俞知岁喝了酒, 不多, 但那酒好像是混了气泡水的, 喝的时候她觉得很好喝, 可是喝完就有点头晕。
“掺了气泡水的酒容易醉人,早就叫你别只喝酒, 好了吧?”
严松筠一边抱怨,一边将她抱过来, 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抹了一把她的额头, 叹气道:“难受就睡吧, 一会儿就到家了。”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声,伸手把盘着的头发拆了, 再把鞋子一踢, 腿缩上了座椅, 蜷缩着把脸埋在严松筠小腹上。
她闻到男人身上传来的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香, 不像是市面上任何一款男士香水, 有点清冷,幽幽的,仿佛在夏季里嗅到冬日的冷空气。
“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水啊?”她忍不住问道,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却又闻到一丝极淡的香槟酒香。
“留颜和回春堂合作,出的新款,有香粉、香丸、无火香薰和香水。”他温声解释道,“我今天试用的是韩魏公浓梅香。”
“韩魏公浓梅香?”俞知岁精神了一点,躺平身子,从下向上欣赏着他优秀的下颌线,“这名字……是古方?”
严松筠应是,慢悠悠地向她说起此方来历:“宋仁宗时,韩琦钟爱浓梅香,这个香方里,以沉香、丁香、郁金和麝香模拟梅花的清幽冷峻。”
“据说最初韩琦将这条香方传给苏轼,惠洪又从苏轼那得知,再传给好友黄庭坚,黄庭坚也很喜欢,觉得浓梅这个词还不足以体现梅花的清幽,于是将其改名为返魂梅。”[1]
“竹坡居士周紫芝说焚此香时,‘恍然如身在孤山,雪后园林,水边篱落,使人神气俱清’[2],因此这款香在当时的文人中非常受欢迎。这次留颜和回春堂的孟老爷子他们合作,就是将香方里的每一种原料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进行加工配比,最终制成今天我用的这款香水。”
不知道是故事有趣,还是他的声音动听,总之俞知岁听得入了神,定定地看着他。
借着车窗外闪过的路灯光,看他的侧脸在光线里明明灭灭,笼罩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感慨地呢喃道:“还是读书人会说话,我就只会说好闻,想买。”
严松筠被她逗笑起来,伸手抚了两下她的头发,温声道:“离上市还有点早,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留颜,让调香师先给你配个方子,同系列还有别的可以选,你或许会喜欢鹅梨帐中香,有点甜的果香调。”
“喜欢的。”她侧头,在严松筠身上用力吸了几口,娇里娇气地说,“严松筠,你真好闻呀。”
严松筠被吸得一头黑线。
他想起来她吸大金和大白时就是这样,抱着它们,把脸往它们肚皮上一贴,就开始蹭啊蹭闻啊闻,跟现在的动作如出一辙。
但是他又没办法阻止她这么做,只好努力忽略掉心里那点不适,跟她道谢:“谢谢你喜欢。”
俞知岁从他怀里抬起头,努力地辨认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说了句:“严松筠,你低头,看看我,好不好?”
严松筠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的挡板,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柔顺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
低下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你低低头呀。”她嗔怪地催促道。
严松筠便依言低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向她漆如点墨的乌眸,“岁岁?”
车子经过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灯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落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星半点的冷光。
可是俞知岁却说:“你的眼睛里有星星呢,严松筠。”
她还说:“你亲亲我好不好呀,严松筠?”
严松筠便知道,酒的后劲彻底上头,她真的醉了。
喝醉了的俞知岁,很爱撒娇,也浪漫得不得了。
他笑了笑,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红唇,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还夹杂着葡萄酒的醇香。
“哼――”
她发出一声闷哼,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仰起头承接他的深吻,在这样昏暗狭窄的车后座里,暧昧/黏/腻的情/潮/涌动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被前面的司机听出不对劲来。
可是加重的呼吸声却无法隐藏,尤其在这样的环境里,俞知岁觉得自己好似被他的气息团团包裹住,没有一处能幸免。
她不安地动了动,有些急切地用气声告诉他:“严松筠,我想要你。”
黑夜中的美艳女郎,乌眉乌发,热烈娇媚,如同将要吸食书生精气的妖魅。
可是严松筠看了只觉得心痛。
她好似习惯了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到手的东西要享受完,遇到的事情也要解决完,急急忙忙的,留下许多破绽和问题。
也许他应该慢慢习惯替她收拾残局的日常才好。
“岁岁,不要着急。”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安抚似的摸摸她的脸,附在她耳边小声劝说,“这是在车上,不方便,等回到家再要,好不好?”
“在外面这样,是很失礼的,岁岁。”
他的指腹从她睫毛上轻轻拂过,俞知岁忍不住眨了一眨眼,听到他的话语和心跳声一齐穿透夜幕,向她的耳朵涌进。
他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岁岁,不要怕。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还有很多的明天,不必这么争分夺秒。”
“想吃的食物,想去的地方,想买的东西,想要的人,都留一点给明天,让今天的你带着期待入睡,感觉也很棒的,岁岁,你应该尝试一下。”
“尝试……一下?”她下意识地喃喃重复道,酒精让她的大脑迟钝不堪,很难组织好语言。
严松筠握住她的胳膊,说了声是,“我会陪你一起,岁岁。”
俞知岁感觉到他传递给自己的情绪,温柔,又不容置疑,她忍不住听从他的话,嗯了声。
“再睡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家了。”他低声说道。
俞知岁蜷缩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将她抱紧,脸颊蹭上他染着陌生香调的衣服面料,她头一次觉得安静也没那么让人难受。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间觉得他动了动,她猛地惊醒,以为他要丢下自己,便立刻伸手拉住他。
有些慌乱地叫他:“严松筠。”
声音瓮里瓮气,带着睡意,又好像有几分委屈。
严松筠安抚道:“到家了,我抱你下去,先别睡了,荷姐准备有醒酒汤,喝完洗了澡再睡。”
这句话有点长,俞知岁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昏昏沉沉,似乎已经无法分辨具体的意思,只好皱着眉歪头看向他。
模样呆呆的,有些可爱,严松筠忍不住笑起来,摸摸她的脸,“我先下去,再接你,好不好?”
“你不要走。”她又慌乱起来。
“……好,我不走。”严松筠发现确实没办法跟一个醉鬼讲道理,只好无奈地应承道。
然后抱着她挪到车门边,李良在外头帮他扶着车门,他先出去半个身,然后在小心地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她没穿鞋,严松筠只好将她拦腰抱起来,听到她喃喃地说了句:“咦,车变了。”
顿时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后腰示意她老实点,“那是天,不是车了。”
他抱着她匆匆往主楼的方向走,李良收拾了她的提包和高跟鞋,也匆匆地跟上。
“哎哟,怎么醉成这样了?”等候在客厅的荷姐大惊失色,“快快快,快把她放下,哎哟,怎么喝这么多,真是的……”
她一面抱怨严松筠没看好俞知岁,一面赶紧去厨房端醒酒汤。
严松筠不得不解释道:“没有喝很多,醉得快是因为她的酒里加了气泡水,气泡水里的二氧化碳会促进胃肠黏膜对酒精的吸收,导致人醉得很快。”
荷姐听得一知半解,催他快点喝,给俞知岁的怕她端不住碗,特地装在杯子里,插根吸管,让她吸着喝。
但是她觉得味道不好,用牙齿咬着吸管,就是不往上吸水。
严松筠喝完之后干脆抢了她的吸管,捏着她的鼻子,给她把解酒汤灌了进去。
然后抱她上楼,她趴在他肩膀上,脸红彤彤的,皱成个包子,眼睛湿漉漉,披头散发,看起来可怜极了。
荷姐忍不住说:“你别打她啊,有什么话……得好好说。”
严松筠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回了句:“打她?您觉得我敢吗?”
她又不是醉了就不醒了,他敢动她一根指头,明天她酒醒,就等着世界大战吧。
荷姐笑着跟了上去,帮忙给俞知岁洗澡,严松筠去了另一间的浴室,出来时碰到荷姐关门。
“睡着了,你也快吹吹头发。”荷姐压低声音道。
严松筠点点头,诶了声,“您也早点睡。”
楼梯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走动声,很快一楼的灯就灭了。
俞知岁睡着了,在车里的事到底也没继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她还记得发生过什么,不由得一顿捶手顿足。
“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机会!”
严松筠正在打领带,闻言扭脸满头黑线地看着她,“你少想这些歪门邪道,快点起来,上班去了。”
“我不,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她的上班时间跟小严总完全不同好吗?
严松筠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起来的,也就没再劝第二遍,反而提醒道:“你要是想试用新系列的香水,记得去留颜找王总。”
俞知岁脑海里还回放着他昨晚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留一些期待给明天,感觉会很好。
闻言便道:“过阵子吧,最近肯定会很忙,等忙过这一阵再去,留一点期待给明天,对不对?”
严松筠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这是自己对她说的话,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是,希望你也可以感觉到那种快乐,未来可期的快乐。”
“好吧,听你的,我努力尝试做到。”
他们相视而笑,看见对方眼里言笑晏晏的自己,忽然间觉得,婚礼结束到现在,他们才终于真正走进了婚姻。
彼此照顾、尊重、接纳、忠贞不渝。谁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能真的对对方忠贞不渝,但至少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互相照顾彼此,尊重和接纳对方的生活习惯、坏毛病和对人生不同的看法。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俞知岁都在忙碌中度过,除了陈广孝帮方应滨走了个后门,还有其他人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提前递了剧本过来。
加上从正常投稿渠道收集上来的稿件,这次剧本征集总共收到了几百份作品,俞知岁不好意思看着大家那么忙而自己在划水,于是加入到了评审队伍当中。
她有些忐忑地对叶桂月道:“不会最后我要发奖金发到倾家荡产吧?”
叶桂月安慰道:“如果剧本质量真的好,咱们早晚赚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但她们很快就发现,什么发奖金发到倾家荡产,那就是做梦!
“这什么玩意儿?说是职场剧,三分之二都是男女主角在谈恋爱,这种剧现在还少?我随便打开个视频网站,一抓一大把!”
“双男主探案?能不能只探案,别谈感情?不能过审啊我的老天!”
“套路太老旧,背半本刑法在身上的男主拍了也不能播。”
“不够甜……”
“张力不够……”
“节奏太憋屈了,不够爽……”
俞知岁和同事们挑出了一个又一个毛病,最终选出了十个觉得不错的本子,方应滨的稿件赫然在列。
那是一个讲述末日到来时,家园坍塌,人类异能觉醒,一位母亲如何苦心孤诣地保护她没有异能的弱小的女儿,最后用献祭自己的方式,为这个世界寻找到了一抹绿色的希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