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自然就和柳知恩一通窃窃私语。
“这……”柳知恩也有点拿不准了,寻思了一会,“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娘娘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送来了就收。”赵嬷嬷道,“还说,不必把人心想得太复杂。”
“这话也不能说错,”柳知恩皱了皱眉。
“错是不错,但咱们做下人的,还不得为娘娘分忧啊?眼下宫里,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娘娘和贵妃了,贵妃又刚封宫养病……”赵嬷嬷嘀嘀咕咕的,“眼下若不小心,一步踏错,日后怕是自摔耳光都悔不过来了。”
皇后和贵妃的恩怨,现在后宫里还有谁不知道。孙贵妃封宫若是有孕,若是又不巧生了个男孩,皇后下半辈子肯定得看人眼色过活,对她来说,真要很功利地讲,那现在是宁可把孙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搞掉,哪怕再生不出,要从近支宗室里收养,日后来做养母呢,这也比孙贵妃得子要强得多。
而比起现在声势大弱的坤宁宫,更适合出手的那毫无疑问的当然就是正得圣眷的永安宫了。明摆着的事,长宁宫封宫了,若是有孕,那边的嫔妾陆续都要转出来的,到时候,皇帝是往长宁宫跑的次数多,还是去永安宫的次数多?这是毫无疑问的事,虽然说生了个女儿,但永安宫的行情还是看涨……
赵嬷嬷大概也就只能考虑到这儿了,更深层的利益纠葛她是看不出来。柳知恩瞅了她几眼,倒是胸有成竹,微微笑道,“娘娘心中自有分寸,咱们冷眼看着,若是娘娘有什么想不到的,再提一句便是了。没有个娘娘不说话,咱们干着急的道理。”
两人正说着,外头忽然来人道,“娘娘从坤宁宫直接去清宁宫请安了,怕是不回来用午饭。”
不回来用午膳,按理当然是要招呼一声,赵嬷嬷听了还纳闷呢,柳知恩却是笑而不语――显然,此事已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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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并不是三日常朝,所以徐循走进坤宁宫的时候,宫里是相当冷清的――皇后还不在正殿里。
她一个人袖着手,在坤宁宫后院的花木中慢慢地打着转,见到徐循来了,方才止步笑道,“小循来了。”
徐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惊讶与惋惜,她笑着给皇后行礼,“妾身见过娘娘――”
“又何必这么当真呢。”皇后摆了摆手,略显乏力地站住了,“今儿绕弯有一刻钟了吗?”
大约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显然是松了口气,便领着徐循回屋坐下了。“太医说,我这病虽然不能劳累,可也不能躺着不动。医嘱每天最少是要活动半个时辰,可我到了现在,起猛了也还是头晕……大概也就是站个一刻钟是最多的了。”
皇后应该是没有夸大什么,她的脸色带了一种失血过多后特有的青白,那种虚弱、迟钝的神态,更是无法伪装的。虽说还没有夸张到一夜间青丝变白发,但距离徐循上次见她到现在,虽然才不过七个月不到,但皇后却像是老了有七八岁一样。现在她看起来,好像还要比皇帝更大几岁了。
更重要的,是皇后的眼神……要不是她的服色和容貌都没变,徐循几乎都有点不敢认她了……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皇后,往常一直伴随着她的那份从容与淡然,那份皇后的气度,似乎也都随着生育的希望一起,葬送在了那场流产中了。
看起来,就不像是再能生育的样子,一定要说的话,看起来其实根本都不像是还有力气掌管后宫的样子。徐循简直怀疑皇后现在能否保持半个时辰以上的注意力,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合眼就这么睡过去。
“太医院总是开了滋补的方子吧。”徐循免不得就关心,“姐姐这也吃了几个月了,难道还没见效吗?”
“见效,怎么没见效?”皇后有气无力地笑了,“就是因为见效了,才能下床走动呢。若是没见效,只怕早都在睡梦里过去了……听说,那天我几乎是把身体里的血都给流干了,要不是有百年老山参,根本连命都掉不住。”
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太医院在开春之前,说的都是什么‘过了这个冬那就无妨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也明白的。”
这意思基本就是很担心皇后连冬都过不去了。――大量失血,身子就弱,冬天感个风寒什么的,人一闭眼估计就能厥过去了。现在开春以后,天气逐渐转暖,起码得病的可能性会小很多,若再善加调养,说不定就能把这个槛给迈过去,把命给保住。
当然,生育什么的事,那是想也不能去想的了……
徐循也是在看到皇后以后,才明白当时为什么所有人都是毫不迟疑地把注意力全给转到了她身上:皇后这个样子,下半辈子基本就算是完了。安生在坤宁宫里养病吧,也别提和孙贵妃争风吃醋什么的事了,她就是想争风吃醋,都未必会有这个体力。
她立刻也打消了问一问那批满月礼的念头:病成这样,单纯只是不想看见和子息有关的物事也十分合理,有些东西,睹物思人,往往会勾动主人的情怀么,病人往往也不会想那么多,给了就是给了。自己当着病人的面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也并不合适。
“现在不是都过了冬吗。”她就开解皇后,“以后慢慢的将养,还有什么是养不回来的?”
皇后笑了一下,也没和徐循争辩,自己这里兀自道,“今儿个你来得也是正好,再晚几天,说不得只好让人下帖子请你了――我这病了以后,宫里的大小事情一直都是清宁宫代管。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有让那边一直就这么无限期管下去的道理。”
这道理当然是简单得不需要说明了。清宁宫当时接过宫务,其实都是因为皇后有了身孕,不然,管宫务这样吃力不讨好的琐细事,那边都未必会往自己头上揽。
“我那时候其实心里也就是想到你了,只是你有身孕,也不知会如何,便没明说。”皇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贵妃比较体弱,怕是未必能胜任――你看,这不是果然又病了?如今正好你出了月子,也可以很顺畅地把宫务从清宁宫手里接下来了。你瞧着是如何?”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徐循基本是没有不答应的余地。除非她打算把何惠妃推出去管宫,不然除了答应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好说,“只怕是我不会管,把家里给闹得太凌乱了。”
“说什么呢。”皇后还被她逗笑了,“你又不是没有管过。”
她强打精神,和徐循说了这半日的话,看来已是很有几分疲惫了。说着就打了个呵欠,“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过去清宁宫请安吧,我的意思,那边已是尽知,太后也是很赞成的。”
这等于是让徐循去接受一下入职发言的,说不定到清宁宫那里,太后顺势就交权了。徐循有点没准备,啊了一声,想了下也就答应了下来。在过去清宁宫的路上,自己想想,倒是都明白了:怪道几个公主对她好呢。自己这一管,什么时候交权可就真难说了,要是运气‘好’点儿的话,说不定公主的婚事那都是她帮着参赞筹办的。这帮麻烦的小姑子,不和她打好关系那自己心里也不能安啊。
从公主们的反应来看,起码太后应该还是很支持她接过宫务的。徐循苦中作乐地想了下――虽然是被逼上梁山,但最起码,自己还拥有来自坤宁宫和清宁宫的支持。
她料想得不错,太后对徐循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和蔼的,虽然她生了个女儿,多少也是令太后有些失望,但明理的老人,也不会把这失望给表现得太明显了。老人家问了问点点的满月酒,得知办得还不错,便露出笑容,道,“都说孩子很健壮――这会儿天气还冷呢,等再过几个月,你抱来给我看看。”
徐循自己对于管家的兴趣当然不高,闻言忙乘势做个小小的挣扎,“正是,我心里想着,这几个月点点还小,其实我也没怎么能抽空出来。再过几个月,想必长宁宫那里也能有空了……”
太后就看着徐循直笑,“你这是想躲懒吧?”
她也是理解徐循的心思,“确实,按说贵妃这时候是该出面才对。不过,她这刚得病呢,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咱们都等着她那也不是事儿,这样她心里事一多,更不爱好了――”
徐循听着,倒有点吃惊:在她心里,太后那神通广大、消息灵通的程度也不是她能比较的。连她都知道了一些的消息,难道太后还没收到风声么?
她也没多想,就给纠正了一下,“回娘娘的话……可不是有说法,说孙姐姐那是有身孕了吗……”
“啊?”太后却是很吃惊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看来,她对这说法是真的一无所知。“你说什么?有身孕了?”
当时老人家就有点坐不住了,叫人去太医院传话。“让给孙贵妃把脉的太医来见我――把脉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今天写得只有200字的时候实在太困,趴着就睡着了|||otl,更新完赶快去写小女儿。
第136章 忠奸
太后这话一出口,徐循就知道自己估计是把事儿给办岔了。――不过,她也是的确没想到,孙贵妃在这件事上是完全没和太后通气的。怎么说,太后和她的关系也比徐循和贵妃的关系更密切一些。徐循这边都能收到消息了,老人家这边无论如何也该打个招呼吧。
不过想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没通气那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就是孙贵妃的确是病了,这也没什么好特别打招呼的。要么就是孙贵妃虽然有了身孕,但确实比较危险,一时间也不想声张,更不想让老人家难受。
如果是前者,就是看脉案,问太医那也没有什么。如果是后者,就更得和太后通气了,徐循这里是准备接手家务的人,一般人家接过管家的棒子还得盘账呢,虽然太后和她都不会太看重钱,但后宫肯定也有很重要的东西得明确权责的,这子嗣就是最重要的一宗。――要是孙贵妃这胎是没保住也没捂住,对景儿闹出来,与她那也是扯不清的麻烦。站在她立场,这事儿现在那必须得澄清一会儿,不然,徐循怎么能放心把盘给接下来?
太后毕竟年岁是有几分的人了,派人出去以后就唠叨上了,“不能吧,若是真有了身孕,瞒着谁还能瞒着我呀?”
徐循借机就给弥补了一句,“说不定是胎还没坐稳,不想让您操心。这若是谣言也罢了,若是真的,那孙姐姐如此行事,肯定也是有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