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侧/宠妃上位记 第89节
太后放下剪子,低眸瞧着林夫人的神色,总算添两分满意:“行了,起来吧,何苦拘着呢。”
“今日你能来,哀家心中宽慰,这才跟你说两句体己话,不必如此多礼。哀家知道你心中不快,也担心林贵嫔,可还得记着关心则乱四个字,别失了分寸,璇玑既然入了宫,那便是皇帝的嫔妃了。”
恩威并施,好话赖话全让太后一人说了,林夫人心中惴惴叫苦不迭,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方才那一番话,更是让她知道璇玑入了宫就要按着宫里的规矩来,先宫规后母女,别忘了臣子本分。
梅英将林夫人亲自扶起来,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去,杯盏中凉了的茶水也重新沏了一盏,林夫人不敢乱说话,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太后闲聊,短短半个时辰,却仿佛如坐针毡。
一刻钟后,她再也坐不下去了,寻机会向太后行辞礼,这才退出长寿宫准备出宫去了。
与此同时,凤仪宫门前的长街上,宜妃的仪仗恰好从林夫人身后缓缓走来,两人一前一后。
高高坐在步辇上的宜妃今日妆容清丽,气色颇好,往前遥遥一眼,正看见林夫人低着头迈过关卡,向出宫的方向走去了。
宜妃身边的文纾低声说:“娘娘您瞧,仿佛是林夫人刚走。”
“方才皇后才交代过,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宜妃神色从容镇定,语气十分冷淡,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说道,“只是瞧着她脸色似乎不大好看,步子也很匆忙。”
若是心想事情,那走姿定是趾高气扬,扬眉吐气的,不会是如此这般。
文纾自小跟着宜妃,对这个林夫人没有半点好感,不屑地勾勾唇,声音却并不大:“林夫人见太后岂能这么轻易达成所愿,想必是受了磋磨出来的。”
她为什么会去见太后,个中缘由,宜妃自然比谁都清楚。
只是原以为林夫人多少能聪明点,哪怕只让太后有那么一丝对玉嫔不悦便够了,可如今看起来,林夫人比她想象中还不中用,定是在太后那吃了大亏,这才灰溜溜的走了。
不过这也不打紧。
让她去见太后本就是为了日后铺路,既然太后眼下不为所动,那便先处置好眼下的事,以后的事再徐徐图之也来得及。
说起来,陛下和皇后对林贵嫔也实在是宽容,哪怕她犯下这样的大错,还是不曾对她真的和对旁人那般苛刻。
就如今日林氏发生的事,虽说那些风言风语定会传到宫里去,可她如今被陛下的人幽禁在长信宫,又从何而知。再说了,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破事,许多人家里都有,怎么她偏偏得知道,还让自己去好生安抚。
说是禁足降位了的嫔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赌气的公主,陛下再生她的气,对她再不满,始终留了一丝情面。
想起林贵嫔,宜妃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她在林氏手下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熬到可以翻身的机会,苦心经营到这一步,她绝不会轻易饶了林氏。
复仇的日子,还长着呢。
宜妃凝视着长信宫门的方向,淡声:“最近这两日林贵嫔如何了,还是时常尖叫不吃不喝吗?”
文纾颔首道:“比刚禁足的时候似乎好些了,平时听到的哭喊摔砸声少了。”
关进去的时候疯疯癫癫,大受刺激,可安静一阵子,难保人不会慢慢冷静下来。
步辇落在长信宫门前,宜妃搭着文纾的手走下来:“本宫奉皇后娘娘口谕,特来探望林贵嫔的。”
假传懿旨是死罪,值守的侍卫不会质疑,在认出这是宜妃之后,便打开大门将她放了进去。
从前奢华明贵的长信宫,不过短短数日便成了眼下这幅冷清萧条的模样,处处透着凄冷死寂,这样的变化,连宜妃都有些讶然,下意识挑了挑眉。
院内洒扫的宫女们见宜妃来了,忙屈膝向她行礼,低声道:“宜妃娘娘,贵嫔娘娘平时除了柊梅不许任何人进殿内伺候,所以奴婢们只能在门外候着,这会儿想必娘娘还在屋子里呢。”
这些宫女都是陛下派来的,宜妃温和地点点头:“你们都辛苦了。”
她抬步走进殿内,文纾上前用双手推开眼前略显沉重的雕花殿门,随着重重地“嘎吱”声,外头亮堂堂的阳光洒落满地,也同样落在了正坐在主位上,眼睛枯寂如干井一般的林贵嫔身上。
她穿戴整齐,穿着从前陛下赏赐的华服,仍珠翠满头,纤细脖颈上高高扬起的头颅一如从前那般骄傲。
唯独消减许多的身姿,能看出她这一切的功夫不过都是徒有其表的支撑而已。
到这地步了,还想着她林氏贵妃的荣耀,还想着陛下会来见她不成?
大门被骤然打开,殿内又光线昏暗,多日不见阳光的林贵嫔被强光照射,一时有些恍惚,眯上了眼睛。
待看清来人,她如一滩死水般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嗓音极冷:“怎么是你。”
宜妃担忧地叹了口气,站在林贵嫔跟前说道:“我知道娘娘近日心中定是不快活,这才向皇后娘娘请旨来探望您。”
“这么几日不见,娘娘清瘦了。”
林贵妃缓缓掀起眼皮子看着宜妃,见她容光焕发,神态自然,冷笑了声:“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本宫失势,你该开心才是。”
宜妃怔了片刻,捏着帕子,语气很是失落:“这些年跟在您身边实在收获许多,纵使您有时性子急躁,可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您。”
“您还有所不知,自从您被陛下降位禁足后,赏花会上,林夫人想来看望您,哭得晕了过去,那时就是我在旁边照顾安慰的。若是我真的欢喜,又何苦再去揽这样的辛苦事。”
“宋林两家始终是远亲,我真心希望您能东山再起。您是不知道,如今宫中玉嫔……”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宜妃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招呼着文纾去烧壶水来,轻声说说:“今日来,我也是要告诉您一件关于林家的事。”
林贵嫔顿了一瞬,却没说话,只冷眼看着她。
“今日太医去林氏给林太傅请安的时候,撞见了舅伯要带着一个曾是贱籍的伶人回林氏,闹得沸沸扬扬,长安皆知,便是陛下,也十分生气……”
“说来奇怪,今年发生许多事,似乎都和林氏有关,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宜妃再度叹了口气,将文纾递来的温水送到林贵嫔跟前,“您的嘴唇都干裂了,多少进些水吧,只有您好了,林夫人才能安心,也不至于去求了皇后求太后,还四处碰壁了。”
说起林夫人,林贵嫔的眼神终于有了巨大的波澜:“母亲?母亲进宫了?”
“是啊。”
宜妃定定地看着她,循循善诱着:“想必是为林氏和您来求情的。只是可惜,陛下还生着您的气,太后也不会拂了陛下的意思。”
她语气十分惋惜,满是替林贵嫔不值:“若您和陛下不曾生了嫌隙,如从前般恩爱得宠,如今又岂会有这样多的祸事……我还记得,从前不管您做了什么陛下都会纵着。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若是没有玉嫔,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臣妾跟在您身旁,也面上有光。若是没有玉嫔,林夫人何至于方寸大乱,入宫被太后训斥一番。”
林贵嫔怔怔抬起头,眼底的枯寂渐渐被不甘和愤怒取代,再度染上疯癫的样子,连嗓音都在颤抖:“玉嫔……是啊……不都是这个贱人吗……?“
第111章
见林贵嫔原本还算清明的神色逐渐变得疯狂又浑浊, 宜妃的面上不着痕迹地带上一抹笑。
她语气仍然温和又惋惜,往这把即将点燃的柴堆里又添了一把火:“是啊,若非是玉嫔抢走了陛下所有的宠爱, 又事事和您作对,您又如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宜妃站起身看着长信宫偌大的院落,金灿灿的日光直面铺在她身上。她面朝日光, 背对着林贵嫔,自身后投射出一片漆黑浓郁的阴影, 如一片浓墨, 将林贵嫔整个包裹了进去。
“想当初, 这长信宫是多么奢华美丽,除了太后的长寿宫,整个后宫都很难再找到如长信宫一般华丽气派的殿宇,那时候人来人往,前来巴结娘娘的人几乎要将门槛都踏破。”
宜妃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的, 仿佛是在回忆给自己听, 又像是再说给林贵妃听:“如今才短短数日, 就变得如此荒凉, 实在令人扼腕。”
晌久,她缓缓转过头来:“长信宫,也许久没有听到长乐的笑声了。”
“长乐……”林贵嫔默默念着长乐的名字, 癫狂又愤怒的眼神很快便多了几分哀伤。
她的坐姿并未更改, 仍然挺直着脊背, 倔强不服输的高昂着头,可眼泪蓄满眼眶的时候,眼底的哀伤却再度变为了愤怒,手中紧紧攥紧了袖角。
宜妃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心中却有两分快活。
看林贵嫔这幅模样,她就知道,她成功了。
林氏在外头闹,林贵嫔在宫里闹,她多刺激刺激,何愁林氏不倒。
只要哥哥能在这个节骨眼抽身出来,再立个大功,宋氏就站稳脚跟了,宋氏安稳,她在宫里才能够真正的抬起头来,等她有了地位,戎儿也会得到陛下的重视,成为受宠的皇子。
这一步步的,都要慢慢来。
至于玉嫔,虽两人不热络,但其实她们本没有什么仇怨。不论是好是坏,一切的连结都因林氏而起。
她如此聪慧的一个人,就算利用利用也不打紧,十有八九着不了林氏那个蠢货的道。
和玉嫔之间,且往后看呢。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宜妃一直没再说话,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贵嫔的情绪渐渐升至顶峰,才柔声道:“您也别太心急了,眼下虽然事态不好,可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糟糕透顶。林氏在宫外的事您不必忧心,若是陛下真的怒到极点,也不会让我来劝您了,可见家丑虽坏,多少还是留着林氏的情面的。”
“您眼下最该做的,反而是韬光养晦,安分守己,莫要冲动行事再添麻烦,待林氏的风头过去了,也就罢了,”宜妃字字恳切,仿佛都在为林贵嫔考虑似的,“最重要的,是事情平息后从根源解决问题。”
说罢,宜妃轻轻摸上林贵嫔的手,温声道:“臣妾从府上时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从前见过多少风光,如今臣妾也相信,您失去的一切,最终都会回来的。”
林贵嫔怔怔地看向宜妃,耳边却似乎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一般,回荡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人传来的大大小小的声音。
片刻后,柊梅提着一个小食盒进来,看见宜妃,愣了好一会儿:“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
宜妃温声道:“本宫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娘娘说林氏今日之事,娘娘此时心中有些难受,本宫已经宽慰过了。”
“如今娘娘身边只有你最亲近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娘娘,千万不要让娘娘在这个节骨眼冲动行事,等事情过去了,冷静下来,再考虑旁的。”
柊梅知道宜妃一直是娘娘的智囊,也跟在娘娘身边多年,可她知道娘娘自始至终待宜妃实在说不上好,可她从没想过,如今娘娘落魄了,能够真心实意为娘娘考虑的人,竟然还是宜妃。
她十分感动,当下便提着食盒福了福身:“奴婢都明白,奴婢定会照顾好娘娘的。”
“你能明白就好,”宜妃露出欣慰的笑意,轻声道,“娘娘如今尚在禁足,本宫虽是奉了懿旨也不便久留,这就要走了。”
“照顾好娘娘。”
宜妃带着文纾起身离开,迈出殿门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林贵嫔。
宫里太多女人就像四时之花一样,开时轰轰烈烈,妍丽无双,可太过明艳的总是不长久。
就如林贵嫔一般,再高贵的出身,再情深义重的情分,昙花一现就会衰败。
唯有耐得住性子,受得住寂寞之人,才能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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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月朗星稀。
渡玉轩侧殿仍跳跃着昏暗的烛火,等子昭睡下后,沈霁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示意乳母照看好他,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二月中旬春正好,渡玉轩院子内的奇珍异草开了不少,微冷的晚风徐徐吹过,卷着幽幽的香。
沈霁坐在软塌上,支颐靠在半开的窗边吹冷风,心里头纷杂的思绪在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齐齐上涌。
林氏出事,皇后娘娘要抬举宜妃,宜妃今日又去了林贵妃处,这些事尚且有迹可循,可她和陛下之间的事,却是无迹可寻的。
从白天到晚上这么久的时间,她一直反反复复在想,为什么。
就算是心动,就算是爱,也总得有个原因。
她总得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她才能对症下药。
可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她不同的,又会为了什么而心动,她竟然浑然不知。
沈霁觉得自己很荒唐。
一个从阴沟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一个从一开始就献媚使计得宠的女人,居然只知逢场作戏那些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招数,对正儿八经的情爱迟钝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