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刘家回来咱们去看看她,不管以前如何,她总归是我的婶娘。”如瑾淡淡说道。
回屋换了出门做客的衣服,头上身上添了一些钗环,等外头吕管事传进消息说车马备好了,如瑾便带着人往外走。
路上碰见在园子里溜达的蓝如琳,穿着大红的衣裙站在灰秃秃的冬树旁边,越发像是要烧到天边的彤云。
“三姐姐万事如意。”看见如瑾一行过来,蓝如琳带着挑衅的笑容拜年打招呼。
说起来如瑾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她也没去秦氏那里拜年,此时见了,如瑾不理她一脸的不忿,只略点了点头就朝前走。
蓝如琳在背后喊:“东头婶娘出了事,三姐姐可该舒心了吧!所谓人有旦夕祸福,今日是她,明日还不知是谁,三姐姐也别高兴得太早。”
“正是呢,五妹以为配得良缘,欢喜待嫁,希望这份欢喜能长久才好。”如瑾随口回了一句,带着人远去了。
蓝如琳气恨,狠狠跺了跺脚,朝着如瑾远去的方向呸了一口。
苦水胡同在城东南,不算偏僻也不热闹,胡同里住的都是小有钱财的人家,或者是某个小京官,虽不比上官宦府第聚集的地方,倒也不像平头百姓的街区那般杂乱,还算整洁。
“咦,这里是苦水胡同,对面竟然还有个甜水胡同。”碧桃透过车窗看见胡同外墙上写着的字迹,觉得有趣。她自从跟着如瑾学字,虽然学得不好,但普通的字也都认差不多了,看见字就喜欢念。
外头有跟车引路的粗使婆子,年前曾来这边给刘家送过年礼,闻言就解释说:“甜水胡同里有一口井,现在干了,听说以前出的水可甜了,所以那边叫甜水胡同。”
“那这边的井水是苦的,所以叫苦水么?”
“那到也不是,听说只是井水有点咸,以前的人就混起了这个名。”
说着马车到了胡同口,要拐进去的时候,对面甜水胡同也出来一辆马车,街面上不宽,蓝家的车夫连忙把车往旁边靠,给那辆车让路。
两辆车交错而过的瞬间,正撩开车帘子往外看的碧桃“咦”了一声,“那车上的人真像佟家二小姐。”
她的声音没压低,街上人少又很静,惹得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176 路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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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下帘子,别让人笑话。”如瑾坐在车里不知外头情形,还在呵斥碧桃谨守规矩。内宅婢女很少有机会出门,因此碧桃顺着车帘缝往外看如瑾也没阻止她,但大呼小叫就太不该。
然而碧桃又低呼了一声:“姑娘真的!车上下来的是佟二小姐跟前的妈妈,奴婢认得。”
如瑾诧异。若说碧桃错认了一个人还好,总不能连接误认两个。“金妈妈,过年好。”碧桃已经隔着车窗和外头的人打了招呼。
“碧姑娘好。”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来,如瑾听得出,正是佟家二小姐秋水跟前的贴身妈妈。
金妈妈怎会在这里?如瑾十分意外。
“碧姑娘在这儿,莫非蓝三小姐也在车上吗?”金妈妈笑着问。
“在呢。”
金妈妈就朝车上行了个福礼:“老奴给小姐请安,蓝小姐安好。我家姑娘也在那边车上呢,不成想在这里遇见,可见是缘分。”
如瑾更是讶异,佟秋水来京城了吗?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腊月正月一般不会出远门,难道她很早就到京了?
如瑾应了一句金妈妈的问安,碧桃那里已经替主子将疑问都说出来了。
金妈妈回道:“我们太太和二姑娘是冬月到京的,来串亲戚。我家姑娘原本一到京里就要和三小姐您联系,但是不巧我家太太病了,二姑娘一直在太太跟前侍奉着没有得空,一拖就拖到了过年,又搭上腊月时候街面上不太平,姑娘也不敢随便出门,这不,现在才出来透气,赶巧就遇上了三小姐,您说这可不是缘分么。”
她说得很流畅,听上去也合情合理,如瑾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佟秋水和自己的交情,怎么会到京两个月都没通气呢,再忙也该遣人上门打个招呼。
“碧桃,扶我下车。”如瑾带了帷帽,裹好斗篷,让车夫将车停在路边,开门走下车来。
“佟太太身子好了么,不知在哪里落脚,我想去探望她。”如瑾一边和金妈妈说话,一面看着对面的平头马车。那辆车的门此时也打开了,裹着一袭玉色斗篷的少女走下车来,身姿俏丽,帷帽下隐着雪魄姿容。那身影如瑾再熟悉不过,正是佟秋水。
“瑾妹妹!”佟秋水下了车便朝这边快步走来,被风吹起衣袂蹁跹。她过来便握了如瑾的手,紧紧握着,用很大的力气。
“秋水姐。”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冲散了满腹疑惑,如瑾也回握着她。
虽然隔了帷帽的垂纱,但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泪光。只不过半年未见,如瑾却觉得仿佛过了许多时候,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回头去看,甚至有一种沧桑感。能在颠簸纷乱的去年结束,新春到来的时候,在路上偶遇知己好友,如瑾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喜乐。
佟秋水仿佛比如瑾更要激动,双手的力气是那样大,将如瑾捏得生疼。她一连叫了好几声“瑾妹妹”,却没有别的话说出来。
“姑娘?”两个人相对无言的时候,佟秋水身后的金妈妈小声提醒。
这里还是胡同外的街面,的确不适合姐妹互诉衷肠。因为两家的马车一左一右停在路边,堵了大半个街道,给往来行人添了不方便。
如瑾收住情绪看了看长街,含笑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我去舅祖母家拜年,她现就住在这条苦水胡同里。”
佟秋水指了指身后的甜水胡同,“我在表姨家做客,今日在家里闷得发慌了,出来到街上走走。”说着又叹口气,“你看这些跟车的,前前后后一大群,比在家还不自在呢。”
她车边的确很多婆子仆役,足有十多个,对于向来比如瑾还喜欢清静的佟秋水来说,这确实是一种折磨。如瑾笑道:“最近京里不安稳,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吧,家里人也放心些。”
佟秋水无奈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胡同里走出来一个婆子,到如瑾跟前低头行礼:“远远看着像是老姑太太家的车马,果然是姑娘来了,已经着人进去回禀老太太和太太了,姑娘现在进去么?”
“我这就去。”如瑾拉了佟秋水问,“你表姨家是哪个门户,可方便么?若是方便,等过完了年我去探望。你母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你别担心。只是……”佟秋水停了一下才说,“我表姨家人口多,你去了未免不舒服,还是改日我去看你吧。你快去拜年,别让亲戚久等,我去街上散散就回来。”
她言语间颇有踌躇,显然是当着不远处的亲戚家的仆役,不好多说什么。如瑾便不再提去她表姨家的事,想了一想,说道:“我去舅祖母家坐坐就走,你若是没有急事,可以找个地方等着我,咱们稍后好好叙叙。”
佟秋水立刻喜道:“这个法子好,那我去看看有没有开张的茶楼饭馆之类,找到了派人来知会你。”
两个人约定,佟秋水便登车走了。胡同里边又有两个婆子接出来,如瑾不好耽搁,连忙带了人朝刘家走。大伯母李氏已经接到二门了,如瑾忙上去问好,又解释在胡同口耽搁的原因。
刘家这个宅院不大,前后只有三进,外头做会客和男丁们的住处,里头三房的女眷和孩子们住在一起,还有许多婆子丫鬟,满满的将厢房南房都挤住了人。如瑾一路进去,到处看见人,到处听见欢声笑语,反而不觉得院落逼仄,只感到家的温暖。晋王旧宅那么大的院落,蓝家两房人住着绰绰有余,却是显得冷清到无情了。
如瑾想,也只有刘家这样的亲近与亲厚氛围,才能在短时间内抚平受刀兵之祸的惊惧和伤痛,然后好好过年罢。
进去给长辈们拜了年,又和姐妹兄弟们互相问好,如瑾收了好几件礼物,也送给刘家小少爷们几件礼物,大家坐下来说话,很是亲厚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