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言,家中母亲管得严,我不敢在此等事上置喙。”如瑾垂了眼睛,装作害羞,避开不答。即便她无意入宫,也不会将心思给才见了一面的人交底,何况对方居心实在难测。
海霖曦又拐弯试探了几句,都被如瑾巧妙避过,她便回头去和别人说话了。一会有丫鬟端了甜酒上来,海霖曦招呼众人品尝,说是之前空腹不敢给大家饮酒,如今吃了些东西正好。然后穆侧妃提议,席上热热闹闹行起了酒令,都是女儿家的玩笑趣耍,如瑾推说不会喝酒,坐在一旁笑看众人玩乐。
张七小姐嘲讽了如瑾几句不合群,自是又被如瑾无视。于是众人吃喝玩闹直闹到了未时将近,大半人都喝得有些醉了,海霖曦这才命人上了解酒汤,然后撤了席面,安顿众人去内间歇息。
这房舍似乎是专为聚会用的,内室暖阁里十分宽敞,备了几张小床小榻,俱都铺着厚厚的被褥,海霖曦将喝多的几位小姐安顿在床榻上歇息,另一些没事的就坐在外头喝茶,有下棋的,有闲坐的,还有出院子里去赏玩梅花的。
如瑾因着身上不舒服,坐在靠近火笼的位置,抱着手炉休息,看一旁的两位小姐围棋消遣。江五小姐走过来约她去外头折梅花,如瑾摇头说累了,江五小姐想了想,便也坐在一边陪着,低声说道:“我和她们也玩不到一起,索性干坐在这里陪你算了。”
方才席上酒令,如瑾早已发现江五小姐和段御史的小姐颇受排挤,那位段小姐小意殷勤的与人赔笑,江五小姐却是有些性子,玩得并不愉快。虽然都是官家小姐,但官位有高有低,勋贵们更是自觉高人一等,总拿低等官吏当做小门小户,这些小姐们也都染了父辈习气,江五小姐被排挤也是情理之中了。
如瑾见她性子直接,也愿意与她说话,两人便坐在那里随便闲聊打发时间,只等着聚会结束。言谈间如瑾发现穆侧妃和海霖曦都不在跟前,微觉诧异,便暗中朝吴竹春使了个眼色。吴竹春会意,借故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轻轻摇了摇头。
如瑾思忖一瞬,微微扬脸再次示意,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吴竹春,轻声吩咐道:“这炉子不太热了,你去找曦姐姐说一声,让她帮忙弄热乎一些。”
暗香院后面连通着一个小小的偏院,原是打理院子的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也堆放一些杂物,平日府中主子们不会到那里去,然而午饭过后,下人们都在前院忙碌着,这个小院子的小偏房里却有人低声说话。
院子门口附近有一个海霖曦的丫鬟站着,状似随意赏玩梅花,眼睛却时时往后头偏院里瞟。吴竹春抱着手炉在屋门口站了一会,将院中诸人看一遍,很快将目光定在那个丫鬟身上。
“这位姐姐有礼了。”她走上前去与那丫鬟搭话,将手炉拿出来,“我家姑娘的手炉似是被我弄坏掉了,姐姐能帮忙找个手炉去么,多谢。”
“这……”丫鬟面有踌躇,不自主的就往偏院看了一眼。
“求姐姐帮我好不好?我家姑娘脾气不好,若是被她知道我弄坏了东西,我可惨了。”吴竹春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银锭子。
142 姐妹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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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鬟并非是海霖曦身边最近身的那个,看她穿戴的衣衫首饰也比那个低了一等,吴竹春忖度着大概是二等三等的丫鬟,因此小银锭子拿了一个约有四五两的,按着威远伯府的地位和家中之富贵程度来说,已经算是不少了。
果然那丫鬟见了银锭的大小脸上便是颇为意动,回头朝偏院方向看了看,又扫了一眼院中诸人。吴竹春见事情有门,忙又走近一步,拉了丫鬟的手将银锭子塞过去:“姐姐疼我一回吧。适才见着海小姐身边的人,就只姐姐是和善可亲的,所以我也不敢去求别人,只敢悄悄和姐姐说这事。”
那丫鬟眼波转动间见诸人都在梅花林里玩笑走动,被树木掩映着没有人注意这边,便张开了手掌,将吴竹春的银子接了袖入口袋,低声笑道:“到底是侯府,姐姐出手真大方。”
吴竹春叹了口气,露出难过之色:“侯府伯府都是主子们的,与咱们做下人的什么相干,我家主子脾气真真不好的,只求姐姐与我去寻一个好手炉吧,要模样漂亮些的,我好哄着主子换了用上,不要追究这个坏的。”
吴竹春说得恳切,丫鬟一副了然的神色,叮嘱道,“等寻了好的,你将这坏的偷偷丢掉便是,也不用在你家姑娘跟前解释什么,兴许她一时忘了,再也想不起来呢。”
“多谢姐姐提醒,真是好主意!”吴竹春恍然,催促道,“那姐姐快去,我在这里专等。”
丫鬟低声嘱咐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站一会,别让人进了院子乱闯,那是杂物房,小心被谁顺了东西去。”
吴竹春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姐姐快去!”
丫鬟左右看看,见依旧无人注意这边,脚步匆匆朝偏房里去了,想必是手炉之类的随身杂物都在那里放着。院中花木交错,树丛中不时传来笑语盈盈,几个小姐带着丫鬟们来回穿梭着赏玩新梅,偶尔有翻飞的裙角随着少女走动鼓荡成蝶,在林间一闪而过。
吴竹春看着无人注意,脚步挪向偏院方向,一忽便进了院子。小小的院落,甚至不如晋王旧宅延寿堂里的厅房宽敞,左右两边低矮小房舍的门窗都是紧闭,门上还落了锁,唯有正面一间小屋子的门是虚掩的,站在院中屏息凝神,似能听见屋中传来嘁嘁喳喳的细碎低语。
两行脚印落在昨夜薄雪上,形状娇小,步幅亦是紧凑,一望便知是受了良好教养的女子端庄行去。吴竹春提起裙子,极轻极快的将脚尖点着那些脚印,以免踩雪发出声音,须臾来到了屋檐下。门窗上明纸糊得严实,屋中之人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吴竹春静静贴站在窗下,里头的细细低语便句句入耳。
“……这几个姑娘果然模样都是上乘,张七小姐日日以貌自傲,如今扔在这么一堆人里头,也不算是有多出挑了。若是单单说样貌,今日在座的这些人都能在宫里站稳脚跟。”
“快别提张七小姐了,玥姐姐见过她多次,所以我这回原本没打算请她来,谁知被诚益伯家的那个说漏了嘴,张七知道我不请她,很是别扭了一回,后来我亲自上门去郑重邀她,好说歹说才圆全过来。”
两句言语听入耳中,虽然里头人都是压低了嗓子说话,声音变了,但单凭语气吴竹春也已知道了两人身份,正是外头屋里屋外都不见人影的东道海霖曦和穆侧妃。
只听穆侧妃轻轻笑道:“张七这样的性子,只要皇后娘娘不开口指婚,哪个皇族子弟会稀罕她呢,这次选秀她会得个什么结果,跟咱们暂且都无关系,咱们只看其他人便是。”
海霖曦道:“那么其他人,姐姐以为如何?”
“我已说了,若论模样,这都是京里头最出挑的人了。最让我意外的是蓝家那位,竟生得那样花月之姿,偏生性情还透着清冷,若是她进得宫去,必能得皇上青眼相待。”
海霖曦接话的时候微微有停滞,“姐姐……确定么?”
“皇上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他定会喜欢这样的人。”穆侧妃一笑,“怎么你害怕了么?怕到时被蓝家小姐比下去?”
海霖曦没有答言,屋中略有静默,须臾是穆侧妃开口道:“你糊涂了。威远伯府在京里这么多年,姨母当年又在宫里那么多时日,现下虽然姨母过世,但还有我,这宫里宫外咱们毕竟还有能伸手的地方。她襄国侯家又有什么,在小地方龟缩了几辈子,恐怕连皇宫有几个门都不晓得了呢,你怕她作甚?须知选秀可不光靠相貌性情,难道你忘了这一点么,空有好皮囊,无有人抬举,说不定第一轮就裁了下去。”
海霖曦言语间便恢复了雀跃,立刻道:“玥姐姐一语点醒,是我想偏了。到底是我年轻没经过事,以后进了宫,还得姐姐多提点。”
“这也不怪你,原是那蓝家三丫头皮囊太好,你乍见之下乱了阵脚情有可原。总算你还能稳稳的待她,而那张七小姐已经失了体统,想是嫉妒惨了她吧。”
“玥姐姐真是,拿我跟张七那种人混比。”海霖曦撒娇玩笑。
穆侧妃也笑了,“好,不比她,咱们曦丫头是最出挑最难得的人啦,她还及不上你一根脚趾头。”话锋一转,穆侧妃又道,“不过你想好了没有,真要借着这次选秀,一举入宫么?”
“自是想好了,不然错过这次就要再等五年了,我年纪不小,耗不起。”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在问,皇上和太子,你属意于谁?”
“我……”海霖曦踌躇不答,最终道,“离选秀还有些时候,容我再细细思量。”
穆侧妃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道:“你定要思量好了,皇上与你年纪相差太多,姨母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可莫要忘记。若你选择伴驾,我希望听到合适的理由。”
“我明白。若是皇上垂垂老矣,我定不会思量于他,但他刚过不惑之年……而太子殿下储君之位是否能做得安稳……”
这一次屋中的沉默时候稍微长了一些,最后穆侧妃轻轻笑了一笑,说道,“你若考量不出结果,不若与我一同在永安王府作伴好了。”
“玥姐姐莫要玩笑!”海霖曦似是羞恼,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跺脚道,“别说这个了,今日要姐姐过来可是为让你把关的,你快说,这些小姐们都有谁值得结交。我虽常与她们相聚,但看人认人上还得姐姐出谋划策。”
穆侧妃这才止住了笑,说起正经的:“张七小姐就不说了,岳威伯家欧小姐的亲事似乎没定准,你回头仔细查一查再打算。陈二小姐么,你大抵心里也明白,她们父女都是惯会做戏乔装,这等人莫要与之亲近太过……我给你提个人吧,江五小姐,你倒是可以结交一番,说不定日后有助力。”
“江五?”
“正是她,别看她小门小户的,但模样摆在那里是底子,性子也讨喜,且心眼不多便于驾驭,若能与你一起进宫,她是好驾驭的。”
“她性子算是讨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