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朝华留香举了举大拇指,少年,干的漂亮!
华留香眨眨眼――不用谢我。
乔青立刻笑倒在软榻上,她就说么,穆兰亭那点儿小心思,连她都看出来了,当年号称留香遍天下的这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像前者那种“洁身自好”的氏族公子,在这个“阅女无数”的花蝴蝶手里,等着被吃的死死的吧!
她爬起来,路过怨念缭绕的穆兰亭,路过笑的风流又多情的华留香,在一头雾水的沈天衣身边一顿,拍拍他的肩,小声道:“穆氏能不能搞定,全靠你了。”
沈天衣微蹙着眉,忽然睁大了眼:“你是说……”
“嘘――”难得见这人露出傻眼的表情,乔青好笑道:“想想珍药谷外头那群凶兽,你就容易接受的多了。”
很好,沈天衣顿时淡定了。
当年那一幕他是没亲眼看见,可听他们回来讲了是不少。什么斑斓狮王、吊睛隐蟒、雪毛兔子、老虎兄弟,沈天衣想了想:“你真的认为留香能搞定穆氏?”
乔青只朝着两人一努嘴。
沈天衣看过去,只见他们在这窃窃私语咬耳朵的时候,那两个正诡异的对视呢,华留香仍旧是那副浪荡子的模样,紫衣曳地,衣领大敞,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一张精致的面孔笑的没脸没皮;穆兰亭的脸色就难看的多了,一改之前几次打交道时的那等傲慢本色,整个人往外冒着浓浓的酸气和不满。
沈天衣收回视线,听乔青打个响指,笑眯眯:“永远不要小看枕边风的力量……”
话音落,飘然远去。
那一院子诡异的气氛,乔青远远地抛在了后头。天衣出马,一个顶俩,更不用说还有个和他穿开裆裤就搭档在一起的华留香。不管是美人计还是反间计,反正连三圣门都活生生的栽了,更不用说穆兰亭,一头栽倒妥妥的。
她心情不错地往珍药谷弟子居住的院子走。
这些天她并非如华留香所担心的自怨自艾,而是在享受难得清静的日子。凤无绝他们闭关,囚狼给他爷爷和弟弟建了个衣冠冢正守孝,沈天衣刚刚才恢复,裘氏的清点和交接有二三长老去操心,这是个细致活,那些东西分门别类记录在册,要用不少的时间。
她就趁着难得独处的时候,想了想将来的计划。
不错,计划。
说来有趣,曾经的两个搭档,她,和冷夏,实则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冷夏看似冰冷,实则心有热血,是个性情中人。那家伙骨子里太傲,反倒从来不会去计划什么事儿,有问题?解决。有困难?直面。有挡路石?一脚踢开。瞧,就是这么简单,一切都直来直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而她呢,看着好相处,脉络里流淌的血却是冷的。轻易不付出信任,轻易不动真感情,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未知数的手里。哪怕这些年有凤无绝邪中天沈天衣他们的影响,也改变不了骨子里那种一步九算计的天性。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
一个单刀直入,一个弯弯绕绕。
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温内冷。
却组成了最完美的搭档?乔青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起来,仰头望着这冰雪之城白茫茫的上空,好像又看见了那女人冷冰冰的脸,环胸抱臂,又狂妄又臭屁:“你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唔,过了这么多年,要是还活着,应该儿女成群了吧?啧,我敢打赌,你男人肯定被治的服服帖帖!”她朝着那张狂的没了边儿的脸比个中指,伸着懒腰溜溜达达地继续走:“反正你肯定比姐们儿混的好,老子就惨咯……”
“谷主,什么惨了?”
她这么走着走着,正走到了珍药谷的院子外头,陈吟听见声探出头来:“有麻烦?”
乔青下意识地再抬头,上空遥遥天际,天高云阔,再也没了她想念不已的那张脸。她揉揉鼻子,忽然就觉得眼睛发酸,一把搂过陈吟来往里走:“爷堂堂一谷主,炼药的品阶还没你们高,能不惨么?”丢脸丢惨了。
陈吟笑嘻嘻地应了,没往心里去。
忽然,她步子一顿:“谷主?”
乔青斜眼瞄她:“嗯?”
“你的手往哪摸?”咬牙切齿。
乔青往下一瞥,顶着这姑娘黑了的脸,又摸了两把软绵绵的触感才收回来:“顺手了,顺手了。”说完就找了个房间蹿进去了:“你家谷主要闭关炼药,等柳飞出关了让他过来趟。”
陈吟瞪着砰一声关上的房门,欲哭无泪的点点头,就见那房门又刷一下打了开,露出某人风流倜傥的一张脸。她一时间看愣了,听乔青朝她眨眨眼,视线往下一走,顿住:“两年多不见,啧啧,大了不少啊……”
砰!
陈吟的一只鞋子以一往无前的风采,和再一次飞快关上的房门来了个亲密接触,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她金鸡独立地蹦过去,愤愤然穿好了鞋子,听里面的乔青滚在床上哈哈大笑。自己瞪了半天眼,也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谷主,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是第二梯还是第九梯,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氏族少主,还是那个杀域里谋生的神医凤九,永远都还是她们的那个公子:“谷主,有什么问题可别不好意思说,咱们都帮你哦!”
这笑嘻嘻的声音传进房间来。
乔青从床上爬起来,一点儿没跟她客气:“放心,你们后头有的烦呢。”
她盘膝而坐,取出药鼎,素手一吸,一方桌案便凌空飞了过来。落到地面的一瞬间,修罗斩中飞出了无数药草,平平整整地落于其上。乔青闭上眼沉定心神,进入到了炼药的状态中。
房外的陈吟等了片刻,直到里面传出萃取药液的声音,才放轻了脚步走远了。
这个时候,陈吟只当乔青是在开玩笑,毕竟谷主的天赋他们都了解的很。这几年炼药师的品阶不变,皆是因她没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甚至连修炼的时间都不怎么有。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乔青当真是不耻下问!隔三差五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抓住一个弟子也不管是谁,就交流上一顿炼药的问题。
一开始,那些弟子们还受宠若惊战战兢兢。
到了后来,发现她的确是在认真的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才一个个放开了和她讨论起来。
以至于,这一段悠闲无比的日子,时常能在这片儿地方看见这样的一个画面――咣当一下,房门打开,冲出了大片大片黑乌乌的烟和他们家烟熏火燎的谷主。立刻就有走在附近的弟子们哗啦啦围了上来:“怎么了怎么了,又失败了?”
“哎呀谷主啊,这个问题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怎么又爆了炉呢?”
“笨笨笨!笨死了!”
无数弟子恨铁不成钢的责斥,乔青抓着脑袋呲牙咧嘴地受着,等他们念叨完了,再围成一个圈儿讨论起失败的原因。当然了,这货不耻下问的精神是很好,也从来不把面子什么的放在心上,可丫的那脾气就是真的臭了。
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群人跳脚骂娘唇枪舌剑口沫横飞地争论个半天争不出个所以然。可想而知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集体被那既没耐性也没同门爱的谷主一手一个提溜着齐刷刷地扔了出去……
陈吟就每天蹲在墙头上,一边儿接手了非杏的工作给肥猫炸小鱼干儿,一边儿乐呵呵地观看空中飞人。
“怎么搞的?”柳飞站在墙头下头,仰头望着天空上一个个的弟子玩儿飞翔,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陈吟和大白一齐低头看他,一个是水灵灵的姑娘,一个是颤巍巍的肥猫,半个多月没见天日的柳飞一个激灵,差点儿吓趴了:“大白天的,猫吓人吓死人。”
“掌门,你出关啦?”
“唔,里头怎么了?”
“喵呜,我家小青梅在发疯。”毛茸茸的肥爪子朝墙里头一指,柳飞跟着蹦上墙头,看见的,就是滚滚浓烟往外飘的那房间。他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顿时乐了:“方老祖呢,他也快成九品炼药师了吧,怎么没去指点指点……”
大白啃着小鱼干儿吃的倍儿香:“人一把老骨头了要是扔出来散架了怎么办。”
柳飞深以为然:“睿智!”
“喵,你在幸灾乐祸?”
“咳咳,有点儿。”
“噢,那很好,那么听见下一个消息,这情绪可以直接送给自己了――”柳飞脸色一僵顿时想跑路,那风采飘飘地冲上半空的身子,在横飞而来的一条鱼骨头的追尾下,吧唧,被敲瘸了腿。一个趔趄,他从天上掉下去,爬起来的一瞬间犹自身残志坚地继续跑!
奈何――
当大白是吃素的不成?
一只肥猫压顶,兜头就砸了下来,足有几吨重的猫屁股一下子就把他压残了。大白挪了挪屁股,在柳飞五体投地的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肥爪一伸,凌空捞住了陈吟丢过来的香酥小鱼干,咔嚓咔嚓飞快啃成一根鱼化石,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怎一个帅字了得!
这才在柳飞的惨叫中,贱兮兮地喵出了后半句:“小青梅让你出关去找她。”
柳飞仰天一声哀嚎:“高抬贵臀。”
大白扭着猫步就走了……
还不忘在柳飞铺散在地上的瀑布一般的头发上,踩下了一个肥嘟嘟的梅花小爪印,顺带留下鱼骨头若干,在遥遥远去的笔直大路上,形成了一条s曲线的印记……
他恨恨地瞪了眼陈吟,认命地进了院子,推门进房:“有事儿找我?”
乔青正聚精会神地炼药中:“一边儿等着。”
“好好好,您是大爷,我是孙子,您老的猫就是我爷爷。”他刚上一旁坐了下来,往炼药炉里一瞄,脸色大变:“别!别!”
晚了。
乔青已经将数种萃取完的药液,融合在了一起。柳飞瞪着眼破窗就往外逃,已经意识到了不好的乔青一把撕裂开空间出现在了院子里,轰――那被她折腾了足足有近半个月的房间,终于烟熏火燎地结束了使命,化为瓦砾冲天,碎屑如山。
柳飞被爆炸的余波一冲,整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完全变黑了。
他瞪着干净清爽又光鲜的罪魁祸首,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老子……老子……”
乔青一挑眉:“嗯?”
柳飞顿时蔫儿了,好吧,他这个师兄从来没地位:“走吧,换个地儿,我给你好好讲讲――想成为七品炼药师,你要改的地方多着呢。”
乔青立马眉开眼笑,自己摸索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找着组织了。早在开始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从六品晋升到七品,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毕竟曾经炼药上的天赋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柳宗的,就连柳宗老祖都得瞪着眼骂上一句变态。可真正到了这节骨眼上,她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那些弟子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真要让他们说,总说不到点子上。
这下好了,行家来了!
乔青笑眯眯地跟着柳飞去了隔壁院子,关上门就问:“我发现了,想从六品到七品,好像是一个质的改变!到底是什么,我却琢磨不清楚。”
“坐下先,我系统的给你讲――”
六品到七品,的确如她所说,是一个坎儿。炼药师共分九品,一到三,四到六,七到九,乃是三个截然不同的段数。这六到七的过程,就如同普通炼药师和炼药大师的一个分水岭,也是炼药术这境界上的绝对升华,甚至比八品升九品还要难上加难。
而关键的,待到七品丹药,所需要的材料已经不是六品往下的那种等级了。七品丹往上走,哪一个不是需要夺天地之造化的灵物?而那些灵物,在日月天地的淬炼生长之下,大多有灵,就这么贸贸然融合在一起,是对它们本身的亵渎……
“那老子要沐浴斋戒一个?”
“呸!”柳飞直接回了她狠狠一啐:“讲课呢,正经点儿!”
“哪不正经了?你说不能亵渎它们,我还没说先诵经立碑呢。”乔青仰天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用力之狠,险些翻不回来。好不容易把卡在眼皮子里的眼珠给翻了回来,她敲敲桌子:“直接点儿,重点是什么?”
“镇压!”
“说人话。”
柳飞改说人话:“这就是六品和七品唯一不同的地方,你需要在控制火候、萃取精华、融合药性……等等一系列耗费神识的过程中,再分出一部分神识来,把药性融合的过程中,那些不同灵物之间的先天性排斥给控制在一个标准上――”见乔青低头沉思了起来,他暗暗点头,接着道:“这个标准是什么,就要你自己去拿捏了,若重了,那灵性会直接被神识碾压毁掉,就降低了丹药的功效;若轻了,一个不好就是刚才那个情况,爆炸。”
乔青素手一拂,眼前立刻出现了丹药炉。
这一次,她没急着去炼制一枚丹药,而是取出了两种不同的药材,以柳飞所说的去感受那药材之中的灵性。
天地奇物,有如并蒂果这般,直接生出了灵智的,那就必定也有虽无智慧,却有灵性的。火焰晋升到神火之后,那一丝细细的火苗被灌注到炼药炉里,两种药材只方一触到火苗的边缘,立刻噗的一声,摧枯拉朽般的化为了药渣。乔青神识控制,将那药渣继续在火中淬炼,只片刻后,便融化为了两滴液体――如同那日的千手藤一般,这两滴液体,就是这药材几千年来的精华所在。
液体即将融合在一起的一刻。
乔青霍然收手,睁开了眼:“果然有排斥!”
柳飞静静看了这半天,这时候才出声笑骂了一句:“老子骗你干嘛!”
乔青眉眼一弯,笑道:“谢了。”
“以身相许啊?”
“唔,无绝估摸着快要出关了啊……”
柳飞呲牙咧嘴地摆摆手,敬谢不敏地走了人。开玩笑,那个男人他可是领教过了,这没良心的玩意儿!临着出房门的一刻,他忍不住回头看去,那没良心的丫头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控制着那两种液体一丝丝融合。柳飞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看见那液体中独属于灵物的排斥力被乔青压制住,已经开始有了融合的迹象的时候,漂亮的眼睛一挑,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个丫头啊,也许有今天这成就,绝不能归功于天赋呢。
他活了这几千年,见过太多天赋过人的弟子了,就连他都是其中之一。可是太多的人,在旁人一语否定了你的固有观念的时候,不是下意识的辩解抗拒,就是盲目听从盲目改变。但是她呢?是思索!是尝试!她不盲目相信自己,也不盲目相信别人,甚至不相信眼睛看见的耳朵听到的,她坚信的――只有事实!
柳飞站在这里,盯着她不同于以往玩世不恭的沉静侧脸,看了良久良久,才悄悄关上了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