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脑袋伸出来,验明正身――我有望远镜。”他不紧不慢的说,但声音里已经有了笑意。
这头,简瑶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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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和简家是世交,李熏然比简瑶大四岁,两人从小玩到大,可谓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后来李熏然考上警校,见面就很少了。他毕业后又分配到外地,正好简瑶也念大学,就更难见面。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没见了。
天色已经全黑,一盏盏路灯像浮动的明珠,一直点缀到长街的尽头。夜色暗柔而朦胧,李熏然就靠在警局门口的那根灯柱下,一身笔挺的警服,似笑非笑望着她。
简瑶微笑走近他。
到了跟前,正要说话,他颀长的身体却忽然往前一倾,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好久不见,简瑶。”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简瑶没想到他会突然抱自己,微微一怔,笑着伸手回抱住他。
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饭店,李熏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扇雕花屏风与外间相隔,自成幽静独立的空间。他哗啦哗啦翻着菜单,简瑶就看着他不说话。
他也不抬头,一边指挥服务员下单,一边说:“怎么?外国语学院见不着帅哥啊?”
简瑶非常认真的答:“的确。”
李熏然嘴角浮现笑意。
他的长相是那种很端正的英俊,眉目乌黑、唇红齿白。也就是人人看到他,都会觉得小伙子很精神漂亮。但他从小就是个挺拽挺傲的人,这使得他的英俊看起来不那么好亲近。简瑶觉得,当了几年警察后,这种气质更明显了。他看起来更硬朗,也更冷峻。
点好了菜,他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指点着桌面,盯着她一会儿,又笑了:“过几天带你去钓鱼?”两人小时候就经常漫山遍野的跑,钓鱼挖菜,不亦乐乎。
“好啊。”简瑶也双手支着下巴望着他,“我在学校还加入了钓鱼协会,我的技术现在非常惊人,你做好心理准备。”
李熏然大笑。
过了一会儿又问她:“找男朋友了吗?”
“没。你呢?”
“也没,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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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刚吃到一半,李熏然手机响了。他接起讲了几句,神色变得凝重。挂了电话,他就拿起外套摸出钱包:“局里有事,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吃。服务员,结账。”
简瑶也拿出钱包:“我来吧。”
李熏然笑笑,服务员过来了,简瑶刚想掏钱,他一把摁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动都动不了。
等服务员找零的时候,李熏然想起正在办的案子,朝简瑶招招手,让她脑袋凑过来,低语道:“最近咱们这儿,可能有个拐卖组织在活动,专拐青少年。你和你妹虽然超龄了,不过还是当心点。这事儿还在查证,没有公开。”
简瑶一愣,又听他说:“这事儿是这样的,也是你哥们儿我发现的。上个月我整理案件档案,发觉去年全市,还有下边区县,一共失踪了九个人,数字比往年高一倍。”
简瑶听得蹙眉,接口问:“然后?”
“然后我就做了个统计。九个人里,居然有八个是13-18岁的青少年,而且失踪地点都是在市里。这事儿就悬了。”他低声说,“根据局里记录,我又问了老刑警,这几年的确有拐卖组织在附近活动。他们很可能是被拐卖到黑工厂了。”
简瑶眉头蹙得更重,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我会破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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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瑶把他送到小店门口。李熏然走出一段,一回头,发觉简瑶还站在原地,安安静静望着他。此时夜色已经深了,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灯光,朦脓交织仿佛已溶在一起,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李熏然看着简瑶,她穿着浅黄色毛衣、深色裤子,乌黑的长发披落肩头,越发衬得整个人白皙而娉婷。
“进去!”他远远吼了一声,简瑶点点头。他转身,搓了搓双手,嘴里呵出口冷气,迈着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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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简瑶向妹妹转述了李熏然的话,只听得她紧张兮兮,连说明天就去买防身工具。
姐妹俩说了半宿的话。临睡前,简瑶想,刑警一忙起来昏天暗地,跟李熏然的钓鱼之约,只怕要无限期推后了。再想到白天的面试,眼下把这份工作干好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简瑶还在厨房做早餐,快递就上门了。简萱签收了拿给她:“同城的。”
简瑶打开一看,果然是傅子遇寄来的工作协议。她仔细看了遍,没什么问题,翻到最后签字页,却是一怔。
甲方的名字已经签好了――“薄靳言”。
简萱好奇的探头过来:“妖怪寄来的?这字怎么样?”
简瑶答:“字如其人。就算他是妖怪,也是个很有风骨的妖怪。”
简萱:“哦哦哦――”
简瑶从包中拿出签字笔,刚想签名,笔尖触到纸面,又停下。她拿过来张白纸,演练了十多遍,这才提笔一挥而就,将自己名字签在他边上。
☆、鱼鱼鱼鱼
潼城位于长江某条支流的边上,群山环绕,交通闭塞,过去一直很落后。直至2000年前后,高速公路开通,潼城的发展也像坐了高速列车,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俨然成为本省经济重镇。跟其他新兴城市一样,潼城的人想出去,都去北上广;而周边的人,都想来潼城。
简瑶上大学这几年,每年回家,更是能感觉家乡一年一个样--老建筑一片片消失,商品房楼盘拔地而起,人也越来越多。当然,也有不变的东西。譬如绕城而下的磅礴江河,譬如城市正中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还譬如她眼前这幢仿佛脱离了尘世和时光而存在的僻静别墅。
早晨八点,她如约而至,一敲门,发现门是开着的。屋内静谧而沉寂,只有阳光照射在深褐澄亮的地板上,似乎并没有人。
昨天傅子遇还给她打了电话,说他很快要返回b市,让她今后在别墅一切自便。一楼除了上锁的房间,随她使用――看来这就是“自便”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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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一切摆设照旧,唯有靠近窗户的一隅里,多了张白漆方桌和椅子。桌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一摞陈旧发黄的文档。按照协议,正式工作量较大,还是采用电子文档。
简瑶在桌前坐下。
窗外,远山蜿蜒,积雪连绵如同白缎;近处,松林皑皑,阳光清透越过枝梢树尖。再看向桌面,整洁如新――不错,工作环境挺惬意。打开电脑,她在桌面发现一个txt文本文档,标题是个邮箱地址,内容是空白的。
简瑶又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
客厅旁就是餐厅,简瑶闻到点残余的烟火气,想来薄先生平时还是会在家开伙。她把自己带来的水果放进冰箱,里头几乎是空的,唯有半碗醇白的鱼汤。
餐厅有个侧门,连接着一段走廊。简瑶往前走了几步,意外发现墙边角落里,扔着支钓鱼竿。
小城水多鱼多,很多人家都备有鱼竿,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面前这根是“daiwa红虎”,还是限量版,全球最好也最贵的钓竿之一,许多钓客心中的神器。
简瑶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这才继续朝前走。
快到尽头时,她的脚步不由得一滞――
面前是个非常幽暗的小厅,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两侧的窗,就像封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光线射进来,黑黢黢的,也很阴冷。小厅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扇紧闭的门。
简瑶走进阴暗里,走到其中一扇门前,轻轻一推――不动,上锁了。
她转身走回客厅。也转得差不多了,她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埋头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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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简瑶坐在原地,几乎都没挪过窝。
她埋头工作的时候,傅子遇就坐在二楼某个挺幽闭的房间里,面前是满墙的监视器屏幕。
他盯着其中一个画面里,简瑶纤细安静的身影,转头对薄靳言说:“这位小姐还挺安分老实。那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回b市。”
薄靳言就靠在一张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搁在脚凳上。衬衣袖子挽起一半,手里拿着盘烤好的小银鱼,一条一条慢条斯理往嘴里放。他也抬头看一眼画面,低沉醇厚的嗓音没有半点起伏:“无聊,像木头一样。”
傅子遇嗤笑:“人是你自己挑的。”一转头,发觉薄靳言手里刚才还满登登的盘子,已经空了。
他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念叨:“你不吃鱼会死啊?”
薄靳言把长指上的鱼渣舔干净,微微一笑答:“不。但是欲求不满我会变得很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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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跟简瑶吃完饭,李熏然就开始忙。一方面要忙手头其他工作,另一方面也要跟青少年失踪的案子。
但这个案子的调查,陷入了困境:失踪的青少年来自不同区县,失踪时间也不一样。李熏然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真的有这么一个团伙存在。局长虽然对于他的发现非常重视,但凡事也讲求证据,所以现阶段也不可能正式并案调查、投入更多警力。
这天下了班,李熏然专程请局里一个老刑警吃饭。
正值冬夜,天寒地冻,两人坐在一家小店里,热气腾腾吃着火锅。三杯酒下肚,李熏然开始请教老刑警。老刑警瞥他一眼,说:“李熏然,你还真是没事找事儿。”
李熏然笑。是啊,他的确是没事找事儿。但他找定了。
他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些案子肯定是同样的人做的。别人不查,我不能放下。放下的话,孩子肯定还会继续这么一个个失踪。”
老刑警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说:“不好查,全国这么大,你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人到他们手里,要转手几次?他们又做得了无痕迹。
想破案?两个办法:一、找个专家神探来。这种案子,不是我等凡夫俗子破得了的。不过现在的专家大多是扯淡,神探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所以这个可能性接近于零;
第二条路,就是跟当年老简似的。九十年代初,那时候贩卖孩子的人比现在多多了。老简怎么破案?他化妆成要饭的,在那些农贸市场、汽车站,一蹲就是两月,后来都有人贩子托他‘运货’了。他连续抓了很多人贩子,立了大功。只可惜老简死得太早,太惨。不过现在这么干也不一定有用,城市大了,人多了,罪犯也变聪明了。”
李熏然听完端起杯酒,不声不响的喝了。老刑警又说:“对了,那天跟你在一块儿的,是简瑶吧?小姑娘看着不错,越长越漂亮了。我说你小子可别犯浑,干刑警这一行,找个合适的不容易。好好对人家,早点把婚结了是正经。”
李熏然:“结个屁婚。她是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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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每天下午,简瑶都会把完成的文档,发送到电脑上那个邮箱地址。第二天查看,都有对方邮箱自动发送的阅读收条。但薄先生并未回复过邮件,也依旧没露面。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是时常看到别墅里那根极品钓竿,简瑶的钓鱼瘾也被勾了起来。
连续工作一星期后,她特地挑了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休息。这天是周末,太阳一出来,她就给李熏然打电话。
接到她电话时,李熏然正穿着臭烘烘的“乞丐装”,满脸污迹的坐在城南市场的某个角落里,用一双黑巴巴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望着来往行人。他现在一有空就到这里蹲守,好几天了,但是毫无所获。
“钓鱼?我值班呢。”他心不在焉的答,“这样吧,下午‘秘库’见,我时间说不准。”
说完他就挂了。简瑶笑笑,继续收拾渔具。想起他说的“秘库”,倒是微微一怔。
那是两人孩提时发现的一个钓鱼好去处――某条小溪的入江口。那里水草繁密,背风向阳,鱼总是很多。不过位置挺偏,一般人不知道。少年时代的李熏然,特意为其命名“秘库”。
秘库人迹罕至,还有一个原因――它刚好就在传奇别墅所在山腰的下方,垂直距离并不远。鉴于鬼屋的声名,很多人都不往那边去。
现在薄靳言回来了,从他家客厅的窗户向下眺望,就能将那里一览无遗。
秘库已经不再隐秘了,但依旧是记忆中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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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午饭,简瑶就出发了。正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分,阳光将山林小径照射得斑驳静谧,经过别墅,再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黑褐色的岩石间,藏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一直延伸连接到远处的大江。这就是秘库了。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简瑶找了棵大树坐下,钓了一会儿,忽然瞥见对面的一棵树下,也插着根鱼竿,但是没有人。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是李熏然,非常干脆的语气:“有事,来不了。”
简瑶:“李熏然!我人都到了。”
李熏然就笑:“那你自己玩儿,秘库归你了。注意安全,有事给我电话,我挂了啊?”
简瑶叹了口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