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你把上维、我和姐姐做了排序,上维排在第一;现在,这道排序题简单了一些,你只要把上维和离婚协议做个排序。萧致远,我想你不会犯傻吧?”
萧致远一直安静地听她说完。然而表面的宁静之下,他的语气隐隐带着几丝无奈黯然。
“子衿,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你最珍惜的是什么。所以这几年,我都小心翼翼部让任何人将之抢走。可是你呢?我爱的,我想珍惜的,你一样样将它们抛弃,你这样――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
“我对你的爱,不论真假,你早就不屑一顾了;我的女儿,她不是你亲生的,你要夺走;最后是我付出心血的事业,你也能这样轻易地将它作为筹码。桑子衿,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桑子衿的笑意渐渐转为苍白,她一眨不眨地回望这个男人,而耳边他一句距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插在心口,拔出的时候,滴滴渗血。
这个世界上,但凡她珍惜的,不也早就被他掠夺得干干净净了吗?
原来,他们都一样呢,伤得彻底。
“五点之前,你给我一个答复。”桑子衿最后开口的时候,努力地硬起心肠,只是气息微微有些不稳。
而他淡漠转身,背对着她,只冷冷地说:“桑子衿,这个婚我不离。哪怕收购失败,我也不后悔。”他顿了顿,“至于你手上的信息,不论你打算怎么做,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自然已经有人将记者们引开了,萧致远走得悄无声息。他坐上汽车,双手放在膝盖上,才发现自己竟在发抖。四年前自己接手支离破碎的上维,在董事大会上被人围攻的时候,他不曾发抖;父亲将他提出上维,将哥哥换进来的时候,他不曾发抖……只有被桑子衿气到的时候,他才会难以克制地像现在这样,掌心里都是汗。
原因很简单,公司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重新夺权,无非是道路曲折艰难了一些。可是对着桑子衿,自己能怎么样呢?
他想起桑子衿和小婴儿搬进新家的时候,尽管明白她的抵触情绪异常的激烈,可自己内心深处始终是雀跃的。每天按时回家,泡奶粉、换尿片都亲力亲为,小女婴要不眠不休地大哭,他便抱着她,温柔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只是为了让辛苦一天的桑子衿好好睡觉。
可她始终淡淡地看着,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谁又知道他的委屈呢?这孩子,甚至和他都没有血缘关系啊。
后来乐乐长大了,不需要人哄着睡觉了。他却发现,自己和桑子衿的关系,彻底走上了一条死胡同。没有交流,没有接触,有时候一周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他真的开始怀疑,这个名义上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自己在她心底还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吗?
他忍不住试探她,各种各样的绯闻对象,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公众场合让她遇到。
桑子衿给出的反应,永远如同石沉大海。
窗外灯红酒绿次,新旧女友活色生香,可是夜深人静,萧致远永远是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跨进这扇门。
他忍不住苦笑,这场戏,不知道是在演给谁看。那个人,她或许早就不在意了。五年时间,宠爱、漠视、冷淡、强势……但凡他能想到的,但凡他能做到的,他都做了。他自认是一个坚韧顽强的人,但,她始终无法让她重塑起原来的信任与爱。
到了今天,真正是个断点了。
萧致远回到公司,电梯里的女生们明显静了静,互相使了眼色,显然在拼命忍着说话的欲望。萧致远依旧有些恍惚,走出电梯的时候,总经办的秘书们又在窃窃私语。他隐约听到几句话,便停下脚步问:“什么心都融化了?”
被问到的小女生刚刚调到这里工作,脸刷地红了,站起来语无伦次,“我们……在看照片。萧总,你要不要看看?”
屏幕转过来,萧致远怔了怔。是自己弯腰捡起乐乐玩具的照片,仿佛怕小宝贝的玩偶真的弄脏或者摔坏,神色分外专注认真。
他笑了笑,“这么快传上来了?”
还是iris替他解了围,“都去工作吧,萧总天天看,还没看够呀?”
“可是萧总的女儿第一次见呢,好可爱。”有人悄悄说了一句。
萧致远勾起唇角笑了,“是听可爱,下次抱她来玩玩。”
哄堂叫好声中,萧致远回到办公室,看看时间,恰好五点整。
她的决定是什么?
并不是不在乎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他只是想要证明,这一次,他还能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心软。
时钟指向五点半。
内线向了起来。
是陈攀打来的,声音有些惶恐,“萧总,程宏那边来电话了,三个股东联名转让股权,目前股东名册正在登记修改,他们加起来控股已经超过了你……”
一颗心砰地落下了。
他和桑子衿,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萧总,你在听我说话吗?”陈攀声音十分焦虑,“我已经让律师给三方发出信函,他们这么做违反了当初的协定……”
“没用的。”萧致远淡淡地说,“他们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
“那怎么办?萧总,这次可不比上一次啊!现在集团上下和你哥哥都盯着,这个项目要是失败的话……”
“你让我再想想。”萧致远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进而摁下内线,对秘书说“现在开始所有电话都不要接进来。”他又将自己的手机关机,拉下窗帘,然后半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太累了,只这样轻轻一靠就睡过去,各式各样的梦都在潜意识里飞舞起来。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妈妈……不苟言笑的爸爸……和暗夜之中,站在自己身边低声说话的桑子衿。
猛地清醒过来,再一看时间,已经近晚上八点。外边秘书室已经空空落落,只开着一盏灯,似乎是iris还在等着。萧致远推门走出去,iris连忙站起来,从保暖瓶中倒出一碗海鲜粥,笑着说:“萧总,先吃点东西吧。”
他的确是有些饿了,坐下来一口一口地喝着,沉默不语。
依旧在发邮件,只是偶尔会悄悄看他一眼。整齐的鬓角,棱角分明的例脸,以及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长而微翘的睫毛却带出一份清新的稚气。这个男人,是自己眷眷不合了近十年的那个人……
“这粥……”萧致远忽然开口,声音中带了淡淡的疑虑。
心跳漏了一拍,强自镇定地抬起头,迎上萧致远的目光。他却只是将剩下的喝完,笑笑说:“哪家订的?味道真不错。”
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垂下眼帘,显然十分之失望。
“你下班吧,今晚没事。”萧致远站起来回到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
吃完东西,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萧致远摁下遥感窗帘的开关,看着脚下红尘万丈,试图一点点去理清思路。他指间还夹着一张有些老旧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终于走回办公桌边,打开了手机。
无数语音信箱的提示和短信涌进来,手机嘀嘀嘀地响了许久。萧致远看着那些信息,心中十分清楚,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他把自己封闭在这里,外界却可能天翻地覆了。
手机又一次响起来,他看着显示,终于还是接起来,“爸!”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敢关机?”老爷予劈头就骂过来,“这种时候找不到人会对集团有多大的影响,你有没有想过?!”
“是我考虑欠妥。”萧致远平静地解释:“但,我需要这几个小时来静一静。”
“听上去,你好像想出应对的方法了。”老爷子语气和缓了一些。
“爸爸,你也知道的,商场上没有永远的好运气。”萧致远淡淡地说:“我只能尽力再试一试。”
“胜负什么的,也不需要我多说了。萧致远,你比我更清楚,如果这次东林最终撤资,收购失败的话……你还不如在第一轮就失败。这个世界,对失败者远比对创造过奇迹却又失败的人宽容。”
“我很清楚。”
“好自为之。”
“爸爸……”萧致远在挂电话前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如果这次出事的是大哥,你会教他怎么做吗?会帮他想办法吗?”
电话那头父亲只是生硬地搁下一句“多想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年轻的男人放下电话,眼神由软弱迷惘渐渐变得冷酷强硬,他只是想起了一句话一
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只能自己坚强。
他又一次拿出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方嘉陵。
就在一个小时前,方嘉陵召开了记者会。他作为东林投资的最大股东,单方面宣布东林将会再考虑是否加入并购竞争,并直言不讳,可能“让道”给光科。
广昌并购案的一波三折、高潮迭起令现场的记者接近疯狂。假如说萧致远在第一轮反败为胜被视为奇迹,那么显然,速一次方嘉陵悄悄入主东林,就更像是神迹了、
“方先生,上维的萧致远先生作为东林的第二大股东,你们之间有过沟通吗?”
“方总,您是怎样操作这件事的呢?为什么上维一直没有反应?”
所有这些问题放嘉陵都没有回答,他的眼神隐匿在那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之后,只淡淡地说“我想这次股权更迭的目标大家都清楚,只是为了收购广昌。所以,光科这一次,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他说得谦虚,只是背后的话语每个人都已听出来了。东林一旦撤资’那么上维又一次被踢出竞争圈,隐忍至今的光科和方嘉陵,才是真正的腹黑。
方嘉陵志得意满地坐进了车子,正要吩咐司机开车,电话响了。
人名显示让方嘉陵心情愈发放松,他特意等三秒才接起来,“萧总?”
“有些事想和你谈谈。”萧致远开门见山。
“什么事?”对方沉稳的语气让方嘉陵有些隐隐不安,他旋即镇定下来,毕竟现在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
萧致远只说了一句话:“我一直以为,夏子曼暗中联系的是你三叔。”
方嘉陵后背倏然挺直了,犹如一把绷紧的弓,他蓦然失去了原先懒散的笑意,
“你说什么?一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片刻的失态,他重新放缓语气,“萧总,我们见面谈吧。”
医院里静悄悄的。
乐乐已经睡着了。桑子衿本来抱着她一起躺着,却殊无睡意,从床头柜拿了手机,屏幕依然停留在短信界面上。好几封都是未读状态,她粗粗一眼扫过去,忍不往苦笑。
小郑:老大,今天新闻里萧致远的老婆长得和你好像啊!赶紧去看!
小郑:我又看了好几遍,觉得那个人就是你……你不会……真的一直和萧致远隐婚吧?
小郑:天!公司里已经传开了……你真的是……老夭!
如此这样来自同事的短信还有许多,栗子衿滑到最后一条,却是很早之前方嘉陵发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到底。”
这个时候,想必他说话分外有底气吧。
桑子衿退出了短信界面,黑暗之中,她瞪着光亮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呆
乐乐不安分地翻了个身,小手搭在她的脖子上,还重重地蹭了蹭她。桑子衿小心地将女儿抱开,从床上翻身下来。
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安呢?明明应该是如释重负的阿.....四年的婚姻,四年的枷锁,她终于到了可以迈出的时候。以后,没有萧致远,没有信任被撕裂'没有冷战,只有自己和女儿两个人。在过去的四年里,每当失眠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向往和信念支撑自己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心里反而沉甸甸的,仿佛挂着一块铅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昵?
桑子衿就这么靠在沙发上,直直坐到了快要天亮。脖子似乎都僵住了,她拿了包,轻轻给乐乐掖了掖被角。小家伙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继续呼呼大睡。
再多的不安和疑虑,此刻也被这轻轻一蹭抚平了。桑子衿走出病房,麻烦护士替自己看着乐乐,便离开了医院。
而走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将再也见不到光着小脑袋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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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蒙蒙亮了,几丝云彩飘飘荡荡地挂在天边,像是棉絮一样飘移不定,就像是桑子衿此刻的心情,隐隐约约地,还是不安和不确定。
桑子衿洗完澡,又换了衣服,碓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有一个包裹,收件人写着自己的名字。只是已经被拆开,露出半个深色檀香木的小盒子来。
她有点疑惑,打开一看,里边却是一沓沓的信。一看字迹,桑子衿就知道这是大约是凌燕寄来的。她拆了一封看,信件是夏子曼写给凌燕的,大体是在说自己刚回国工作的的种种心情,而末尾的时候提到了失散的妹妹,说接下来要努力将她找回来,
想不到凌燕真的把这些寄来了。可惜桑子衿此刻没时间细看,她稍稍平复了心境。汇到乐乐的病房。小护士正在收拾,回头看见她,笑着说:“萧隽瑾的妈妈呀,她被爸爸接走了呢,刚走,手续也办好了。”
不安的感觉又强烈了数分,桑子衿站在空落落的病房里,拨电话给萧致远。
他倒是很快接起来,语气平常,"乐乐在我这里。
“为什么带乐乐走?”桑子衿按捺下心头的急躁,“这几天你那边那么忙,还顾得上照顾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桑子衿,新闻沸沸扬扬,你觉得留乐乐在你身边是好事?”他顿了顿,情绪晦暗不明,“行了,我还有事。”
“等等---”
声音戛然而止,对方并没有给她更久的耐心。
之后就再也没有打通,桑子衿的心底忽然有一种恐惧感……这个男人,是不是?就这样把乐乐抢走了,再也不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