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钟皓就过来找李婉云了,说起她和明唐公主的对峙,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的奇特之色:“我觉得,母亲的建议其实也不错,至少,比现在这条路安稳许多。”
李婉云却只是笑了笑:“钟公子乐意让自己的性命置于别人的掌控之下吗?而且那掌控还是名正言顺的?”
钟皓似乎有些不解,转念之后就有些明白了过来,默默地点头:“我知道了。”
李婉云主动问道:“原本的意思,是准备让我做什么?”
“入宫。”钟皓简单地说,“皇帝身边,需要一个人。”
“我不为妃。”李婉云飞快地说,“我愿为宫女。”
钟皓点头:“你会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李婉云用奇特的眼光看着他,“你们居然能送人到皇后身边去,那为什么……”
钟皓摇了摇头:“名不正,言不顺。”
李婉云了然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钟皓似乎对此也很满意,和李婉云商量起细节来。
等到钟皓一走,舒瑜就过来了,拉着李婉云的手,有些不安地道:“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只是……”
李婉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过些日子,快些给自己定亲。”
舒瑜的脸色一白:“怎么?”
“我已经恶了明唐公主,”李婉云说,“想来,她是不敢再将我放在郡主身边了。倒是你……”
“你怎么……”舒瑜显得很惊讶,李婉云轻轻一笑,“我毕竟不同于你,无牵无挂,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舒瑜的脸色越发白了。
这个时侯,钟颖在外面十分活泼地叫着两人,就往院子里过来了。李婉云看舒瑜神色不太好,赶紧微微一笑,迎了出去,将钟颖和她身边的丫鬟嬷嬷拖了一会儿,舒瑜就出来了,神色如常,脸上微微地带了笑意。
李婉云看着舒瑜,发现她眼神坚定,显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不由得心中轻笑起来。
这下,给明唐公主找的麻烦,已经足够了。
沈勋很快就知道了李婉云要入宫的消息,对此,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在明唐公主府上,他时时要担心李婉云会不会出什么事,到了宫中,要防备的虽然多,他却更好接近了。
念及此,他不由得又去寻了一块玉料,琢磨着再给李婉云做个什么首饰。
自从与李婉云分别之后,他给她做的首饰,已经装了满满一盒子。
李婉云入宫那天,也是很多人入宫的日子。
女官,宫女,太监……这些存在,基本上都是在这一天进入宫廷。
女官这个职位虽说挂了个官的名头,但是也毕竟和前朝的官员不同,本质上来说,依旧是伺候人的,不过是名头上好听一些罢了。
所以,身份低见识短的不够格上,身份高了的,对此不屑一顾。
女官这个职位,也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入了宫,和皇后身边的嬷嬷见过礼,李婉云就换上了宫中的衣衫,登记上册,成了宫中一员。
当然,她现在还是不能出现在皇后面前的。她需要在嬷嬷们身边跟一段时间,好好地学着如何做一个女官。
左右钟皓给她的时间是一年之内到达皇后身边的位置,所以,她也不着急。
想起临走前和舒瑜闲聊时,舒瑜漠然的表情,李婉云就觉得,心中很是有些畅快起来。
不过,再一转念,却又觉得自己颇有些无聊,在心中叹了一声。
宫中的日子很多时候说起来步步惊心,但是更多的时候,作为不在风暴中心的存在,日子还是很悠闲的。
到了三月生日的时候,李婉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了一下,发现自己脸颊上居然比起之前还稍微有了一些肉。
已经,是十五岁了啊……
想到这个,李婉云不由得微微有些恍惚。
但是很快,她就回神,对着镜中人微笑了一下,直到这微笑已经无懈可击,方才转身出了门。
她依旧没能站到皇后身边,但是却已经渐渐地被嬷嬷们接受了。
对此她还是有些高兴的。而且这些深宫里战斗了这么多年的老嬷嬷各个都身怀绝技,李婉云觉得,若是能够学一些,也非常不错。就算因为上辈子无聊打发时间,她已经学了很多了。
比如现在,她嗅了嗅鼻子,就从送给皇后的服饰中,找到了一件被药水泡过的衣服,挑拣了出来。
“……会让人血液燥热,不利于孕妇。”她这样说着,身边有人已经变了脸色。
☆、第四章
这样的事情最近并不少见。大概是皇后最近表现于人前的一些症状让人有了误解,但是事实上,有孕的并非皇后。
只是这样的行为,就是对皇后威严的挑衅。
一群人想到这里,顿时表情都不怎么好看。李婉云静悄悄地将衣服都翻检了一遍,从中又挑出来一件有问题的,将她送到管事的女官面前。
女官的表情慢慢地带上一点温柔:“不错,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李婉云低头,轻轻一笑:“家里面曾经种过药材,所以对药性也略知一二。”
女官格外有深意地看了她两眼,就含笑接受了这个解释,将那两件衣服方放在一边,将其它的衣服都打理好,送了上去。
等到晚上,李婉云就有了新的任命――去伺候新近有孕的宫人冬儿。
因为皇帝的轻忽,冬儿到现在依旧是宫人。想象中母凭子贵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这让她有种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然后,她的身体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也一点一点地垮了下来。
皇后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初拉她出来,也不过是因为容颜姣好又好控制。如今见她似乎有扶不上墙的趋势,皇后也就随手将她丢在了一边。
直到冬儿见红,差一点就落了胎,生死不知。皇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怒意渐渐地浮上心头。不管怎么说,冬儿都是她宫里的人,如果除了什么事,她脸上也不会好看。
正好这个时候李婉云表现出了足够的了解,于是皇后干脆就将李婉云这个自己并不怎么信任的人派到了冬儿身边。
如果冬儿平安无事,那么李婉云就是可塑之才。如果她一尸两命,正好处理了这个李婉云。
对不是自己培养起来的人马,皇后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
李婉云对此毫无异议,事情传到沈勋耳中,却让他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
就算是当年最困苦的时候,李家都没有让李婉云去伺候过别人。
如今就更加不用说了,一个宫女而已……
就算肚子里有了龙胎,也还是宫女。
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李婉云伺候。
这样的想法在沈勋心中徘徊不去,却另有一种明悟在心头盘旋,告诉他,这件事是李婉云自己选择的道路,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帮她做出选择。
于是,他能做的不过是暗地里又找了人给李婉云帮助,让她在宫中不是孤立无援。
冬儿所居住的偏殿显得有些阴暗,就算是阳光渐渐灿烂起来,也没能让她的居所显得明亮一些。
听到皇后给自己送过来了一个擅长医术的宫女,她也只是懒懒地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随手让自己身边的宫女给她指了一个地方让她住下,竟然是连见面的意思都没有。
李婉云不以为意地住下,并不急着上前,只是偶尔在有什么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主动前去探看一二。
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就冬儿也就渐渐地对她半信半疑起来,终于在某一天和她见了一面。
这个时侯,冬儿的肚子已经吹气般地大起来了。见到李婉云的时候,李婉云甚至觉得,她的那个肚子,会将她带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三言两语将冬儿说得心动,李婉云很快就成了冬儿身边的一员。
然后,就是各种调理和防范。做这些的时候,李婉云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上辈子一样,但是心中却很平静。
并不是一样的,她非常明白。
那个时侯,是心中无望地被动应付,但是现在,是主动地,为了一个目标去奋斗。
她想,一个人,果然还是要有些坚持的东西,才能活得下去。
到了这个时侯,李婉云才忽然间明白过来,沈勋为什么会掺和到那些倾覆之事当中去了。他手中隐藏着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这些人如果利用好了,想做什么都做得成。
只是想到沈勋对暗中之事这么精通,李婉云也明白了,作为皇帝登上帝位的保障之一的沈勋,为什么在皇帝登基之后被各种打压了。
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知道自己太多秘密的人。
特别是那个秘密有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时候。
冬儿的肚子渐渐地大了起来,天气也一点一点地更加温暖了起来。
等到五月的时候,冬儿即将临盆。因为她是皇后宫中的宫人,所以在她生产的时候,皇后难得地光临了现场,然后在某个女官的提醒下想起了李婉云,目光平静淡然地看过来。
“说起来,你也是一个女官,去伺候一个宫人,会觉得心中不甘吗?”皇后坐在那里,声音高高在上地落下来。
李婉云跪在地上,并不抬头:“冬儿姑娘善念,臣并未做奴婢所做的活。”
皇后从鼻子里笑了一声:“罢了,等她生了之后,你就跟着我吧。”
李婉云恭敬地应一声是,连室内传过来的阵阵惨叫声,都渐渐消隐了。现在,她终于能站到皇后身边了。
皇后这个位置其实并不怎么好坐。
全天下的女子都可以对丈夫表达自己隐晦的嫉妒,但是皇后不可以。
因为她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不仅不能嫉妒,她甚至要在皇帝独宠某人的时候,劝说他往更多人房中去。
哪怕这样的代价是自己独守空房。
她要懂政治,却不能插手政治;她要懂得平衡人心,却不能在明面上对付任何一个人……
李婉云觉得,这样一个位置,若是让自己来坐,只怕是用不了几天,就会将自己逼疯。
然后,拉着所有人一起疯。
但是,现在这个皇后,做得很好。
所以李婉云有时候会觉得,皇后其实是没有心的。
她心中没有任何人,只有自己的这个位置。她符合这个位置要求的一切典范,那些小心思小想法,都被深深地隐藏起来。
李婉云并没有非常靠近皇后,但是就是这样远远的观察就让她看出了这么些东西。
也许,其他人看出了更多,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自从跟在皇后身边之后,李婉云明里暗里地,都在小心翼翼地了解着皇后的性情和习惯。
旁人也许只是以为她想着要讨好皇后,她自己知道,是为了更加理解皇后的心情,这样才能引诱着皇后往自己的思路上行走。
皇帝是在夏天来临的时候,才发现皇后宫中似乎有了一些轻微的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