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长,你可还信我?”
李道林看着伏地叩首的信国公左崇,虎目中落下泪来,不过,到底心志坚定,收敛了失控的情绪,看着左崇问道。
左崇抬头,双眸同样猩红,咬牙道:“兄长一手将我从沙场中带出,若无兄长,焉有我信国公左崇?我信大哥!”
李道林闻言,欣慰的点点头,而后语重心长道:“子长,相信我,义忠亲王成不了大器,他坐不上那个位置的。他想推王爷上位,做他的傀儡,你难道第一天认识王爷么?他连古锋那一关都过不了。刘涣想靠阴谋诡计成事,这般算计王爷,唯有死路一条!一道武王令下,子长,你敢不遵?还是尔等敢不遵?”
李道林看向左崇身后的景川候张闻和淮安侯程胜,他二人闻言,不敢多言。
武王在贞元勋臣心目中,那便是当之无愧的神。
或许这十数年来,光环已经开始褪色,但依旧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否定武王。
景川候张闻悲愤道:“国公爷,我等不管谁能成事,但只要推翻暴虐无道的昏君伪帝,给老弟兄们一条活路,我等就认啊!”
左崇亦道:“大哥,昏君摆明了要一点点将我等斩尽杀绝。我们是武王的死忠旧部,他容不下我等的。义忠王说的那些话,未必没有道理。当年王爷别府出事,我就觉得蹊跷。可是苦于没有证据,王爷那会儿又听不进任何人言……大哥你想想,那件事最得利之人是哪个?三大皇子暴毙,看起来昏君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他却凭借此案,大肆清洗宗室和咱们贞元勋臣,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都快让他杀光了!大哥,昏君城府太深,心思太独太狠,信不得!他绝不会放过咱们的!”
李道林厉声道:“这等惑众妖言你们也信?那刘涣可曾拿出半分证据?”
左崇等人登时不言,李道林又按下火气,道:“子长,陛下方才当着文武之面,亲口对我说,此次只诛首恶。刘涣等人罪恶滔天,自没有活命的余地。但其他人,若能临阵悔悟,陛下金口玉言,赦免此罪。子长,相信我,刘涣成不了事的!”
左崇闻言,痛苦道:“大哥,回不了头了。昏君的品性,难道你还不知么?纵然现在不清算,早晚也必杀我等全家。大哥,那是古往今来都少见的刻薄寡恩的无道昏君啊!”堂堂虎将,在沙场上征战无敌,却被逼到这个地步,李道林心如刀绞!
就在李道林与信国公等人在圣驾行东面交谈时,西面,宣国公赵崇同样在和成国公蔡勇谈判。
朝廷这边的大军,大都是从前十二武侯手下的部队,崇康帝为了掌控好这些力量,想尽办法将军中的将校清洗出去。
虽然的确好掌控了许多,但战斗力和士气也都降低到了极点。
哪里能挡得住那几营武侯带出来的老卒?
那些曾经跟随着武王,叱咤天下纵横无敌的精锐老卒!
纵然这些老卒大都已经气血衰败,可也不是被清洗了骨干力量的半废团营能比。
就算有李道林、赵崇这样堪称绝世的大将也不行。
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战线可快被突破到最后一道。
赵崇皱着眉头看着成国公蔡勇,他身后的宋国公刘智也连连叹息。
赵崇声音低沉的问道:“子维,为何反叛?”
蔡勇细眸布满血色,看着赵崇激动道:“昏君待我等功臣苛刻太甚,逼得我等走投无路,不得不反!!大哥,难道你还看不透,那昏君拉一派打一派,直到要将我等贞元勋臣斩尽杀绝的歹毒心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成国公府,为他刘氏江山出力多少?我蔡勇多少次险死还生,为他刘家打江山,立下多少战功?当初说好的同富贵,可我娘卧病在床,我去给那昏君跪下磕头,求宫中老供奉出手相救,只要他能救我娘,往后说什么我都做得。可那歹毒昏君却故意拖延三天,直到我娘和我儿子活活病死,他才假惺惺的派人来瞧了眼。他是故意的,大哥,不是我要反,是那昏君故意逼反我!!我若再不动手,就只能坐以待毙了!”说至此,蔡勇惨笑一声,道:“都道我成国公狡诈如狐,可是比起那位歹毒昏君之心狠手辣,我是甘拜下风!”
赵崇闻言,沉默了稍许后,道:“子维,陛下同我也说过此事。当时宫里那位受到惊吓,她腹中怀有龙种,你也知道陛下如今的情况,所以……”
“大哥!”
蔡勇怒吼一声,道:“你还在欺骗自己?就算那昏君给你许过什么诺言,但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啊!!你想想他今年多大岁数了,就算那贾家贱人能生下儿子,他会放心让大哥你继续掌兵权?他在时还能压的住,他一死,他儿子能撑得住?所以,不管他给大哥许过什么诺,到头来,一定会杀你全家!大哥,清醒过来罢!那昏君,是一定要让咱们死绝的!”
此言一出,赵崇面色终于变了变……
……
圣驾行在北面高地上,紫宸殿大太监苏城居高临下,手中拿着一支精美的单筒望远镜看着下面的动静。
他身旁,竟站着四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这四个洋人一身戎装,手中亦皆有一支单筒望远镜。
他们用洋话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后,其中一人对跟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大乾官员说了几句话。
那大乾官员便对苏城道:“苏公公,凯伦男爵说,现在这个距离,是最完美的炮击距离。再远一些,再近一些都不合适。而且越近,需要调整的炮口角度越大,威力越小。如今叛军的攻势远胜于朝廷大军,若是再失去了火炮之利,他们担心会出问题。所以建议立刻攻击。”
苏城面色凝重之极,他用单筒望远镜不停的看着东西二面的情形,看到李道林和赵崇,不停的在和已经反叛了的信国公左崇和成国公蔡勇说话,心里愈发不安。
如果李道林和赵崇说不动叛逆,如果他们反被说动,那对于崇康帝而言,将会是一场无法接受的灾难!
念及此,苏城眼神坚定下来,他决定助李道林和赵崇一臂之力!
……
行在东面,李道林看着信国公等人,伤感道:“子长,收手罢。过了这一次,等送走了王爷,咱们就离开。还记得当年王爷同咱们说过,鞑子曾经打下过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既然寇可往,吾亦可往么?王爷原是要带着咱们,横征天下的。如今,大乾已经安定,咱们就去完成王爷的旧志。只要咱们老兄弟在一起,何处不能得荣华?何处不能取富贵?!”
信国公左崇与景川候张闻、淮安侯程胜闻言,皆是神情一震,面色大为动容,三人异口同声问道:“大哥(国公爷),果真可以如此?”
李道林似终于下了决心,神情反而轻松下来,缓缓颔首微笑道:“果真。如今正好是春天,咱们回去就走。带着家将亲兵,南下出海。这应该是贾家那位贾小子原本准备的路子,他一番谋划,以为能瞒得过旁人,又如何能瞒得过我?既然他都能走,我们为何走不得?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安南、暹罗等国,如今愈发羸弱。再往南边,有诸多汉人,都是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时,百姓出海逃亡过去的。有咱们的立足之基!”
听李道林这般说,左崇与张闻、程胜等人无不神情惊喜,原来他们的带头大哥,也早就开始谋划后路了。念及此,众人彼此相顾间,多有憧憬和喜色。
若能不兄弟们手足相残,他们又怎会选这条路?他们并非野心之辈!
“大哥……”
左崇激动的起身,正要想上前走近些说什么,忽地,从夜空中传来一道凄厉的呼啸声。
左崇疑惑的抬头看向夜空,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会突然出现流星,也不明白为何素来处变不惊的李道林,此刻面色剧变,连连冲他嘶吼,让他快趴下。
可是……
似乎太迟了些……
“轰!!”
“子长!!!!”
……
西面,宣国公赵崇见如何都说不动成国公蔡勇,面色微微肃煞起来。
其子赵昊已经得了他的嘱托,去后面调后备兵力。
成国公蔡勇虽一直居于其下,也听他的话,但赵崇知道,蔡勇此人鹰视狼顾,心肠阴柔狠辣,颇有算计。
怎甘长居人下?
蔡勇之所以藏身于后,未尝没有躲在他身后,让他和开国公李道林拼个你死我活的心思……
此番义忠亲王刘涣谋反,蔡勇趁机而动,未尝没有借此翻身的心思。
一旦刘涣成事,蔡勇便可借机操持军伍大权!
虽然那个与他同名的信国公也反了过去,但赵崇以为,信国公有勇无谋,断不会是蔡勇的对手。
到那时,以蔡勇的手段,就算生出更进一步的心思,赵崇都不奇怪。
所以,这会儿必是劝不回头了……
“赵大哥,昏君无道,屠戮宗室,虐杀功臣,古往今来,再无第二人如他这般残暴!小弟我非为私仇,而为天下大义,不得不反!大义当前,你我兄弟之私谊也顾不得许多,若有得罪之处,待诛了那无道昏君,小弟再与你磕头赔罪!诸将,与我……”
蔡勇神情慷慨激昂,大义凛然,颇有在大义面前割袍断义之决绝,赵崇见之,心中愈发凛然。
好在,拖延了这么久,背后终于传来了动静,赵昊引了援军来。
正当双方就要再度展开生死决战时,忽地,自北面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响声,几道“火流星”划破夜空,飞向了这边。
赵崇见之眼神一亮,面现激动之色,而一箭之地外的蔡勇见之,却面色大变,头也不回的调转马身,“驾驾驾”的拼命想往后跑。
可一时间哪里出的去,干脆一个转身从马上跳下,钻进了马腹下。
这个时候,凄厉的呼啸声终于靠近……
“轰!!”
“轰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