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终于完全占领了这片高地,把这张纸变成了它们的俘虏,刚刚紧紧蜷缩的纸团现在变得如同一只死去的刺猬,终于失去抵抗的力量,露出它最柔软的部分,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可以看到其中有黑色的字迹,但水流却好像毫不在意它的臣服,它也毫不关心这些字迹是什么,它们的任务只是前进,只要前方还有空地,它们一直保持前进,前进。
“咔嚓”一道蓝白色的炫目闪电如同空中巨龙一般,一闪即逝,正在窗前的郑建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正在写字的手也下意识一阵剧颤,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一道如伤疤一样的黑色弧线,郑建国面无表情的低下头,胡乱抓起这张纸,似乎是害怕看见上面的字迹一般,用力朝窗前扔去,风吹着这张纸团在地上滚动,然而在水的浸润下,它终于不能再动,静静的躺在刚刚那张被浸透的纸张旁边,纸张逐渐舒展的时候,露出中央和刚才那张纸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认罪书。”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三个字,郑建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见到自己写的字,仿佛那每一个方块都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鲸吞着自己的财富,荣誉,自由,以及生命。
“老郑,好像有人来了。”一丝略带颤抖的声音在他书房外响起,在郑建国的印象中,他听到的这个声音一向高亢而清澈,郑建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也正是因为这声音的吸引,自己最终才与她共结连理,不知不觉,这都三十多年了,印象中的这个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在郑建国听起来,却如同出殡的唢呐一样尖锐刺耳。
“慌什么,我还没进监狱呢!”郑建国训斥道,然后冷眼瞥了一下自己的妻子,这眼神比训斥更让她觉得心寒,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丈夫眼中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从窗外传来的些许动静让两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哗哗的大雨声中,郑建国清晰的听到,从楼下传来的汽车刹车声,然后是开门声,雨打在塑料伞上的声音,关门声。
“啪嗒,啪嗒,”很普通的皮鞋踏在湿润台阶上的声音,在郑建国听来,就好像有人拿凿子在他心脏里凿出一个洞一般。
“叮咚,”又是漫长的几秒钟之后,门铃声响了,与此同时,门外他的夫人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打开门惶急的走了进来,看到一向干净整洁的书房内,地上四处散乱着揉乱湿透的纸团,郑建国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就像一个木头人一般,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口飘进的雨点,仿佛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一定是他们,老郑,他们就在楼下敲门,怎么办……要不要我去下面拖延他们一下……你快从这里跑……或者,你不是说主动自首可以宽大处理吗?怎么……”
“闭嘴!我还没死呢!”郑建国宽厚的手掌猛的一击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怒吼,他夫人被这声音吓的浑身一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的出来。
“跑?怎么跑?能往哪里跑?”郑建国站起身,走出书房,对着楼下正在被敲的大门,冷冷一笑,他手里紧紧攥着刚才撕下的那张纸,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聚集自己最后的勇气。
随着门锁清脆的一声轻响,门打开了,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郑建国手中的纸团轻轻的掉落在地,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松开自己的领带,但接触到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今天根本没戴领带。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大门,出现在郑建国的视野正下方,她抬起头,对自己头顶正在发愣的郑建国静静的点头示意,然后顺着大厅旁的螺旋楼梯,缓缓走上前来。
几秒钟之后,又有两个人踏进门来,郑建国看的清楚,后进来的两人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手铐,进门之后,两人就在楼下随意的攀谈着,他们的谈话几乎没有任何避讳,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郑建国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个了?“
“十九个吧。”
“啧啧,听所他贪了好几个亿?胆子真够大的。”
“这算什么呀,在他这个级别,几个亿算个p,你看着吧,回去后一审,肯定不止这个数。”
其中一个警察在说话间,朝着楼上郑建国的方向瞥了一眼,从他的眼神中,郑建国看到几乎不加掩饰的鄙视,或许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不像啊,我看这别墅好像也不是特别豪华。”
“贪官们又不傻,又不会把钱字写在自己脸上,”另一个反驳说,“你不记得两个月前抓的那个了?贪了三个多亿,厅级干部,去他家里一看,跟个小老百姓似的,他儿子买房还借了一百多万的贷款,那叫一个低调……你猜猜,这个能挖出来多少?”
“不好说……看样子,一两个亿吧……”
“我觉得肯定不止,再翻个五六倍还有可能……”
“不会吧,他就是天天收钱,五六个亿……”
“这年头谁还收钱啊,连信用卡都不送……都是股份,内幕,要不就直接说是投资……”
就在楼底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胡乱猜测的时候,走上楼梯的这个人,已经站在她面前。
一如郑建国在媒体以及各种报道中经常看到的形象,深蓝色的制服,高高盘起的头发,一张年轻但却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在她走动中,手腕部位一闪而逝的蓝色闪光。
来人在他面前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郑建国嗓子眼动了动,想主动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赵真雪没有开口,只是伸出一只手,对着楼梯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说:“郑伯伯,请吧。”
“小雪,”郑建国没有动,他深深的看了赵真雪一眼,然后低下头,几乎微不可闻的几个词句从他牙齿缝里渗透出来,“看在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份上,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怎么样,几天后,我保证主动去检察院自首。”
“郑伯伯,”赵真雪对着郑建国,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从今年三月份那批案件开始,法院已经不认可自首情节了,而且……”
赵真雪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而且我也没有权利给你几天时间。”
2015年二月,也就是半年前,春节前夕,在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全国各省市出现了大规模的,市县一级官员主动前往检察院自首,以争取宽大处理,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自首并没有为他们赢得法律上的宽恕,反而迎来全国的报纸的一致声讨,所有媒体都口调一致的认为,从魔法应用到法律层面上的这一刻起,就意味着破案的成本下降了整整一两个数量级,自首情节,特别是在经济犯罪中的自首情节,将不再视作认罪态度良好,而会被视为企图减少法律惩罚的“投机”行为,一个月之后,这个建议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在全国人大常委会一致通过。
郑建国走下楼梯的时候,两个刚才说话的警察立刻板起脸,赵真雪对着两人点点头,其中的一名警察便掏出手铐上前,郑建国配合的伸出自己的双手,随着“咔”一声轻响,宣告这位昔日的首长,如今已成阶下囚,当郑建国感受到手铐的冰凉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已经破灭。
多少年的拼搏,多少年的努力,从这一刻起,灰飞烟灭,从今以后,郑建国知道,所有人在谈论起自己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如刚才两个警察一般,用一种轻蔑而又开玩笑的态度说:“又一个大蛀虫。”而自己过往曾经的那些荣誉,那些贡献,那些拼搏和努力,都会让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彻底埋葬。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也恰恰是三个字,四年前,所有人,所有那些现在在监狱度过余生的政治人物,可能都不会想到,这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三个字,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以及影响――意识网。
其实,从z国政府同意接受卡梅尔政府合作建议的那一刻起,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车发动之后,郑建国把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车窗上,呆呆的看着敲打在玻璃上的每一滴雨水,听着它们的声音,感受他们的力度,仿佛这样做,能够些许松懈自己紧张的情绪。
赵真雪就坐在他身旁,也和他一样,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窗外,另外两个警察坐在前排,但自从进车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一句话,坐在副驾驶的那位还不时从后车镜里偷看赵真雪的脸色,但这种偷看绝不是冲着她的容貌,而是带着很明显的敬畏,车厢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只能听见大雨打在玻璃上的噼啪声,以及空中间或爆响的雷鸣。
因为大雨的缘故,视线比较模糊,路上积水也多,所以车速并不是很快,现在差不多是晚上7点半多一点,但大街两旁几乎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远处的城市霓虹在大雨中,已经彻底模糊成混沌的一团,就像他自己曾经灿烂的过去。
在一处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郑建国看见大街上有两个黑人少年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狼狈奔跑,在路过车窗的时候,郑建国清晰的看见,两位黑人少年的胳膊上,纹着一个这两年在新闻中常见的图案――在一个很大的圆形中央,一个占圆形四分之一面积的六角星芒,这是意识网联盟的标志,圆形象征地球……
第一次听说这个图案的寓意时,郑建国还在心里嘲笑这个叫卡梅尔小国的野心,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仅仅是四年之后,卡梅尔就通过魔法,将这个弹丸小国的影响力发挥到整个世界,现在在全世界各大城市当中,黑皮肤的乍得人已经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外国人之一,眼前这两个过马路的少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例子而已,也许他们只是刚放学,来南京随便散散步,郑建国知道,如果他们喜欢的话,只需要做一般公共车到火车站,经过三年前新开的“地铁通道”,就可以在眨眼之间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
空间门的存在,意味着迟早有一天,世界将成为卡梅尔的后花园,郑建国记得自己曾经在一张报纸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现在想想,已然成为了现实。
讽刺的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成为卡梅尔发挥影响力的牺牲品之一。
如果没有意识网,按照之前的国情推断,可能到自己老死,都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这些事情,即使知道了,也不可能让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他做事不小心,实在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四年前的自己,在听说z国也可以使用魔法的时候,心里还一阵高兴,认为像自己这个级别,可能也会有尝试的机会,那时候自己甚至还指望用魔法来帮忙找已经失踪的郑清下落……
事实上,所有参与的政府,在一开始的阶段正式这么想的,因为在合作条款中有明确规定,在不影响卡梅尔利益的前提下,在允许的魔法消耗前提下,卡梅尔不会限制各国使用魔法的自由。
卡梅尔是这么承诺的,也实际是这么做的,卡梅尔确实不限制自己的自由,如果一个国家的总统,或者最高领导愿意,他甚至可以用魔法来冲自家的厕所――前提是,他能忍受之后舆论重口味的评论。
是的,卡梅尔不会干涉各国使用魔法的自由,你要用什么魔法,只要对他没危害,都可以给你,但他却没有说,不论是什么魔法,卡梅尔魔法管理部都会留下清晰的书面记录,更居心叵测的是,这些使用记录都完全是对外公开的,任何一个记者想要这份材料,只要交纳一定的咨询费用,卡梅尔将免费提供复印、email甚至快递服务。
卡梅尔官方声称,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魔法被滥用,违反他们用魔法“造福”世界的初衷,所以用舆论进行监督,这样一来,一些国家指望用魔法来做一些小动作,一些国家领导人指望用魔法来谋私利的举动,都将在他们这个做了之后,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这样一来,许多国家不得不把仅有的一点魔法资源投入到那些看似比较正确,让人无可挑剔的事情上来。
刚开始大部分消耗的都是科研单位,这也很正常,虽然卡梅尔已经对魔法原理研究彻底死心了,但作为那些刚接触魔法研究的国家来说,就好像刚刚谈恋爱的少年,正是精力充沛,满心冲动的时候。
这种冲动差不多持续了有半年时间,半年之后,当全世界的科研单位都毫无例外的宣布研究失败之后,许多国家终于不再往这个无敌洞里浪费精力,逐渐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社会其他方面。
最开始一些国家将魔法用于应付紧急情况,比如灾难救援,不得不说,魔法在这些领域发挥的非常出色,在一些特殊场合,比如火灾,地震,伤者会在很快时间内被发现。
但是好景不长,一年多以后,随着卡梅尔国家人生安全公司正式营业,定向传送魔法成为一种人人都可以花钱买的一种保险,这种魔法的原理,就是在一块通讯其中,恒定一个固定坐标的传送魔法,坐标为地处乍得蒙戈的世界交点,当使用者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利用通讯器方便的自救,而且还可以在意识网中方便补充消耗的魔法,虽然一次这种定向传送需要花费上万美元,但是相对于个人的安全,许多人还是选择买上一份备用,毕竟比起被动的等待救援,主动脱险的吸引力要高出不少。
这东西之前郑建国也买过一份,甚至在得知自己的经济情况可能暴露之后,还打算用这种方式逃到乍得,但后来他无奈的放弃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乍得和卡梅尔都已经和中国签订了引渡条约。
当然,说到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得不把话题回到魔法发展――随着刚开始几次魔法使用探索的失败,许多国家开始将注意力回到卡梅尔,并模仿卡梅尔的制度,开始将魔法应用于侦破案件。
刚开始这种应用一般只适用于重要的刑事案件,其主要用途也是用于制服歹徒,但是在美国,一次偶然的贩卖毒品案侦破过程中,为了找到藏毒地点,在偶然间,有警察发现魔法可以用于审讯,从犯罪嫌疑人思维中获取侦破线索。
第一次意识侦测的对象是一个毒贩,警方成功根据魔法获得的线索,效率超高的破获了一起国际大案,然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之后被抓获的毒贩却企图反告美国警方,告他们侵犯自己的人权,原话说的是,侵犯了他保持思维隐秘的权利,让人觉得好笑的是,与此同时,他还坚决否认美国警方在藏毒地点找到的毒品不是他的,他说那是美国警方为了栽赃陷害,可以进行的污蔑。
这两个看似互相矛盾的控告,却在当时全世界造成了轰动般的影响,简直可以说,引起了美国司法界关于人权的一次大讨论,最终,美国最高联邦法院宣布,因为魔法没有经过系统认证,将不被视作一种可靠的调查取证方式,警方也不被允许用这种方式影响犯人思维,获取想要的线索。
但东方不亮西边亮,美国人因为国情限制,整体都对人权因素看的过重,但是在z国,却完全没有类似的顾虑,尤其是中国的“魔法管理员”赵真雪本身就是公安系统出生,再加上z国特有的从上到下政治结构,在破案需求的刺激下,z国领先世界,率先承认魔法在侦破案件中起到不可磨灭的作用。
三年前,魔法正式引入司法概念,意识侦查被认为是一种可以代替犯人口供,值得信赖的直接证据。
现在在z国,许多比较重大的案件基本不用怎么审,也完全不需要破案过程,只需要把所有的嫌疑人找来,几名审判员在保证互相独立的情况下,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对犯罪嫌疑人使用意识侦查,同时写出侦查材料。审判一般为三到五人,比较重大的案件会用五到九人,如果每一个人所描述的情形都一致,那基本就可以在法律层面上认定,材料说明的情况,就是犯罪嫌疑人所经历的事实。
两年前,这种方法开始被检查机关用于经济犯罪侦查,结果……全国简直是一片震惊,媒体一致惊呼,今后要对局级以上干部每年固定扫描一次,这种方式应该和公务员财产公布一样,成为常设性的预防机制。
对此,官方的解释是,限于魔法的限制,目前暂不采纳,但政府将会加大魔法在经济犯罪领域的使用率。
☆、302 理当如此
对于政府说的这些话,身为魔法管理员的赵真雪自然明白,那都是谎言,按照目前卡梅尔给z国的魔法配额,别说是给所有官员每年一次检验,就算是将这个魔法消耗翻两番,也完全能够做到,意识侦测是一种魔法消耗非常小的法术,尤其是在针对特定“意识目标”的时候,在类似预防犯罪这种事情上,魔法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还是在z国没有开放意识网的前提下。
像在欧洲,南美等允许意识网存在的国家,类似的工作比起国内简直是方便了无数倍,在国内她还需要不断搜集疑点和证据,在掌握了一定材料的基础上,再对人进行抓捕,审问,但她所做的工作在欧洲,特别是北欧政府风格偏向社会主义的政府,类似瑞士,丹麦……是完全不需要的,因为政治传统的不同,那里的官员有着和国内完全不同的境遇。
国内这两年对经济犯罪的打击力度虽说比起以前,有了大踏步的前进,从纵向上来看,进步不可谓不大,但这种进步如果通过横向和其他国家比较,就会很容易发现,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当前的欧洲,一个参与选举的议员,如果他敢说自己不是意识网用户,对意识网有反感,拒绝在他工作时候佩戴通讯器,接受意识网的监督,哪怕他的政治能力再高,演讲的话再天花乱坠,也根本不可能得到多少选票。
在国内,官员虽说在经济问题上的胆子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在其他方面的问题,比如隐性的渎职,或多或少的利用一下手中权利,这些问题都还得以容忍和存在,因为相比起四年前那些官员的所为,他们现在犯的这些小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魔法的使用,只是让这个官僚体系中的一些出错比较厉害的人被揪了出来,但并没有改变它权利架构的本质,官员们也许变得不那么贪婪了,但这并不就是说,他们变的比以前更能干了。
赵真雪曾经就天真的以为,把所有的贪官抓完,剩下的就是那些好官,但她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贪污并算不上官僚系统最大的弊病,渎职才是,官僚体系最大的问题不是它产生了多少坏处,问题而在于,它产生好处与坏处的比例。
赵真雪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卡梅尔的李立天,对于他的回答,赵真雪现在还印象深刻:“即使你能把所有出现问题的官员都抓光,把他们关进监狱,或者杀头,就像明朝的朱元璋一样,但你如果不能让继任者发挥他们的才干,整个体系的维持成本必然不断攀升,等到全社会都无法承受这个成本的时候,就是整个体系崩塌的时候。”
赵真雪现在之所以还坚持做自己当前的工作,正是在于,她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在尽力拖延这个时间的到来,她知道最后体系崩塌是什么样的后果――这个占全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大国,将在一夜之间为意识网所控。
是的,时至今日,她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尽管现在的她已经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加入了意识网――作为z国的魔法管理员,她不必为自己支付入网的百分之十意识,却可以体验到意识网其他成员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在意识网普通用户的当中,她是一个隐形的存在,赵真雪坚持认为,意识网哪怕是有着千般好处,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人,不应该仅仅为了那些好处,而放弃完全独立的思维状态。
抱有赵真雪这种想法的,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也不仅仅出现在这聊聊几个反意识网国家,事实上,四年前,就在德国,也是当时全世界意识网使用密度较高的国家之一,海德堡大学就有过一位哲学专家的教授做过类似的预言――
他说如果把意识网看成一种产品,继续按照当前的速度发展,这种产品最后会在未来某一天完全垄断我们的精神世界,而且凭借人类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打破这种垄断,在未来的某一天,很可能出现,当一个国家意识网使用者大大超过非意识网使用者,而更可怕的是,所有的意识网使用者因为意识网的缘故,彼此之间能够“充分理解”,这种理解甚至能够超出国家,民族,和信仰,形成一种更高意义上的互相认同,这种认同感蕴含着巨大的潜在力量,如果不善加引导,一旦以不合理的方式爆发出来,很可能出现又一个极端民族主意**。
这位教授的预言在最近这两年已经出现了些许的苗头――在非洲、西亚的一些国家,特别是类似伊朗、索马里、苏丹、尼日利亚等等这些极度不发达,却又极欲摆脱当前困境的国家,纷纷把意识网这种新兴事物当做救命良药,其中的一些国家竟然公然把每一个国家公民都需要义务使用意识网,否则就是犯罪这一条写入法律。
固然,这些国家的政府这么做,是寄希望通过意识网,来巩固他们的政权,当然,也有另一层意思――他们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赢得卡梅尔更多的一些“魔法配额”,毕竟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在那些意识网用户越多的国家,卡梅尔相应分配的魔法就会多一些,而掌握了魔法,在这个时代跟掌握核武器也没什么差别,而前者在使用时还少了很多技术限制。
就在这两年,地球上所有国家之间的战争几乎都停止了――甚至之前一度让让人以为无望和解的巴以双方,美国这几年也终于消停了下来,世界警察的称号不复存在,因为战争的根源,仇恨,已经随着意识网的扩展,消失不在,就算有人强行发动战争,双方的士兵也会在互相开枪之间,同时互相交流,海德堡的那位教授说的没错,一个崭新的、超越性的民族正在这个星球上缓缓诞生。
如果现在要让所有人评论,就当前而言,在世界上实际政治影响力最大的国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变成了卡梅尔。
赵真雪现在相当能够理解,政府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谎,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所有人都无比清楚的明白,他们使用魔法抓获的人越多,自己统治的力量也就越薄弱,但他们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意识网就像一条在后面追着他们跑的狼,他们前进的速度但凡慢了一点,很有可能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赵真雪知道,其实哪怕再大,再高的领导,他们心中的想法,恐怕也是和自己一样,和其他国家的政府一样,内心深处不可抑制的恐慌,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意识网是不可阻挡的,或者说,阻挡它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从卡梅尔建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局,他们现在做的,只是尽量延缓这最后时刻的到来。
改革需要动力,而卡梅尔的出现,恰恰成了这种动力,当然,有国家会因为动力而跑的更快,而有的国家,却因为缺乏这种勇气,索性一放到底。
三年前的时候,在乍得周边的几个国家都已经屡次提出要加入意识网联盟,但因为卡梅尔政府的条件苛刻――他们不承认这些国家的统治阶层日后在意识网内哪怕一丁点的特权,哪怕许多小国的总统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全权公民的身份,所以这些提议还是最终作罢,最近这几年,在这些国家内部起义不断,甚至还有**武装公开提出,让卡梅尔提供魔法援助,作为回报,战后他们将无条件加入卡梅尔。
但是本着卡梅尔之前与各大国家签订的“合作条约”,其中就有一款,卡梅尔绝不干涉任何一国的内政,在这个前提之下,卡梅尔官方委婉的拒绝了他们好意,并告知他们,如果他们最终起义成功,掌握政权,卡梅尔届时会热忱欢迎他们的加入。
从传统的政治角度来看,卡梅尔领导层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也太拘泥死板了,按照地球人的“政治经验”,像条约这种政治性的承诺,起草就是为了方便日后撕毁,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没有什么是绝对需要遵守的,但不得不承认,恰恰是这种愚蠢,为卡梅尔在全世界赢得了一定的声誉,这种自缚手脚一般的表现,也让许多心存疑虑的国家放下了心。
……
短短的半个多小时,最郑建国来说,就像是度过了他漫长的一声,当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窗外的暴雨也已经停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零星的雨点滴答滴答的顺着屋檐滴落着。
两名警察押着郑建国走出车门的时候,他扬起脖子,最后看了一眼挂在高处,黑暗中朦胧的国徽,在这一刻,他感觉到内心深处,许久不曾体会的内疚和懊恼,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感受到,自己的这一辈子,不值!
两名警察很快押着他进入了审讯室,赵真雪没有跟进去,根据程序,在其他几名审判员没有到来之前,她是不能私自进行意识审讯的,不过按照惯例,她会在这段时间内用常规审讯来了解他的一些基本情况。
赵真雪坐下之后,吩咐其中的一名警察为郑建国解开了手铐,郑建国此时的心情看起来比刚带上车时要好上了不少,在双手获得自由之后,他还礼貌的问了一句,能不能抽烟,赵真雪对那名警察点头示意,于是他便为郑建国点上了一支。
缭绕的烟雾中,郑建国轻声问:“小雪,你爸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四年前的赵真雪是不抽烟的,但这个时候,她却习惯性的也问警卫要了一只:“还好,今年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除了有点高血压,其他一切都好。”
郑建国点点头:“身体好就是好啊,现在这个时代,说什么都是假的,健健康康的活着,比什么都强,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快28了吧,怎么还没找对象?”
赵真雪弹了弹烟灰,又自嘲的笑了笑:“你见过哪个男人会喜欢抽烟的女人的。”
“你这么漂亮,这些年就没和人谈过对象?”赵真雪见过许多像郑建国现在这样的,在进来之后,平时看起来嘴很紧的一个人,会突然变得特别能说,特别想找话题,这是好现象,这说明审讯对象的心理防线已经打开,他有倾诉的**,只是需要适当的铺垫而已。
“没,”赵真雪回答,然后又开了一个玩笑,“恐怕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女朋友掌握的一清二楚。”说完之后,赵真雪略带深意的看了郑建国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