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甲,并不能将全身都覆盖住。
一刀戳死一名士兵,韩升的斗志更盛。以他为锋,之前还在追杀尚顶天的汉军转为突围。但这突围是极为惨烈的,面对横刀几乎无法伤害的藤甲军,汉军只能靠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开一条通道。没前进一步,他们都要付出几条生命为代价。
韩升率领的汉军死伤的速度很快,流求人第一次面对汉军处于优势所以他们的攻击极为犀利。但尚顶天的头脑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流求的原住民只知道藤甲的厉害,却不知道藤甲的弱点。他知道,而且知道若是刘凌率军赶来的话这些藤甲军士兵只怕都会被活活烧死。
他打听过,汉军有一支叫做神机营的军队专门以火器杀敌。手段犀利,而且那些火器的威力十分惊人。他的藤甲军最怕的就是火攻,被桐油浸泡过的藤甲滴水不侵却沾火就燃。汉军的追兵随时都会赶来,尚顶天不敢拿自己最后的力量当赌注。
所以,再狠狠的杀伤了几百名汉军之后,尚顶天果断的下令立刻撤退。藤甲军的将领玄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尚顶天的命令。他嗷嗷的如山猿一样叫了两声,还在不断围攻汉军的藤甲军士兵立刻撤离了战团。这里的地形他们远比汉军熟悉,只一会儿就消失在密集的丛林中。虽然汉军对这一带的地形勘察过,但这次伏击之所以成功完全是因为山南国的军队和尚顶天的人马没有防备所致。真的要说起来,尚顶天只需让自己消失在汉军的视线中哪怕几秒钟,他就能潜藏起来让汉军搜索不到。
韩升的肩膀上,大腿上中了刀,伤口很深,血如溪流一样从他的伤口里冒出来。看了看损失惨重的部下,韩升常常的出了一口气颓然的靠着大树坐了下来。他的亲兵过来给他包扎伤口,他低声命令清点伤亡人数。
这一次追击尚顶天,竟然损失了五百多名士兵。死里逃生的汉军不过三百余人,而且身上几乎都带着伤。大家互相搀扶着坐下来休息,在援军没有赶来之前他们对流血的伤口也没什么好办法处理。
“谁身上没有伤?去看看,援军来了没有。”
韩升命令道。
他的脸色很难看,不仅仅是因为流血过多和疼痛的缘故,还因为这次挫败让他心里有些难以接受。被一群蛮子击败,在他看来这是一件颇为丢人的事。大汉的雄兵自大统三年以来南北征战,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这样傲人的战绩让每一名大汉士兵都有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他们确实没有将一群尚未开化的流求人当做对手。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派出去的亲兵引领着汉军的援兵赶了过来。
刘凌缓步走到韩升面前,看着自己部下脸色沮丧的表情他的心里有些愧疚。是自己的疏忽导致了这次失败,也导致了数百名大汉精锐的死亡。他疏漏了一点,没有想到急匆匆赶来的尚顶天还敢将全邺城的守军调出来。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尚顶天对他哥哥还是很有感情的,并不是如外界传言那般三兄弟仇深似海,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这个疏忽,差一点让韩升的小旗近乎全军覆没,刘凌的心里也有些堵。
“王爷,卑职无能放走了尚顶天,请王爷治罪!”
韩升挣扎着站起来垂首说道。
刘凌摇了摇头道:“是孤的错,非战之罪。”
他招手将军医叫了过来道:“先给韩都司治伤,再派人砍伐树枝做成担架抬着受伤的士兵们。”
他对韩升点了点头道:“你且安心,今日这代价,孤是必然要让尚顶天加倍的偿还的。处理一下伤口立刻就上路,还要赶回大寨去。尚顶天未死,一旦召集中山国的人围攻的话,咱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刘凌心中明了,若是被那些熟悉山林就好像熟悉自己被窝的流求原住民围攻的话,就算汉军都是精锐回到大寨这数百里路途也难保不会被人一点一点的磨死。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次出奇兵没能将尚顶天抓住,以后对流求人的战斗将会更难打一些了。吃了亏的人总是会记住教训,若是流求人躲在山林里不出来,汉军总不能将整个流求岛都烧了吧。
倒是那些藤甲军刘凌并不如何担心,对付他们卧龙先生很久之前就给出了最正确的答案。诸葛因为烧死三万藤甲军而自责,认为自己的杀孽太重会损了阳寿。可刘凌没有这份顾虑,他所要的只是最正确的取胜方法。烧死几千人和砍死几千人没有什么区别,再说,到了现在为止死在他命令下的人何止几十万?
乱世称雄,谁不是踩在百万枯骨之上功成名就的?
心软这种事,历来就不是战场上应该有的。
简单的处理了伤兵,刘凌下令大军立刻撤离这里。离着大寨还有几百里的路程,一旦陷入被围攻的泥潭现在这不足三个小旗的兵力很难全身而退。这次刘凌率军奇袭并没有带着太多人马,算上他的亲兵也就七千人不到。三个小旗再加上监察院的护卫和亲兵,总兵力也就六千六百人左右。
成功的伏击杀死了山南国近万士兵,而且,还抓住了一个大人物。
刘凌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了一眼漠然走在队伍里的那个老者。看样子,他应该已经有六十岁上下。一头花白的头发,穿了一身皮甲,里面却是一件儒衫。他手里也没有什么兵器,只有一本厚厚的书册。
一边走,这老者还不时低头在书册上记录什么。真不知道,怀里装了一玉瓶墨汁,一杆毛笔的主帅是怎么练兵的。
“尚大家,你在写什么?”
刘凌微笑着问道。
那老者正是山南国的皇帝,尚顶天的大哥尚玄。他身上的衣袍颇为干净,由此可见被俘后汉军士兵并没有虐待他。无论如何,山南国再小他也是一位皇帝。就算是做了战俘,也是比较牛-逼的战俘。
“不与魔鬼说话!”
那老者低声说道,表情很不忿。
刘凌也不生气,他笑着问道:“杀人者就是魔鬼?”
那老者被这话挑起了争辩的欲望,张嘴说道:“难不成还是善人?”
刘凌笑道:“孤杀人百万,但活百姓千万,你说,孤是魔鬼,还是善人?”
老者一窒,无话可说。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们三兄弟中,倒是只有尚顶天学了墨家的真谛,你和尚振远不过学了些无用的皮毛罢了。我曾听闻,尚顶天说过一句话。欲天下太平,必先杀尽人心欲望。让天下人知道了战争的疼,他们才会不敢随意发动战争。照这样看来,你们这做哥哥的倒是真不如你们弟弟多了。”
尚玄气的胡子乱颤,憋了很久终于嘶吼出来三个字。
“你放屁!”
第五百五十章 试水
第五百五十章
刘凌对尚玄的发怒并不生气,他只是为了激怒这个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老头罢了。一路走过来,尚玄就连对自己全军覆没这个事实都没有表现出什么遗憾和悲愤来。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和无奈,就好像战死的那近万山南国士兵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一样。刘凌看着他尚玄那种蛋然就有些生气,真不知道那些山南国士兵为什么会给他卖命。
“尚大家,有件事请教。”
刘凌依然温文尔雅的问道。
尚玄怒气正盛,但他骨子里确实是一个自命清高的文人。听刘凌这般说话心中倒是生出几分骄傲来,汉王什么的,还不是有问题要向我请教?
“你说。”
他昂起下颌说道。
刘凌停顿了一下,将脑子里的话整理了一遍后笑着问道:“我听说,你们三兄弟之间有个赌注?以流求岛为棋盘,以流求百姓为旗子,三方执子争输赢?”
尚玄傲然道:“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刘凌又问:“那再问尚大家,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是善人?又什么样的人是恶人?难不成,将流求百姓生死视为玩物的你,就是善人?还是说尚大家自命高人一等,根本就无需在意那些山民蝼蚁般轻贱的生命?”
“你!”
尚玄大怒,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反击。他张大了嘴巴,却只是发出了这么一个单调的音节。
刘凌脸上的玩味表情渐渐退去,他肃然道:“孤杀人无算,其目的终究还是为了活天下百姓。就算手染万千血迹,但百姓们却发自内心的尊敬我。他们敬我,敬的是我能带给他们安稳康宁的生活。而你们三兄弟自命不凡以为高人一等,以百姓为棋子娱乐自己。将战争视为儿戏,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你自以为是的指摘别人的所谓缺点,却刻意忘了自己心里的肮脏和龌龊!”
刘凌轻蔑的笑了笑:“孤站在山巅俯视繁华天下,而你们三人……终究不过是三条不入流的小小爬虫罢了。你这样的人,也有资格说孤是恶人?”
刘凌居高临下的看着尚玄,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别在孤面前表现的很高傲,也别自以为是。抱着墨家祖师留给你们的宝典就以为自己也都是墨翟?笑话!糟蹋了墨家这两个字,你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墨家传人?再装出这副样子来,孤就割了你的四肢剜了你的双目,然后铸造石碑缚在你背上让你永跪流求岛!”
刘凌的眼神在尚玄的脸上扫过,尚玄就感觉一柄出了鞘的横刀顶在自己额头上似的。他知道,他清楚,刘凌说的都是事实。汉王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而他除了假装表现出来的清高还有什么?砍去四肢,剜去双目,背负石碑永跪流求岛,每一个字都好像戳在尚玄心里的刀子一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汗流浃背。
汉王一怒,伏尸千里,杀他这样一个人难道还有什么放不开手脚的?
尚玄的冷汗从额头不住的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让视线变得模糊。也让他的眼睛摩擦着变得生疼,就好像汉王看进他眼里的视线真的就是一柄锋利的刀子。
刺伤了他的眼,也刺伤了他的心。
刘凌淡淡的说道:“孤不杀你,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为了墨家的妙典能够流传于世。杀你们三人易如反掌,但孤总要对得起千年前的墨翟先生。真不知道,他若是在世看到你们三个这副丢人的德行会作何感慨!兼爱,尚同,你们也有脸以尚同的尚字为姓?不怕墨翟先生在九泉下不得安宁吗!”
刘凌看着尚玄道:“你且安心,就算孤杀了你的三弟也不会杀了你和尚振远两个。你三弟的兵法只得其行而未得其精髓,死板的很。这样的兵法孤要之无用,而且…..你们偏居海岛以为自己是世外高人,却不知这个时代造就已经变了!所以,杀了你三弟我不会心疼,倒是你们二人学的那些天象算学之类的东西,孤不忍让其失传。”
听到这句话,尚玄紧绷着的身子明显的松了一下。被他攥的有些皱巴巴的书册也缓了一缓,似乎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就听到了刘凌的一声冷哼。
“哼!看你那样子,听到孤说不杀你好像很开心?”
刘凌冷冷道:“好像对孤打算杀了尚顶天,你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千里迢迢带兵赶来,甚至不惜调出全邺城的守军也要救你,难道他想不到,若是孤手里还有一支人马就能轻易夺了他在中山国的根基?为了你,尚顶天可以舍弃一切,倒是你这做大哥的好像很在意他的死活?”
尚玄一怔,随即脸上生出几分愧疚。正如刘凌所说,他刚才听到刘凌说杀他三弟而不杀他的时候,心里却是变得轻松起来。被刘凌点破了心中所想,其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刘凌的话直指他的内心最隐晦阴暗的地方,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尚玄无话可说。
刘凌淡然道:“活着吧。”
他转过身往前走去,汉军的行军士兵一个一个的在尚玄身边经过,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呆呆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就好像身体里的灵魂已经被某种力量抽走了一样。他的脸色不停的变幻着,表情很扭曲。
“王爷,不派人盯着他?”
陈小树轻声问道。
刘凌笑了笑道:“他自己会跟上来。”
陈小树还是不放心,回头对两名监察卫吩咐道:“去把那个人带上来。”
那两名监察卫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尚玄走过去,才走到半路,尚玄忽然长叹一声随即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大步的跟上了汉军的步伐。陈小树愣住,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弧线。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并没有几分善意。
队伍急行军了一天一夜才停下来休息,第二日一早继续前进,又走了半日遇到了接应而来的汉军。昭先不放心刘凌的安全,亲自带了五千精兵赶来接应。双方合兵一处回到了大寨,出乎预料的是这一路上中山国的人并没有来骚扰。
回到大寨之后,花朵朵和敏慧两个被刘凌强行留在营地里的女孩跳着叫着燕子一样飞了出来。敏慧还好些,毕竟要文静许多。花朵朵整个人就好像一只穿花的蝴蝶一样飞到刘凌面前,昂起下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刘凌,随即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脏了些,没瘦。”
刘凌佯装生气道:“那还不去给王爷准备洗澡水!”
花朵朵噢了一声,脸上一红拉着本来想对刘凌说话的敏慧跑回了大寨里。刘凌看着两个女孩子婀娜的身影笑了笑,心里变得轻松起来。这次设伏几乎全歼了山南国的军队,却走脱了尚顶天。虽然那个人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刘凌的水师庞大,所需补给每天都是天文数字。而且刘凌也没时间在这个岛上天长日久的待下去,他的主要目标还是放在北方。
契丹人对中原的威胁一日不解决,刘凌的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的。
尚顶天不会翻出什么大风浪来,但他却可以藏起来,就好像本-拉登膈应美国那样膈应着大汉,若是刘凌离开后他立刻钻出来到处捣乱,以他在那些平埔族和高山族原住民中的威望,很有可能让大汉在流求岛上建立的衙门陷入困局。斩草不除根,总之还是不行的。可在这茫茫大山里想要寻几个人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除非能在接下来对全邺城的进攻中一举将所有麻烦都解决掉。
不能再让尚顶天逃走了,当然除了战争之外刘凌也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回到自己的大帐询问了一下大寨的情况,昭先如实做了汇报。刘凌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陆寨已经建造完毕。水寨也已经初具规模,以大船为墙,坚如磐石。
刘凌随意交待了两句,然后让众将回去休息。
不多时,花朵朵的几名女亲兵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水桶里是热乎乎的洗澡水。
刘凌挥手示意女亲兵们退下去,然后脱去衣衫使劲伸了个拦腰,然后将自己整个扔进了那宽大的水桶里。
扑通一声,他水桶里的水花四溅。
啊!
才孩子一样跳进大木桶里的刘凌见鬼一样又跳了出来:“怎么又是你!”
水桶里的花朵朵一脸的委屈,或许是因为水比较热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嘟着性感的小嘴一本正经的辩解道:“我在帮你试试水是不是不够热。”
第五百五十二章 假服气真服气
第五百五十一章
刘凌像拎一只小鸡似的把花朵朵从大木桶里拎出来,见花朵朵身上裹着一层亵衣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从床上拿起一个毯子将花朵朵裹了起来,然后将大帐外面她的亲兵叫进来,让那些女兵抬着花朵朵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离开的时候,花朵朵的眼神很幽怨。
刘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在床榻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刘凌起身,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洗漱过之后吃了些东西。坐在书桌前面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一封给尚顶天的信。
打完了再招降,这样的有些不光明的手段只属于强者。我可以打你,也可以招降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再打你就是了。但刘凌写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轻松,如果尚顶天够聪明,一定能从刘凌这封信看出什么机会来。其实刘凌招降尚顶天也是无奈之举,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在流求耗着,击溃尚顶天的政权统治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如何做到没有后患。
刘凌知道,尚顶天一定能从这份招降信中想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