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跟着傅斯年走进院子,压抑不住艳羡之意。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路两边是小小的菜地,郁郁葱葱的大叶子行列整齐地长在地面上,缇娜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一眼看见,一面的藤架上,攀缠着碧绿的枝叶,一条条细长的豇豆角垂挂下来,藤架边上结着一个巨大的冬瓜,连着细细的冬瓜蔓,因为怕它坠断了,下面用个小板凳支撑起来。
缇娜抬头看看不远处,一片片色彩明艳的商业别墅拔地而起,现在寸土寸金,虽然出城,傅家的这个地方因为靠近青山绿水的自然资源,反而更稀缺。
所以他能在此处落户而居,逍遥似神仙,更让人难以猜测,若他只是一个中医师,哪里有如此大的能量占住此处,她搜肠刮肚地想在h市可曾听说过一个姓傅的有名人物。
傅斯年看着缇娜盯着青翠欲滴的冬瓜移不开视线,哑然失笑,说道:“想吃吗,一会儿让蓝阿姨给做,还有才腌好的咸鸭蛋。”
缇娜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到了这生机勃勃的地方,容不得人不快乐。
缇娜的笑眼如春风拂过柳枝,忒是柔情妩媚,傅斯年看在眼中,压住心中难言的情绪,正准备推开门。
突然听见里面传出来剧烈的争吵声,夹杂是女人的哭音和男子劝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见了笑容,缇娜眼前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厌恶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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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紫檀家具,搭配中国风设计元素,风格古雅却不会显得过于厚重,缇娜踩着青灰色的水磨石地面,推门进屋,却又和室外感觉完全不同,似乎到了一个弥漫着书香古乐的世家大院。
她定定神,已经听到争吵的声音从里面屋子里传来。
“妈,不就是一个笔筒吗,你就让我拿走,我现在真的真的很缺钱,难道你要让我被人砍死。”一个恳求中带着威胁无赖的声音传来,是歆康。
缇娜挑挑眉毛,果然是他,不知道又惹了什么乱子。
歆恬妈妈看着歆康,强忍着伤心的眼泪,她自认为对歆康歆恬都已经悉心教导,想不到歆康会变成今天这样,难道真的是当年他们父亲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歆康手里紧紧握住一支陶瓷笔筒,歆恬妈妈也双手握了上去,想要从他手中抢下来,坚持地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偷东西。”
“什么偷东西,”歆康的脸红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继续说道:“他家里那么多好东西,就算少两样,他也不一定能发现,就算他发现了,你也可以说是不小心打碎了,你也说他一直对你很好,难道他还会要你赔。”
歆恬妈双手一颤,捂住胸口,额头现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却指着他骂道:“你,你不是我儿子,……我没生过你,你把笔筒放下……”
歆康看见妈妈脸色不对,不由得也有些担心,却舍不得放下,犹豫道:“你别难过,我换了钱,就买东西来看你。”
歆恬妈妈心疼如绞,已经气得没有力气拉他,歆康犹豫一下,掉头便走,却险些撞到迎面进来的两人。
傅斯年看他一眼,已经急步走到歆恬妈身边,拉开抽屉,找出几粒药丸递给她吞下去,柔声安慰道:“蓝阿姨,你不要太激动,慢慢地平复心情。”
歆康看着傅斯年先去照顾歆恬妈,没有顾上他,咬咬牙,拿着笔筒就要出去,却被歆恬在面前一闪拦住,一双莹白玉手也去抢那陶瓷笔筒。
歆康一晃,躲过歆恬,满脸庆幸,正要向外跑,歆恬的声音冷冷自后面传来:“那是清雍正粉彩蝠桃纹笔筒,你小心捧好,可千万别摔破了,坐一辈子牢也赔不起。”
歆康一顿,嬉皮笑脸地问道:“恬恬,古董你也懂了!”
缇娜冷冷看着他,秀美的小脸带着讽刺,眼神中一股嫌恶,说道:“几年前,一件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在香港拍了4100多万,这件说不定是他同门兄弟,价值连城,你小心拿稳了,万一摔破,准备用愚公移山的方法来赔吧。”
为了和形形色色的客户打交道,产生共同语言,她的确是学习了很多东西,虽然不算精深,随便胡诌几句出来哄人还是没问题的。
玩古董正是她曾经一个大客户的爱好,因此她也略懂皮毛,即使这样,也一眼看出那粉彩笔筒上有一层淡淡莹润的光泽,美丽的桃纹图案立体细致,线条用色造型都十分讲究。即使不是真品也是工艺十分精美的高仿,所以便说出来吓唬歆康。
傅斯年将歆恬妈按在紫檀雕刻喜鹊登枝的扶手椅上,吃了药,抬起头看了歆恬一眼,他不玩古董,但是这件瓷器确实是有来历的。几年前,他治好了一个身患绝症的大富翁,没有取他的酬劳,那富翁便执意送他这一支官窑粉彩笔筒,想来是有几分珍贵的。
只是歆恬怎么会知道,她向来对这些不懂。
他心中微微起疑,不动声色抬头看歆恬,却见她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眼光柔媚入骨,做出一副好像蒙骗歆康的模样。
16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抗
歆康略微一怔,边急步向外跑,边说道:“若真是那么名贵的东西,我便给傅先生送回来,若是只能卖上一两万,我就先借着花花。”
他根本不担心傅斯年报警抓他,他的妈妈和妹妹都在傅斯年身边,还能让他报警。
歆恬却在他身后冷冷说道:“只要你踏出这里一步,我便立刻替傅先生报警,告你入室抢劫。”
歆康闻所未闻,继续向前跑,缇娜掏出电话,迅速地按下几个键,礼貌地说道:“你好,我要报警,有一个匪徒从我们这里抢走了一支古董花瓶,……对很贵重,他大概二十七八岁,大概一米七六左右……”
歆康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一把夺下歆恬手中的手机,听到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还在礼貌地问道:“小姐,我们立刻出警,你们在什么地方?”
歆康一把挂掉电话,将那支粉彩笔筒放回旁边的博古架上,看着神色如常的歆恬,吃惊地质问道:“你居然真的报警,我是你亲哥哥,我为什么来这里拿东西,还不是为了你们。”
缇娜神色冰冷,极不耐烦地看着歆康,根本不屑回答。在她心目中,男人一旦染上嫖赌毒这些不良嗜好,难以自拔,就彻底沦为没有回收价值的垃圾。
歆康看着歆恬冰冷的眼神,心中一凉,曾几何时妹妹还跟在身边,天真地叫道:“哥哥,哥哥,带恬恬去玩。”
如今却已经用这样轻视冷酷的眼神看着自己,是他这个哥哥太失败了吗。
他声音略微有点低沉,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你出院后,我给你发了几个短信息,让你往他们的账号存钱,你都没有理睬。我想着你手头拮据,不想给你添麻烦,让你难做,这才打起傅先生藏品的主意。”
歆恬妈此时抬起头,吃惊地问道:“恬恬,你没有替哥哥还那笔高利贷吗?”
她的声音表情倒不是责备,而是稍微有点惊讶,以往,只要歆恬答应替歆康抗债,都会及时将款项存进去,不论多少,只求能先抵挡一下那些人的怒气,让他们不至于追着歆康,让他有危险。
母女俩的收入都给歆康还债,虽然辛苦,但是却也不曾逼到歆康去偷去抢。
缇娜点点头,洁白如玉的俏颜,没见一丝犹豫,说道:“我是故意不理睬,手中有钱,也不会替他还。”
歆恬妈吃惊地睁大眼睛,她没有逼着女儿帮儿子还债,只是没见过歆恬摆出这种斩钉截铁的冷淡神情。
傅斯年也跟着一愣,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看着歆恬继续说话。
缇娜不以为然,转头向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歆康,一连串地说道:“以后,我都不会再帮你还钱。你站着比我高,躺着比我长,吃的米饭比我多,呼吸空气比我大口,年纪比我长,人生阅历比我丰富,不痴不呆,不聋不哑,头脑正常,四肢健康,自己惹下来的麻烦为什么不自己扛。你是顶天立地昂藏七尺的堂堂汉子,若是你自己都扛不住,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办法来替你抗。”
缇娜越说越气,她不知道歆恬一双稚嫩的肩膀怎么能承受这么多,找到这个机会,便要毫不犹豫地鞭笞歆康。
歆康面色抽搐了一下,说道:“恬恬,我是……哥哥……”
哥哥两字说得如此艰难,因为连他自己也认识到,哥哥两字已经成为这个懂事孝顺妹妹身上两座沉重的大山。
缇娜心中一声冷笑,面上挂着甜美的微笑,故作无辜地问道:“哥哥,原来你知道这两个字,我还以为你只知道什么叫寄生虫。”
歆康的脸色刷地一下苍白,他的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冷言冷语地嘲讽过他,总是温柔善良地劝说:“哥,你别再这样了,不要再伤妈妈的心。”
“哥,这是最后一次,我说真的,最后一次帮你欧。”
“哥,求你了,你回来吧,别这样继续下去了,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哥……”
“哥……”
从什么时候起,歆恬就忽然改变了呢,一双漂亮温柔的眼睛可以在微笑时突然就变得严厉,难道是从她自杀苏醒以后。
自杀,歆康心中一惊,看着歆恬大相径庭的表现,歆恬已经自杀过一次,难道还要逼他再次走上绝路。
歆康愣了一愣,不发一语,转身向外走去。
缇娜略微有点惊异,她还以为歆康会嬉皮笑脸的争辩。
歆恬妈一愣,想要叫住歆康,却担心伤害歆恬,颓然地垂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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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缺多少钱,我先拿给你。”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傅斯年突然开口,平静俊逸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唯独一双眼睛显示出很有帮人的诚意。
“不行,傅先生,我不能再借你的钱。”歆恬妈激动地站起来,阻止傅斯年。
傅斯年看着她,沉静说道:“蓝阿姨,我不是把钱借给你,是借给歆康。”
歆康的脚步慢了下来,高利贷的人逼得很紧,他是真的没有地方筹钱,除非去偷去抢。
傅斯年看见他放慢脚步,继续问道:“你缺多少应急。”
应急两字,很有讲究,人生在世,谁都难免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所谓江湖救急,被帮助的人心中存着感激,表面上却不至于太过难看。只因为有急就有不急的时候,有潦倒之时就可以等着风光的时候。
歆康咬咬牙,保持面色平静地转了过来,说道:“傅先生,请你先借给我三千块。”
傅斯年点点头,从书桌抽屉中取出一张银行卡,说道:“这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6个6,你自己取吧。”
歆康不敢相信,傅斯年如此轻易就把一张银行卡给他,愣了一下,问道:“卡里有多少钱?”
傅斯年稍微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两万吧。”
这是一个病人病愈后硬塞给他的,好像说是两万,他没有查证,但应该是这个数目。
歆康点点头,走到书桌上,铺好纸笔,打了一张三千元的借条给傅斯年,他虽然已经沦落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赌鬼,但是幼时良好的家庭教育,却写得一手极为漂亮的行楷。
他将借条递给傅斯年,诚恳地说道:“我去银行取三千元出来,下午便把银行卡还回来给你。”
傅斯年笑着点点头,歆康那笔漂亮的行楷,让他心中起了好感。
歆康点点头,看向妈妈和歆恬,良久轻声说道:“妈妈,恬恬,我先走了。”
17 浪子回头金不换
歆康走后的沉闷一时难以消退,歆恬妈看看书房落地钟的时间,起身说道:“恬恬,你陪傅先生说话,我去做饭。”
她边走边暗自擦擦眼睛,缇娜知道她心里想着歆康还在担心,想要追过去帮忙,却被傅斯年和歆恬妈两个人同时拉住。
歆恬看着傅斯年,压下心底略微尴尬的感觉,她在这里不是佣人,不过也不是主人邀请来的客人,角色扮演有待调整。
傅斯年并没有刻意地招呼她,沉静地坐在书桌前,说道:“我要开几个药方,你随便坐,想看书的话,书架里有一些书。”
缇娜点点头,原来他真的是医生,她走到书架前随意的浏览,大部分是中医古籍。她看着书架边上有一本现代书籍,《自愈有道》(普通人的养生方法),轻轻抽出来,封面编者处赫然印着傅斯年的名字。
她瞄了一眼傅斯年,正在专心致志的提笔写字,便静静地翻开作者简介,傅斯年,h市中医药大学副校长,国家中医药研究协会副会长,善全医药集团特聘顾问,十二项特效中药方持有人……
难道是他,缇娜想起h市盛传政府大员深为依赖的傅神医。
林道学原是本省副省长现已调任中央某部委,林的母亲罹患癌症,被几名西医专家诊断寿命坚持不到两年,却在傅斯年的妙手回天下坚持了整整十年,享年七十八岁,含笑而逝,可算是寿终正寝。傅斯年因此名声大噪,当然和林副省长为了报恩暗中推动也是分不开的。
傅斯年还是h市领导班子的健康顾问,平时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在他面前仍然是会生老病死的凡人,偶尔染恙,需要他悉心诊断。因此傅斯年可谓是h市人们争相接纳而不能其门的人物。
缇娜联想到傅斯年是何人之后,心中微痒,前生时,若有机会遇到的人,便是她要大力结交的对象,她抬眼偷瞄傅斯年,傅斯年专注写字没有抬头,却察觉到她的视线,轻声问道:“有事吗?”
“没事”,缇娜略有点心虚,随即却轻松说道:“在看你的大作,奇怪作者简介中,很少有不刊登年龄的呢。”
傅斯年哑然失笑,她是在探问自己的年龄,说道:“人们都相信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出版社认为刊印年龄对发行不利。你觉得我印多大年龄合适?”
他的笑容淡淡的,光滑清爽的皮肤,淡然睿智的眼睛旁有浅浅的笑纹,这种人是看不出年龄的,他20岁的时候,因着他沉稳淡然的风致,别人会判断他接近30岁,他30岁的时候,自然还是30岁,但是当他40岁的时候,在别人眼里也仍然是30岁。
永远的三十岁,缇娜笑笑,她生前也勉强可以算作这种人,不过她的期望是永远28,她笑笑说道:“傅先生你是3040吗?”
傅斯年雅致淡然的眉眼受到打击一般,略皱着眉,做思考状:“30还是40呢,这是个问题。”
基本上男人过了三十,也怕别人将自己猜老的,狡猾的歆恬,这10岁的跨越,也让他有点小心乱蹦。
他还很风趣,缇娜轻轻一笑。
傅斯年继续笑着说道:“其实我刚才一直在向天祈祷,若你突然蹦出一句叔叔来,我要如何是好?”
缇娜笑意更盛,歆恬妈妈敲敲门,叫道:“叫什么叔叔,那不是差辈了吗,傅先生才35岁,大好的年华,歆恬你不要胡闹。”
歆恬妈妈对着歆恬的时候,略带几分责备,转向傅斯年却慈爱很多,“傅先生,饭菜烧好了,请出来用餐。”
傅斯年摸摸鼻子,歆恬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两人相视一笑,站起来到外面帮助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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