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入了太后的寝宫,里面已经有宫女们给太后整理遗容,一群御医跪在一旁床侧。
“太后临终前,可有醒过来?”司钺站在床头,低头看着蓝太后那张有些扭曲的脸,“太后去的,可痛苦?”
几个御医对视了一眼,最终才由御医院的张院判上前回了司钺的话。
“太后是在昏迷中去的,因此并不算是痛苦。只是,臣等无能……”所有的御医都跟着叩头。
司钺抬头看了看,似乎在平稳自己的情绪,“好了,你们都退出去吧。”他平静的说:“朕想陪着太后说说话……皇贵妃留下。”
正准备离开的林苏听到这话,略微顿了一下,然后才对周淑娴行了个礼重新回到了司钺的身边。
房间里面一瞬间就只剩下了司钺和林苏两个人,太后还温热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床上,林苏甚至不敢朝着那个方向去看。
司钺慢慢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神色已经被宫女收拾的平静的太后,低声道:“你抚养过朕,朕记得你的养育之恩。只是,荣华富贵都不能够让你满足吗?你一心想要操控朕!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这个皇宫,包括皇宫之外,就不应该有人凌驾于朕之上的!”
林苏沉默的站在司钺的身后,明白这个时候并不需要她去说一些什么。司钺只是想要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而已。
等到司钺的情绪完全稳定了下来,扶着林苏的手起身的时候,林苏才迟疑着开了口。
“太后的死因,封御医似乎有些不同的看法,皇上是就此放过了呢,还是……”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柔的如同水一样看着司钺,“皇上,无论如何,臣妾是希望您能够……这都不是皇上的错。”
司钺拉着林苏的手,让她坐下。
“你说吧,就不用再叫封御医进来了。朕信你。”他轻轻的拍了拍林苏的手臂,“这些年来,也只有你最了解朕,后宫之中,朕也最放心你。”
林苏心中微微的颤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臣妾之前进来,封御医曾经偷偷给臣妾看过一根银针,那是他专用的银针,据说是用了药材浸泡的。而那银针因为之前给太后使用了,针尖的部分已经是青色的了。”
司钺的手猛然一紧,然后抬头看向林苏:“你是说,太后是被人下了毒?!”
“臣妾之前就曾经怀疑过为何太后的病情会反复不定,皇上可还记得?”林苏柔声说,努力想要安抚司钺的情绪,“若是皇上想要细查,臣妾以为总是会有些蛛丝马迹的……只是之前皇上才处罚了江采儿,若是德贵人……”
“后宫之中绝对不能留如此心狠手辣之辈,不然的话,朕以后又该如何安眠?”司钺神色顿时冰冷了起来,他松开林苏的手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突然顿下了脚步,“这件事情朕心中有数……你先不要惊动周淑德。”
林苏低声应了下来,听到司钺直接提起周淑德的名字,她就知道司钺定然是把蓝太后的死的全部责任都推到了对方的身上。这样才能够减轻司钺的心里负担,毕竟蓝太后是他的养母……
她这一次又赌对了。
林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身后那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尸体跟着司钺走了出去。
蓝太后的葬礼隆重而漫长,在后宫之中足足停灵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被迁入皇陵。而在太后入皇陵的前一天晚上,司钺做了一个让整个后宫都惊讶的决定。
“既然太后薨之前一直都是德贵人伺候的,那么朕就升了德贵人为德妃,你出宫去为太后守陵吧。”
周淑德当场就愣住了,后宫众女,除了赵太后和魏宸妃之外,都在蓝太后寝宫为她守灵,如今听到司钺这么说,众人都惊醒了过来,偷偷的交换着眼神,猜测着司钺话中的意思。
“皇、皇上?”周淑德跪在地上往前爬,“臣妾、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
“德贵人,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为德妃娘娘了。皇上连连升了你的品级又怎么会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呢?”一旁的周淑娴冷笑,“定然是因为你伺候太后,伺候的十分之好,皇上担心太后薨后身边少了你这个贴心人伺候……”
周淑德听的她这么说,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照顾太后是臣妾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为太后守陵……”
“这是朕的恩赐,德妃只需要领旨谢恩,然后收拾东西,明日一起随着送葬的队伍去皇陵就是了。”司钺生硬的说,低头目光阴冷的盯着周淑德:“还是说,你想抗旨不尊?”
周淑德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司钺,慢慢低下头目光从在场的所有女子身上一点点的滑过,林苏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
最终,她无力的低下了头。
“臣妾谢皇上隆恩。”
331 夜谈
周淑德就这么被匆匆的封为了妃,第二日就随着太后入殓皇陵的队伍一起离开的后宫。当天晚上,也只有林苏一个人去给她送行,探望她。
周淑德听到外面的人通传就挥手让正在收拾东西的丫鬟退了出去,站在空旷的屋子中看着林苏扶着夏妍的手进来。
“臣妾给皇贵妃请安。”
“算了,明日一别,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这礼就免了吧。”不等周淑德行礼,林苏就挥了下手,“夏妍,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夏妍就后退了两步行礼退了出去,临出门还体贴的把门给屋里的两个人轻轻的掩上了。
见四周没有了人,周淑德这才慢慢直起了身子,抬头毫不避忌的上下打量着林苏。
“我是真的不明白,比起出身,你自然是比不上我和皇后娘娘的,就算是已故的李茉姗,或者是荣蓉你也是比不上的。若是论外貌,这后宫中当属魏甜甜和蓝心为首,你纵然有着几分姿色,可是也不过是与其他人平分秋色罢了。可是为何皇上就是这么宠爱你、信任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样的狐媚手段……”
“德妃请自重。”林苏冷笑,“有些话说出了口,不免有失身份。”她清冷的嗓音让周淑德一愣,然后才慢慢跌坐在了椅子上。
“是啊,如今不管是皇后,还是我,都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如今纵然口出恶言,除了能够出一口恶气之外,又能够如何呢?”她失望的笑着,盯着林苏不肯移开目光,“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我不服输……难道就因为皇后是婶婶的女儿,婶婶是太后的妹妹,所以她就能够成为皇后?从小到大我又比她差了哪点?她纵然得到太后的信赖,亲昵,可是最后还不是被我轻轻扭转了棋局,被困在了朝凤殿?”
林苏静静的看着她,觉得站着有些累,就径自走到了一旁的软榻前坐下,看着周淑德静静的听她说。
周淑德心知自己这次离宫之后,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因此也就没有了任何的顾忌。
“我知道皇上不喜太后偏颇蓝家,对太后上次维护皇后也是心有不满。因此费尽心机对太后偷偷下毒,让她缠绵病榻不能够干涉后宫,甚至是朝政。可是,到头来,皇上却一句轻描淡写的太后习惯了我的伺候,就让我去守陵……我不服,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皇上就对你宠信如此……林苏,你……”
“我是什么都没有做。”林苏听到这里,这才开了口。
“难道你以为这后宫之中除了你,其他人都是睁眼的瞎子不成。”她笑着反问,“难道说,你以为只有你能够看出皇上的心思?”
周淑德被噎了一下,有些错愕的看着林苏。
林苏微微摇头,“你刚刚也说了,皇上对我很是宠信。难道大部分时间都伺候在皇上身边的我,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你早就知道……”周淑德立刻明白了过来,“你利用了我?!”
“说的那么难听干嘛,要不是你急着对皇上表态,又怎么会上当呢?”林苏轻笑出声,“你下手是很谨慎,可是皇上难道就真的会愚笨到被你隐瞒?纵然皇上心中有所想,可是他也不会愿意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留在身边的。若是你连这点都没有想通,那么我只能够说,你输的一点都不亏。”
周淑德脸色惨白,看着林苏脸上轻描淡写的笑容,最终颤抖着唇苍凉的笑了出来。
“你说的对,我自以为聪明,却没有想到是自作聪明。”
林苏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低声道:“你之前还提到了皇后。提到了已故的茉姗姐姐,若是你真的知道,那么就应该知道皇上还是信王的时候,茉姗姐姐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却莫名的没有了。你猜当时是谁下的手?而皇上当时,又是否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呢?”
“……”周淑德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之前满心的怨恨,可是林苏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她推入了更深的深渊,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办法从里面爬出来。周淑德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林苏那张并不算艳丽的脸,明白不管是她还是皇后周淑娴之前都太过于小看林苏了。
“那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一个孩子,都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可惜,那个孩子没有保住,而他流掉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成型了。是一个男婴……你说,当皇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中要有多怨恨下手害死他孩子的人?”
周淑德嘲讽的笑了一下,“只怕皇后永远都不知道,她早就输了。”
“茉姗姐姐当时就被御医断定为不易有孕,然而等到皇上登基,她竟然又一次怀了孩子。那个时候皇后已经诞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当时我也有着身孕,当时皇上定然是欣喜的,可是皇后的儿子体弱,茉姗姐姐诞下如今的大皇子之后就撒手人寰……最重要的时候,那个时候皇后的儿子也薨了。”
林苏的目光慢慢变得幽深起来,回想起那段日子不觉得就有些忧伤。
“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说清楚谁是谁非。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德妃,茉姗姐姐的死,跟皇后有关。她竟然在自己的儿子生死一线的时候,还想着毒害后宫其他有孕的妃嫔,你说皇上会如何想她?”
林苏站了起来,只觉得身心俱惫。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她心中就隐隐有种酸涩的感觉,本来想要好好跟周淑德谈谈的想法也没有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劝自己的父母对皇上忠心耿耿,该跟某些人撇清楚关系,最好还是撇清楚的好。”林苏走到门口,看了愣怔的周淑德一眼,“毕竟,我们这些后宫的女子,一人的荣宠就关乎全家。相对,若是家族兴盛,那么你也会好过很多的。”
她说着拉开了门,叫了夏妍过来,最后回头看了周淑德一眼。
“魏宸妃的流产,已故去淑妃赵悦心的落入和难产而亡,都跟皇后撇不开关系,这些皇上都知道。那么,你说皇上是否知道当初你临阵反戈的真相呢?皇上是冷落了皇后,可是并不代表着他就允许有人借着皇上往上爬。”
林苏微微合了一下眼,“特别是姐妹相残。”
周淑德最后从喉咙里面发出了一声呜咽一样的悲鸣,彻底无力的瘫倒在了椅子上。
这么多年来,她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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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到十一点才回来,熬夜写了这么些~~~所以更新晚了~~大家晚安~
332 亲生
蓝太后薨了,周淑德封了妃去给太后守陵,这一连串的事情过后,就到了夏初的时候了。魏宸妃的胎就越来越大了起来,周淑娴的禁足纵然是因为蓝太后的死而解了,可是六宫的事宜却还是林苏在打理。
如今魏甜甜的月份大了,林苏就特意吩咐了御医院那边,每日都要派御医去给她请平安脉。而她宫里伺候临盆的嬷嬷也早就备下了。虽然是林苏选的人,可是却也是送到了赵太后那边过了眼的。
林苏也多番交代她这些日子定然要注意吃食,平日里面一举一动也要小心。
魏甜甜感念她悉心照料她,对林苏就更是信服了不少。
身为皇后,周淑娴也去看过魏甜甜两次,不过每次都是略微坐了坐就走。魏甜甜虽然率直,可是却也不是傻的。当初她小产,之后又被赵悦心临死之前咬了一口,若不是最后她难产改口说是还是贤妃的林苏陷害,只怕现在这后宫都没有她站的地儿了。
当初是林苏为她说清,而林苏禁足的时候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周淑娴被皇上厌弃禁足,这期间到底发生了多少的事情后宫的人不见得人人都清楚,可是魏甜甜还是猜测得出来一二的。
因此,周淑娴每次来她就会更加谨慎,以免不经意着了对方的道。
不过她这样倒是枉做小人了,周淑娴吃一堑,就算是不长一智也会学乖了。更何况,如今在后宫之中她如履薄冰,又怎么会轻举妄动呢。
又是一年的端午节,周淑娴托辞身体不适并没有参加酒宴,并且免了外命妇的觐见。不过,她还是在朝凤殿中见了自己的母亲。母女两人一年未见,周母见了周淑娴消瘦的样子自然是心疼万分。
“你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够让我安心呢。”周母屏退了左右,这才道:“无论如何,你姨母已经不在了。这后宫之中,你既要小心翼翼,又要好好休养自己。如此,日子才能够长久……”
周淑娴脸上立刻露出了悲戚的神色,双眼含泪看着周母,低声道:“母亲,女儿心中苦啊!女儿在朝凤殿中苦苦囚了自己一年,好不容易出来,还是因为姨母身亡……皇上更是看都不看女儿一眼,一点都不给女儿这个皇后面子……”
“如今这样的日子,说这些哀怨的话又有何用?”周母双眼微微一眯,轻飘飘的横了周淑娴一眼就让她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之间一片的寂静,停了片刻然后周母这才低声道:“如今这情况,按照我看来,皇上是要在前朝大动干戈了。你爹爹只怕也要因着我的缘故遭皇上申斥了……”
“母亲,难道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周淑娴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年来她在朝凤殿消息不通,可是出来的这些日子也是有些消息传入她的耳朵的。加上周淑德莫名被“恩典”了出宫给太后守陵,她心中自然是有着一番计较的。
“可是姨母乃是他的养母,纵然皇上更加厚待自己的生母赵太后,可是也……”周淑娴猛然站了起来,在周母的目前来回走动了几番这才猛然停下了脚步,“母亲,一年前女儿所说的事情,母亲却还记得吗?如今二皇子也慢慢长大说话虽然不比阿福早,可是如今也是似模似样。只是皇上似乎并不喜欢他……母亲……”
“当初你所说的事情,我一直都放在心上,你切放心。若是到时候真的毫无退路……”周母微微顿了一下,“我定然要为女儿你做主的。”
“母亲这般说,女儿便放心了。”周淑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抬头勉强对着周母露出了笑容。周母过去轻轻把她搂在怀中,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把自己的身子将养好了才是。”
而扶柳殿中,则是另外一番的情形。苏氏和林苏一起到了如今阿福住的偏房中,林郢正陪着阿福写字,见两个人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到桌子边上行礼。
“快起来吧,之前不是说了在我这宫里,又没有外人不必行礼。”林苏上前扶了林郢和阿福起身,四人一起去软榻上坐了,林苏笑着问了阿福他近些日子的功课,然后才转头看向了在低声说话的苏氏和林郢。自从一年前林郢成为了阿福的伴读,就只能够每个月回家五日,苏氏平日里面也少见林郢。
就连是端午节林郢都没有机会回家,现下见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自然是满眼的泪水。
“母亲可别这样,这皇宫之中不缺吃穿,身边伺候的内侍也不敢大意了。儿子又没有受什么委屈,母亲这样不是让皇贵妃娘娘难做吗?”林郢如今已经是一派清秀高雅的贵公子的气派,说起话来更是守礼而儒雅。
林苏看着他这一年来的蜕变心中更是喜欢,就连着司钺对阿福的这个伴读也是亲睐有加。
陪着儿子说了一会儿话,苏氏和林苏这才出了屋子,坐在外面的凉亭中乘凉,看着四周没有人,苏氏这才低声开口:“大皇子虽然好,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耽搁了三皇子。要知道,那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呢……”
林苏闻言就笑了起来,“大皇子又何尝不是我的儿子,他自幼养在我的身边,除了涪江之外当年陪在茉姗姐姐身边的人也早已经被打散了分在各宫各处……母亲实在是太过于担忧了。”
“你明明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苏氏谨慎的再次看了看左右,“皇储之位啊,娘娘。大皇子纵然千好万好,总归不是你从肚子里面出来的,若是日后他当上了……你可有想过,你膝下的三皇子该如何是好?”
“阿伦?”林苏笑着道:“他没有阿福聪明,依着我来看,当一个闲散王爷逍遥一世也就好了。母亲,如今皇上正值青春鼎盛,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林苏提醒了苏氏一句,“母亲还请放心,女儿心中终究是有数的。”
苏氏见林苏这个样子,最终只能够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端午节转眼就过,到了五月下旬,魏甜甜诞下了一个女婴。六月间满月的时候,林苏带着阿福、阿菱、阿伦三个孩子一起去看,中间陪着魏甜甜说了一些话,等到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阿福一个人坐在她寝殿的外间低头玩着手指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