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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劫 第13节

七日劫 钦点废柴 6033 2024-06-29 12:27

  惊吓会眩晕出幻觉,陈佳玉刹那间看见了她的姑婆。

  姑婆只是静静注视她,没说带她走,也没像以前指点她走出迷津。

  姑婆在陈佳玉大一的暑假离开。人上了年纪,便像年久失修的老木楼,经不起风雨摧折。姑婆下雨天滑了一跤,抬到医院,医生便摇头,说就这几天的事了。

  热心邻居帮忙打点,让她准备至少三万块,现在一条龙服务,包括选购棺木、灵堂布置、抬棺下葬和酒席等等,把钱交给负责人,家属两耳不闻窗外事,哭丧送好最后一程。

  陈佳玉一年来的兼职勉强够开支,一下子哪掏得出三万块,“我、我上哪里找钱啊。”

  邻居误会她不孝顺,教育说:“生死乃人生大事,这是阿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万万潦草不得,就算借也要借齐啊。阿婆年纪可以当你奶奶,但她就是你妈。”

  陈佳玉知道,陈佳玉当然知道,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搞到三万块。

  电话本大多是同学――那会她还没有手机,存好钱正打算买――陈佳玉很快找到“冤大头”,笃信对方不会见死不救。

  他曾说过有困难找警察。

  她用姑婆手机拨下一串不太眼熟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清后再拨。”

  陈佳玉茫然盯着刮擦严重的手机屏幕,新年时她曾用舍友手机发过新年祝福,还收到了回复。

  现在,姑婆不要她了,钟嘉聿也不要她了。

  她在后悔,如果当初不那么冲动,跟钟嘉聿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徐徐图之,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陈佳玉没空伤感,拨下另一个号码,很快得到回复。

  不是所有的慈悲都不求回报,一些别有用心的“善意”,早已标注好潜在交易价格。

  钟嘉聿只有一个,陈佳玉为此付出超出预料的代价。

  那时陈佳玉给周乔莎当了一段时间的家教,备受周繁辉关照,曾经受邀和他们父女俩一起到高档餐厅吃饭。

  陈佳玉只比周乔莎年长五岁,把周繁辉叫做周叔叔。她还是太过稚嫩,该叫周老板或者周先生才是。

  姑婆丧礼后,周繁辉把周乔莎送回江苏外婆家,一直陪着陈佳玉。他像对女儿一样,轻抚她的发顶安慰她,然后是握她的肩膀,拉她的手。

  陈佳玉用上周繁辉送她的手机,短信通知了纸质通讯录的每一个号码。

  除了那个空号。

  舍友给她回微信:有个云南的号放暑假前群发短信说是钟嘉聿的新号,我今天清短信才看到,是你认识的吗?

  陈佳玉低头盯着手机,智能机宽大明亮的屏幕随着汽车晃颤,模糊,漫开水滴。

  “我们佳玉在看什么?”

  周繁辉在汽车后排座位单手扣住她的大腿。

  陈佳玉从来不是他的女儿。

  “发错的短信。”

  陈佳玉闭了闭眼,掐灭了一屏的明亮。

  清晨的湄公河畔,空气泛暖,酷热隐约而至。树底下观景台边,陈佳玉抱臂眺望澜沧江的方向,重峦叠嶂,山隔水远,分不清何处是故乡。

  她白皙的颈间系着一条浅绿丝巾,飘动的方向一米之外,站着抽烟的钳工。一大早被阿嫂从温柔乡里薅起来站岗,纵使面对美人也难掩烦躁。

  何况美人还诸多抱怨。

  “大早上烟味恶心。”

  “阿嫂,风往我这边吹的。”

  钳工嘴上咕哝,还是心软远离半米,仓促大口吸烟。

  没办法,谁叫老板不放心阿嫂一个人呆着。

  阿嫂早上请他喝了咖啡――当然,美人说是不小心点多一份――效果雷同,钳工很受用,身心都受用。刚才是咖啡|因带来的心跳加速,现在利尿功能起作用了。

  妈的。

  钳工吸完最后一口烟,丢地上狠狠碾灭。

  刚好,救星来了。

  钟嘉聿双手抄兜闲晃,但没有靠近的意思。

  唉――

  钳工朝他招手,不由自主迎上去,还不忘回头盯陈佳玉。

  钟嘉聿自然瞥了一眼陈佳玉,确切说她颈间不嫌热的丝巾,问了钳工早。

  钳工扭头示意陈佳玉,“帮我看一下。”

  钟嘉聿明知故问,“看什么?”

  “看着阿嫂,”钳工皱眉道,“我去放水,一会回来。”

  钟嘉聿一直顺着钳工念第四声的“看”字,“有什么好看的?”

  “别让她跑了啊!”钳工有意识压低声,又不太拘束,不怕当事人听去似的,阿嫂随时会跑应当是一个共识。

  “看紧点!”钳工再度强调,等不及般大步走向酒店。

  钟嘉聿步伐依旧不疾不徐,自然留意一圈周围,明里看风景,暗里找监控。

  他踱到她身边,隔着一臂之距并排而立,循着她的视线远眺。

  “那边是中国。”

  陈佳玉要偏头,中途犹豫了,视线边缘是他冒出胡茬的下颌,线条坚韧,利落俊美,想来钟嘉聿早已是一天刮一次胡子的年纪。

  她在上风口,不确定他身上是否残留脂粉香,昨夜包厢里浓烈得熏眼。

  “昨晚、睡得好吗?”

  钟嘉聿扫向她的那一眼,也迎来了吹过她的风,湿热的亚热带季风将淡香酿成了属于她的体香,独一无二,怡人醉神。

  “你呢?”

  陈佳玉早该知道他会反问,以前也是如此,一旦他拒绝回应或者答案对她不利,他就会如此。

  她撤回边缘的目光,继续眺望茫渺碧山。

  忽然间,钟嘉聿像特地往她眼底下打了一个响指,出其不意抽开她丝巾的活结。

  水绿丝巾散开,陈佳玉瓷白细腻的脖颈上,像带了另一条丝巾,轻薄,暗红,不规整,却前所未有的触目惊心。

  陈佳玉不敢直视钟嘉聿的眼睛,怕是讥嘲与冷漠,不见一丝怜悯与心疼。她按着险些吹飞的丝巾,失焦的双目像还在远眺。双手僵硬而缓慢地重新扎好。

  她的喃喃像呓语,梦境尚可清醒,她的窘境没有尽头。

  “他有时候不知轻重……”

  钟嘉聿沉默的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给出三个简单的字:

  “我没睡。”

  “也失眠?”

  陈佳玉倾诉欲寡然,被他带偏似的,陷入三字经的模式。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时空像果胶凝固了彼此。

  陈佳玉的思维随之滞涩,可还是在运转,电光火石之间恍然大悟。

  钟嘉聿给出的三个字不是简单的回答,而是一种隐形的交代,没达到共苦的深刻,起码,她在受苦时,他不是在享受。她的心迎来了一种促狭又珍贵的安慰。

  “哦……”陈佳玉竭力压抑肤浅的得意,偷偷瞥了钟嘉聿一眼,“不是挺年轻漂亮的吗?”

  “一定要睡吗?”

  又是钟嘉聿式反问,但这一回,回答利她。

  “曾经碰到更年轻漂亮的都没睡。”

  陈佳玉怔了怔,如果之前只是她单方面卑怯的试探,现在,钟嘉聿终于侧面给了她一个正面的证实。

  金三角雨季湿热的风吹进了她的眼底,模糊了故土的方向,陈佳玉依旧不敢看他,声音很低很低。

  “后悔吗?”

  钟嘉聿低头掏出烟盒,咬出一支,香烟在唇间几不可见发颤。他点燃,吸了一口,淡淡白烟和看不见的女人香在风中交缠,融合,继而烟消云散。

  “遗憾是人生常态。”

  遗憾的代价太过残酷,钟嘉聿没资格说后悔。

  第11章

  化工厂废弃已久,周围终于挣扎长出稀疏荒草,跟中年秃头似的。

  一直等待的中年男人发型比周围强一点,发际线仿佛退潮,脑门尤显光亮,单边耳机无处可藏。约莫半小时后,脚边积攒了两三烟头,他终于等来了目标。

  钟嘉聿摘掉墨镜,视野恢复光亮与畅快,熟人相见也少了几分压抑感。

  他们却没有如熟人寒暄,点过头,互相配合留意周遭,沉默而默契,一看就是一路人。前辈没拿鼻孔瞧后辈,后辈也没给前辈敬烟,随时鸟兽散似的。

  “茶园最近开业,周繁辉忙着招商引资,还没有特别行动。”钟嘉聿声音平稳低沉。

  这对老闫来说并非新闻,“进去他家了?”

  钟嘉聿应声,“一座占地大概五亩的苏式园林,只住了周繁辉和他情人,平常轮值三个保镖和四个佣人。”

  老闫吐了一口烟,“他情人什么来头?”

  钟嘉聿顿了顿,仓促吸了一口,“没什么来头,就是普通情人。”

  还有更精准的词眼,他咽下了,太过锋锐,溜到唇边要划破嘴皮。

  钟嘉聿罕见的含糊,凝结成老闫眉宇间的愁云,不满显而易见,“这算什么新消息?”

  最后一口香烟涤荡了肺腔,钟嘉聿丢下烟头碾灭,不掩叹息,“你记得以前有一个跟我同名的女孩吗?”

  老闫当惯了领导,在下属面前多是当考官,鲜少有人敢喧宾夺主,让他当考生。当然,钟嘉聿算一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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