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聿还有心?思?笑出声,“钳工还不至于有这个胆子和脑子。”
周繁辉不让陈佳玉参与生意,她?除了认得赌场、茶园和橡胶园的头目,不太清楚各派之间的纠葛,但明争暗斗一直存在。钟嘉聿越过橡胶园历练,“二级跳”到茶园,想必惹得不少人眼红。如果是针对他,钟嘉聿自己躲开便是,他不会卑劣地拉她?垫背。
陈佳玉默认了答案,不再追问?。如果周繁辉要杀她?,不必大张旗鼓,她?想不出第?二个死敌。
钟嘉聿读懂了她?的沉默,用她?无法估量的镇定,反过来宽慰她?,“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
陈佳玉不再添乱,抓紧把手点头。
钟嘉聿右手扶稳方?向盘,左手掀开扶手箱,在里?面好一顿摸索。
陈佳玉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钟嘉聿这才发现陈佳玉有用似的,精神稍松弛,“你?来开车。”
旋即,他被迫重新绷紧,“忘了你?的手。”
陈佳玉讪讪道:“我不会开车。”
“没事,”钟嘉聿不记得第?几回安慰她?,令她?越发羞惭,“你?帮我扶方?向盘。”
那只曾经?撩过她?鬓发的手多了一把枪。
陈佳玉瞠目一瞬,右手暂时?报废,只能左手硬上。她?右半身架在扶手箱上,脑袋挨着他的肩头,扶在他刚刚左手的地方?。
钟嘉聿将枪换到右手,左手扣着方?向盘上端,降下车窗,夜风呼呼灌入,乱了头发,扭曲了表情。
他探手出窗,往后?放了一枪。
皮卡屁股陡然挨了一记猛亲,陈佳玉一个趔趄,撞到钟嘉聿左臂,搅歪了方?向盘。她?的右肘被甩到了他的大腿上,直逼他最脆弱的城池――或者已经?进攻过了。车头眼看?栽进路边庄稼地。
这姿势实在不算对劲……钟嘉聿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双手控制方?向盘,“你?没事吧?”
陈佳玉摇摇头,挣扎回刚才的位置。
他们目标一致,气息、体温和汗水也交错重叠,浑然一体。她?像蕨类附着大树,歪扭又稳固。两个人像变成三头六臂的神人,操控皮卡慢慢回归正道。
陈佳玉虚弱又松快咧嘴一笑,笑声不像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透过几乎相贴的脸颊,以微妙的震动传递给了钟嘉聿。
他唇角微扬,松开持枪把着方?向盘的右手,“握紧了。”
“你?小心?。”陈佳玉再往上撑起一点,看?清前路,扣紧方?向盘。
从来没有合作过的男女默契配合,一个拧过身往后?车开枪,不忘照顾油门与刹车,一个看?管方?向盘,不时?催他调速,惊险与后?怕交集,乱中有序冲破黑夜与枪林弹雨。
莱莱也冲回在红灯区的落脚处,踩碎一道此?起彼伏的嗯嗯唧唧。她?一把拉出行李箱,摊开在衣柜边,不住往里?面扒衣服,嘴里?不停叨叨:“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忙乱之中,忽闻身后?冷酷女声问?:“大清早收东西干什么?”
莱莱以为是同行姐妹,头也不回,“要走?了,我要走?了,这里?待不下去了。”
“上哪儿?去?”
“……”
莱莱终于辨别声音中的陌生感,顿了顿,正要回头,后?脑勺给一股坚硬的力量抵住了。
“别、别杀我……”她?颤抖着手举过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厉小棉冷笑,口罩也藏不住戏谑感,“说说你?知道的部分。”
莱莱哀嚎:“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刚刚从医院回来而?已……”
厉小棉催促:“就说你?在医院看?到了什么?”
莱莱听声音方?位比她?高,对方?手上还有硬家伙,自己肯定打不过,放弃最后?一点耍滑头的心?思?。
“说!”
硬家伙又顶了顶莱莱的后?脑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女侠饶命!”
莱莱连声叫着,交代张维奇抓她?顶包和钳工扑空后?打她?一事,“然后?钳工就被叫走?了。”
厉小棉问?:“被谁叫走??”
莱莱脑袋里?炸过一个可怕的名字,但身后?不露面的女人一点不比黑蝎子温和,她?耸动着肩膀:“我听到钳工叫谢姐……”
“你?跑什么?”
“我这不是帮了奇哥吗,他们俩不对头,当然怕黑蝎子下一个来杀我啊!”
“不错。”厉小棉态度稍缓和,消息和心?理印证了她?的猜想。
莱莱无解了意思?,以为厉小棉也觉得黑蝎子要杀她?,抽抽搭搭流泪,“你?还不让我跑,我都要死了。”
“我没说不让你?跑。”
“……”
后?脑勺的硬家伙并没松开,一点诚意也没有。
厉小棉说:“既然你?的奇哥有难――”
这种归属的关系让她?一阵恶寒,莱莱打断道:“不是我的奇哥。”
厉小棉忽略道:“帮人帮到底,你?这么不打招呼直接跑了,不是相当于让你?的奇哥死无对证,要害死他吗?如果有人问?起医院发生的事,你?怎么跟我,就怎么跟别人说。风风波平息之后?,我送你?离开。”
莱莱眨眨眼,心?情稍定,“你?是奇哥的什么人?”
“你?听说过‘好奇害死猫’吗?”
“奇哥说过。”
“是我教他的,”厉小棉扯了扯嘴角,“你?现在知道了,所以你?只剩下一条路――”
莱莱缩头缩脑,捂着双耳狂叫。
“嘭――”
啊――!
咦?
后?脑勺力度乍然消失,没有任何痛觉,没有血液的湿意,灵魂出窍了吗?
莱莱还抱着脑袋,怯怯地回头。
身形颀长劲瘦的女人戴着帽子与口罩,凶归凶,臂膀肌肉坚实,身形还挺帅气。
手里?的确有一把“手|枪”,手指比出来的。
“嘭――”厉小棉又开了一枪“空气|炮”。
莱莱肩膀一跳,陡然瘫软在地。
他妈的,又碰上变态了。
皮卡冲进了晨曦,后?窗一侧玻璃碎裂,车身弹孔密布,几近报废,终于甩开了尾巴车队。对方?翻了一辆,爆胎一辆,最后?一辆发动机冒烟,眼睁睁看?着皮卡渐行渐远。
陈佳玉关节锈涩,肌肉酸痛,一时?还保持跟钟嘉聿共生的姿势。
“没事了。”钟嘉聿两只手都回到方?向盘上,车速稍缓。
陈佳玉慢慢松开左手,却?松不开对他的关注。今夜经?历深化了他们的联结,哪怕以前只有萍水七日的缘分,现在一起出生入死,交情过命,陈佳玉舍不得离开这个极具安全感的男人,僵硬的手腕动了动,扶住他的手背,转头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谢谢。”
突如其来的亲吻,干燥而?仓促,转瞬即逝,风过无痕,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曾经?存在。
然而?车头再度危险扭动,晃动如心?动,强烈而?无法忽视,钟嘉聿猛然回正方?向盘,间接把她?甩回座位。
“你?给我老实点。”
钟嘉聿不知道拒斥还是羞涩,盯着挡风镜骂,连眉头也不皱,流弹根本伤不到陈佳玉。她?老实安坐,抿嘴窃笑,偶尔偷看?他一眼。
皮卡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钟嘉聿下车也没搭理她?,惩罚她?没皮没脸似的。
陈佳玉沉默跟随,好奇张望,穿过前厅到达小花园,方?寸之地绿意盎然,布置简单却?不显萧索,早起的鸟儿?替主人欢迎她?,她?的脑海只出现一个词:养老。
劫后?余生的松弛感汹涌而?至,陈佳玉浑身发软,只想坐下来,静静发呆。她?甚至走?不到几步以外的树墩凳子,坐在了廊檐的平台边,丧失对时?空的感知,体会这一刻最接近养老的平和感。
没一会,耳旁奇怪的喷涌感打断了她?,热乎乎的,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
陈佳玉木然转头,吓一跳,甚至忘记尖叫。
一条大狼狗蹲在她?身边,双眼炯炯,一个劲狂嗅,确认她?是敌是友。
“哎。”
陈佳玉突然不知道如何称呼钟嘉聿,私底下他不是张维奇,叫真名又怕露马脚。
钟嘉聿懒散回首,半点感受不到她?的危机,低头点烟,拢火都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陈佳玉比飙车逃命还紧张,左手紧抓着膝头不敢贸然起身,连讲话也恐惊身边狗。
“你?、让它走?开啊。”
大狼狗听不懂人话,但好像并不讨厌她?,吊着大舌头一个劲哈气,流连忘返,舔了一把她?的耳朵。
还好,不像烟仔的舌头有倒刺,但她?宁愿是烟仔。
陈佳玉一张俏脸皱成一团,披头散发,腕上带伤,看?着就像流浪的小破孩,被狗惦记上了。
“喂……”
再舔下去,秀气的耳朵就会勾芡,她?的尾音有了波浪形,颤颤喘喘的。
钟嘉聿坐到她?对面的树墩,撇开两条长腿,发型凌乱,衣衫微皱,立体而?精致的五官依然出挑,整一派落拓的英俊。
然而?当他开口讲话,所有表象都随之逊色,那股亦正亦邪的坏劲才是魅力所在。
钟嘉聿吐了一口烟,笑容轻佻又自在,一如当年在深夜街头尾随吓唬她?,“那么喜欢亲吻,多受着点啊。”
第16章
大狼狗是一条德牧, 公的,名叫千里。
钟嘉聿唤了几声,千里就放过陈佳玉屁颠颠跑去跟主人?讨赏。
陈佳玉松开膝盖上的手,肩膀渐渐松垮, 舒了一口气。狼狗舔舐的触感仍留在耳朵, 像懵了一层糯米纸, 她又激一身凉汗, 浑身黏兮兮,无所谓脏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