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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1357节

晚唐浮生 孤独麦客 6835 2024-06-29 12:27

  “萧侍郎所言极是。”赵光逢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下了,在离京之前,加紧办理了吧。”

  忠勇亚隆王册封完毕,延孙自可回去当他的赞普,但妻儿留在京中为质,这是大夏的规矩。

  他走后,就剩象雄那边了,问题不大。下半年的时候,铁哥应该也能回去当个“小赞普”。

  他们哥俩这一搞,偌大的吐蕃,可能就再也无法统一了。

  对大夏来说,这不是坏事。

  你们越分裂、越弱小,“汉地狮子赞普”、“经典皇帝”、“孔子小化身赞普”才更容易发挥影响力。

  不知不觉间,这个天下竟然这般广阔了。

  单从土地上来说,很多地方没费多少力就拿下了――至少名义上如此。

  遥想开国前后,王师攻伐二朱、王师范、河北诸镇,打得那叫一个胶着。

  打完之后,地盘也没见扩大太多。

  但到了最近十年,大夏开疆拓土简直可以用“鲸吞”来形容。

  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只能用水到渠成来形容。

  赵光逢几乎与萧蘧同时抬头,看向挂在正厅中央的舆图,然后目光碰触,相视一笑。

  第011章 幸东都

  五月初,第一批东行的官员、车马离开西京,前往洛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行驶在驿道上的四轮马车陡然多了起来。

  一辆接一辆,无论是向东行驶还是向西,都满载货物。

  这种新式的交通工具横空出世也有些年头了。

  最开始其实有点不温不火,主要是朝廷在买。更准确地说,是户部和枢密院在买――朝廷也是要大批运输车辆的,不能总是自民间征发。

  但在最近三年,每年都能卖出去几百辆。

  内务府开办了蓟城、灵宝、宝鸡三家车辆厂,基本已经满负荷运转。今年春社节过后,又在徐州彭城县郊外,觅址兴建新的四轮马车工坊。

  内务府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府监储仲业对自己的能力很有逼数,对手下人的能力也很有逼数,在圣人问询后,他已经做出决定:花三年时间慢慢关闭各大毛布工坊,因为越来越难以挣到钱了。

  关羊毛纺织工坊的同时,增开四轮马车、香皂、制糖工坊,这些都是他们认为可以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至少十几年――给内务府持续提供利润的行当。

  内务府少监崔居俭、府丞何允濂觉得可能太过乐观了。

  虽然朝廷严厉打击,但私下里开工建造四轮马车销售的民间工坊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躲在深山里边,就地伐木、阴干,加工制造。实在查得紧了,门一关,回家歇一阵子再说,总之难以完全杜绝。

  何允濂觉得,等哪天民间四轮马车工坊遍地开花的时候,朝廷也难以责罚所有人。真到了那时候,也就只能收一笔钱,给他们发个牌照,顺势放开了,即便再不情愿――事实上,圣人未必就不情愿了。

  “这辆四轮马车绝对不是内务府造的。”前往渭南县的路上,何允濂马鞭一指,说道。

  那辆马车比内务府款式的略大一些,车厢内层层叠叠堆满了毛布,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几乎都看不见车厢本来的模样了。

  “这车怎么不塌了?”公子哥高伦惊叹地看着那些满载货物的四轮马车。

  装满了布匹,甚至连驭手头顶都有延伸出来的捆扎好的布匹一角。在一等国道上行走时,宛如小山在移动,看不见车厢、看不见驭手,只有“山”……

  “也就只能在一等国道上这么走。”何允濂也笑了,道:“圣人当年力主修此道,有人还不以为然呢。现在看来,四轮马车、一等国道,简直就是绝配。旧式两轮马车拉二十斛粮食都算大的了,但四轮马车可以拉五六十斛。”

  “如果换成铁质车架,再多来几匹重挽马,应该还能拉更多货。”高伦说道。

  何允濂哈哈大笑,只道这个公子哥啥也不懂。

  诚然,限制四轮马车运载能力的主要就是道路和车厢。木质的车厢上限摆在那里,不可能装载过多的货物。路况也十分关键,在路况复杂的乡间小路上,拿四轮马车来运货那就是自寻烦恼。

  现在有南北两条一等国道,如果换上铁质车架,然后用数量更多、力气更大的挽马来拖曳,说不定可以试试一百斛。

  但这又怎么可能?铁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居然拿来造车,用得起吗?

  高伦心中有些不服气,公子哥脾气上来,差点当场喊来仆人,让他快马赶至灵宝车坊,专门订造一辆铁质车架的四轮马车,然后再寻个十匹、八匹重型挽马,什么都不用做,天天就给我拉货“玩”。

  “今年彭城车坊建完,泾原那边多半也要新建一坊。”何允濂下意识扭头看了看西方。

  笔直宽阔的驿道之上,皇家车马络绎不绝。

  禁军将士的旗号更是漫山遍野,延伸到了西边的尽头。

  从长安向西,驿道分为两支,即南北二线。

  南线走唐末时的凤翔镇、河渭镇、兰州这条线,北线走泾原镇、会州、河西走廊。

  宝鸡车坊位于南线,这次是在北线的泾州也建一座车坊了。

  原因不仅仅是赚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关西的蚕桑业维持得举步维艰,绢帛产量日益减少。更何况,从中唐以来,关西就没那么多人种桑养蚕,很多人屋前屋后栽种的是果树、榆树之类。

  说穿了,圣人还是为了给关西老百姓更多的赚取现金的机会。

  一户人家差不多有三五十株枣榆,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如果卖不出去,就啥也不是。

  灵宝车坊在岐州采买犊车材,一辆车的木料成本就要两万多钱――只要二十年以上的榆木、桑木、枣木,太小的不要。

  两万钱,对普通百姓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如果他家当年成材的树木够一辆车所需,全卖出去了的话,即便平摊到二十年,一年也有千钱上下,交完各种现金税之后,还能剩下大半补贴家用,甚至攒几年买一头犍牛,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岐州百姓现在就享受到这个好处了。

  很多农户每年都能卖个几株树,虽然很可能要被二道贩子宰一笔,但拿到手的仍然不少,足够改善他们的生活了。

  这就是太平盛世的模样啊!

  前唐初年,百姓耕作三年有一年余粮,应付完租庸调后,家里还能剩下一点布匹,可以去集市上换东西,补贴家用。

  那时候的百姓,甚至能去庙里捐钱捐物,全家踏青出游,去看百戏,逢年过节喝酒吃肉――这在很多唐诗描写的乡间生活中都能看到。

  毕竟全国才一千多万人,又刚刚均分田地,你想种多少地都可以,因为撂荒的太多了。

  真正打破他们这种好日子的还是激增的人口,导致家庭财产被不断分割。

  大夏治下岐州百姓的日子还是比不上唐初的,但绝对比盛唐时强,强多了。

  而圣人对关西百姓也是真的好,想方设法为他们创造赚钱的门路。但他的种种手段,或许也只能管用几十年吧?

  关西被他保护得太好了,人太多了。家庭财产一代代分割下去,早年能一年卖十株树的民户,几十年后或许只能卖两三株了,差距实在太大。

  就这一点来说,《致治・人口》篇说得是真好,把血淋淋的事实都告诉天下有识之士,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改变了。

  ※※※※※※

  长安城外,延孙在铁哥嫉妒欲狂的目光下,躬身行礼,与家人告别,准备西行,经蜀中前往亚隆河谷。

  唯一让他有些“丢脸”的,大概就是妻子蔡邦氏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跑到路边干呕了起来。

  见此情状,吐蕃使者们大喜,纷纷上前恭贺。

  延孙的脸色急剧变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又要有第二个儿子了。”

  吐蕃人喜气洋洋,有人甚至提出派人去逻些,向蔡邦家的人告喜。

  铁哥冷笑连连,嘲讽之意十足。

  没庐氏看到了丈夫脸色的表情,心中冷意更甚。这就是她侍奉菩萨时,每次到最后都紧紧夹住菩萨的腰,不肯松开的原因。

  没必要对这种男人死心塌地。

  鸿胪寺主簿、湖广道巡抚使裴远之子裴秀站在一旁,轻声催促道:“王子该上路了。”

  他身后站着百名宫廷侍卫,将护送一行人前往亚隆河谷。

  剑川都督府已被正式罢废,置桑州,以南诏桑川地而得名。

  桑州为云南道辖下的第六个正州,辖铁桥、剑川、聿赍等八县。

  原本是打算分封出去的,但藩王还未之藩,亚隆河谷就出现了变故,这里已经不再适合作为封地了。

  原因也很简单,为了对亚隆河谷一带保持足够的影响力,朝廷会在桑州屯驻一定数量的军队,设立办事衙门,各路官员、军将的数量不会少,也会酌情对当地进行开发。如果是藩王封地,诸多不便,所以干脆置正州,改由云南道直辖。

  裴秀在送延孙一行人抵达亚隆河谷后,会先回洛阳述职,然后再回到桑州,筹建理蕃院的办事衙门。从今往后,这个衙门就常驻此地了,作为大夏朝廷在亚隆河谷一带施加影响力的直接机构。

  圣人,显然所谋甚大,裴秀早已知悉。

  “一路之上,麻烦裴主簿了。”延孙翻身上马,笑道。

  “好说,好说,都是为朝廷办事。”裴秀亦上马,看着一群围在延孙身边的吐蕃贵人们,心中有些担心。

  这些贵族太热情了。

  方才听通译暗中相告,居然有好几家贵族争着给延孙送女人,当他的次妃。

  如果延孙回去之后,再生下小王子,那么他还会在乎留在京城为质的长子吗?

  这可不一定啊!

  真到了那一步,以太子的脾性,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又是战火连天了。

  但吐蕃那地势,想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唐时大非川之战,虽然原因很多,但军中疫病丛生,将士们走几步路就喘气,体力消耗大大超过以往,让他们很不适应,这些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

  但太子是真的会打,他不可能放弃的。这事弄得,唉!只能希望胜捷军能慢慢适应当地的环境了。

  马蹄声慢慢响起,裴秀、延孙一行数十人,慢慢消失在了西边的尽头。

  没庐氏将怀里的孩子交到乳娘手里,走过去扶住蔡邦氏。

  铁哥的双眼则直勾勾地看向西边的烟尘。

  吉德走了,他已经有了去处,我的呢?

  吉德这人,怕是连孩子都生不出,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到了最后,亚隆河谷还是被邵老贼、蔡邦氏通奸剩下的孽种统治,可笑不可笑?

  但我还有机会!

  “圣驾起行了!”突然有人喊道。

  铁哥收回目光,看向长安城的方向,却见银光闪闪的银鞍直武士,簇拥着一辆豪华四轮马车出了春明门,向东而去。

  铁哥心中愈发焦急,仿佛去了洛阳,他就离赞普梦更远了似的。

  但没人关心他的想法。

  就连他的妻子,都在与蔡邦氏交流养胎、育儿的经验,仿佛好姐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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