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入关,立刻递降表。
清军要求剃发,立刻带头响应。
清末时节,还把英、德列强国王画像迎进府内供奉起来。
民国时期,鼓吹中日同文同种……
邵树德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罢了,或许此时的孔家还没那么不堪吧。最近好多臣僚劝他,册封孔家后人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必置气呢?
就当为了稳定人心,争取部分读书人的支持吧。
“册封孔氏后人为衍圣侯,食封千户。曲阜县令之职,孔家就不要老想插手了。”邵树德说道。
大夏新朝只有县侯,食封一千五百户。邵树德给封了个衍圣侯,食封千户,在诸位侯爵中算是低的了,不过他懒得管孔家的想法。相信以他们一贯的表现,纵然心中失望,也只会歌功颂德,不敢炸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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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日,淮海道巡抚使张彦球、转运使宋瑶、刑狱使李桐、学政张文蔚抵达待宾馆觐见。
“张卿,淮海十三州整饬得如何?可有阻力?”邵树德问道。
保静县侯张彦球今年五十六岁了,须发皆白的他精神头大不如以往,此时听了邵树德的问话,思索了好一会,方道:“托陛下的福,感化、泰宁二镇被平灭得很彻底。大夏兵威赫赫,见识过的人都还在呢,并不敢心生反意。”
“这么说,淄青镇还有些不太安稳?”
“并非如此。”张彦球回道:“徐、兖二镇,曾与朱全忠厮杀多年,精兵强将伤亡殆尽,后又为我攻灭,能打又强项的武夫,死得差不多了。平卢军就民气、战斗力来说,天然比徐、兖二镇差一些,陛下攻灭淄青之时,杀伤甚众,随后降兵又被大量调走,或去郓州院整训,或北上渡海至辽东,地方上也没几颗武人种子了,纵然有人想反,也拉不起足够的部队来。”
“果如此,朕无忧矣。”邵树德笑道,随即又话锋一转,道:“但这样还不够。淮海道百姓并不承我的情,还是得让他们的日子好起来。你是巡抚使,也不能光盯着军中那点事,海、密、青、莱、登五州,不发展海贸可惜了。纵然一时半会,没有太多新罗、日本商人过来,咱们也可想办法与南方诸镇展开商贸。”
说到这里,邵树德转向陈诚,问道:“钱镠之子钱传瓘还在洛阳吧?”
“是。钱传瓘并未回返杭州,听闻已在洛阳购地置宅,似要久居。”陈诚回道。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明显的信号了。
钱镠面临着杨行密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南方的王审知是何态度也很难说,他这是抱大腿呢。十五岁的钱传瓘,已经事实上被作为质子留在洛阳了,这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既然如此,邵树德也不再客气,于是吩咐道:“令钱传瓘入国子监读书。”
钱镠已被册封为余杭郡王,看使者那样子,似乎还挺满意。再加上钱传瓘留居洛阳一事,杭州钱氏可以说相当恭顺了。
“再说回海贸之事。”邵树德又道:“与钱镠、王审知兄弟的贸易可以加紧做起来。广州刘隐至今未遣使入朝,但也不是不能做买卖。另者,大食商人为何不北上?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遵旨。”张彦球应道。
邵树德又看着宋瑶,道:“宋卿是转运使,你协助办理此事。”
宋瑶是原武肃军节度副使,协助节度使李柏处理政务。武肃军罢镇之后,原地升为淮海道转运使,主管一道财赋。
李桐是李柏之弟,原武关防御使、商州刺史,因为早早献地来投,得了个淮海道刑狱使的职务。
怎么说呢,算是补偿吧。李详也是旧人了,邵树德是个念旧的人,不但给了李柏官位、册封他为林虑县子,李桐也当了地方大员。
张文蔚原本是监察御史,能当上一道学政,纯粹是“劝进之功”,因为他曾亲自带着唐皇的禅位册文前往邵府。
“陛下,海贸之事,固然大善。”宋瑶说道:“然如今淮海道诸州船只,几乎尽集于渤海,拼却全力为安东府转运物资。又百余年丧乱,民间穷困,水手亡散,也是无钱自造船只,远航他处。这事,还是得着落在南方。”
宋瑶的意思是贸易的主导权可能要让出去了,毕竟是等人家商人上门。
“陛下。”学政张文蔚突然说话了:“臣听闻钱氏手下船工甚多,船也很多,而大夏多骏马,不如与钱氏易货,以马市船,再招募部分船工至登州落籍,或可济得大事。”
“这个主意好。”邵树德赞道。
人才,什么时候都是最宝贵的资源。如今河南初定,百废待兴,对人才的渴求是无止境的。钱镠既然这么恭顺,那就问他要人、要船,看他给不给。
邵树德相信他不傻。
你帮了这个忙,建立起稳定的航线,今后危机之时,也能得到来自海上的援助。哪怕数量不多,但千余精兵的存在,关键时刻能发挥救命奇效。
就看钱镠有没有这个格局了。
“淮海道,在朕心目中,可是比河南道还重要呢。”邵树德说道:“海贸的利益,也可以大得吓人。海运的便捷,也可以超乎你们的想法。罢了,有些事情,朕说了你们也不信。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日后你等自己会知晓。”
“待宾馆,不留了。郓州也没甚可看的。”邵树德最后说道:“明日就北上,不走曲阜,经齐州东行,去登州!”
第005章 考核
十月二十日,行经郓州之时,邵树德特意看了看郓州院新卒的操练。
郓州院建立的时间晚,但人是真的多。
最初以朱全忠训练的淄青新兵为老底子,陆陆续续拉走一批补充禁军各部后,又来了一万徐州新兵,故郓州院此时的在训新兵数量极为庞大,几有两万三四千人之多。
“淄青兵比他们多练了这么久,还不如徐州新卒。”邵树德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的,但底下人听了压力山大。
“重阳节赏赐可曾发下?”他问道。
“陛下,在训新兵一年只有两次赏,重阳并不在内。”王卞回道。
“龙骧、突将儿郎都领了重阳节赏赐,岂能厚此薄彼。朕高兴,加赏一次。唔,徐州新卒赐钱一缗、绢一匹,淄青、郓州新卒只得钱一缗。”邵树德吩咐道:“无需担心钱。”
“遵旨。”王卞很愉快地应下了。
他一路随驾过来的,当然知道曲阜孔家赞助了两万缗钱、两万匹绢,几乎掏空了老底子,眼下这些钱就被圣人拿来收买军心了。
果然,消息传下去之后,席地而坐休息的军士纷纷拜倒,高呼:“吾皇万岁!”
邵树德哈哈大笑。
他就喜欢看到军士们对他欢呼,比文官、百姓欢呼更开心,因为他深刻知道自己的权力来源是什么——能够掀桌子的武力。
“尔等好好操训,今后都能当上禁军,为朕效力。”邵树德说道:“全军大酺一日。”
“吾皇万岁,邵氏千秋万代!”在有心人的带动下,又一阵欢呼声响起。
午后时分,邵树德在郓州府衙内接见了郓、齐诸州父老——自然,能陛见的可不是一般“父老”,说白了,郓州乡绅土豪罢了。
“昔年朱全忠和魏人南下郓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解民于倒悬者,大夏圣人也。”
“陛下,郓州百姓皆心向大夏。”
“朱瑄不成,朱威也不成,唯邵圣善待百姓。”
“齐州被朱琼祸害那么多年,大夏天兵一来,人人载歌载舞。”
“齐州儿郎已经北上教训卢彦威了。”
父老们七嘴八舌,纷纷表忠心。
邵树德一一抚慰,感慨道:“昔日朱瑄潜入郓州,蛊惑士民。父老听闻,一家出一人,将子弟、乡民领回家。朱瑄拉起来的队伍,瞬间土崩瓦解。从那时起,我知郓州百姓之心矣。”
这并不是邵树德杜撰,事实上真有其事。朱瑄屡战屡败,早没人愿跟他了。有志于从军的郓州丁壮不如去郓州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被选上,何必跟着朱瑄跑呢?
大夏建国之后,大赦天下,其中就包括被打散的溃兵。他们若愿放下武器,不再做草贼山匪了,当场就可以回家,既往不咎,于是郓、兖、齐、青诸州的治安为之一靖。
“郓(齐)州永远是邵圣的郓州,邵氏在位一天,我等飞挽转输、辗转沟壑,绝不皱眉。”说到最后,众人齐齐表态。
他们只说效忠邵圣,或许邵氏子孙也能沾光得到些忠心。若这天下换了主人,还效不效忠,可就两说了。
也别觉得他们脑生反骨,世风如此。
因为邵树德的存在,强行干涉之下,本来需要七十年才能完全释放掉的武夫当国的“应力”,并未得到彻底宣泄。内在动能仍然很强,观念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郓州古之名邑也,武风浓烈,民气勇悍。”邵树德说道:“诸位族中有杰出子弟者,可选送一二,朕量才录用。”
银鞍直目前大概有两千六七百人,邵树德打算募一些新人,凑足三千。
很显然,能入银鞍直的一定要有真功夫,弓马娴熟是必须的。而乡间勇少年得天子赏识,赐下锦袍、战马、宝剑这种事情,一定会流传甚广。
这个正面作用也是巨大的,既提升了邵圣的传说度,又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很多人的思想: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十月二十三日,邵树德离开了郓州,东行齐州。
临走之前,他特地拐到了卢县旧战场看了看。
数年之前,他通过水师截断大河两岸交通,然后大破过河的晋、赵、定三家联军,一举斩断了李克用干涉河南战场的黑手,奠定了郓、兖、齐三镇局势。
如今大河北岸还在厮杀,博、德二州已经成了夏、魏、沧三家混战的战场。河南、淮海二道竭尽全力,供给大军物资,同时接引不堪忍受战乱的百姓南下,发往直隶、河南、淮海三道垦荒定居。
曾几何时,人口净流出的河南,竟然变成了人口流入地。
邵圣也不用谦虚,这就是他的功劳,无论是正面功劳,还是“反面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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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圣驾至齐州,稍稍停留了一天。
其时河北岸有大量俘虏被送了过来,总数逾四千,半是魏人,半是沧人。
按制,这些将被押往汴州,负责建设汴州至中牟段的一等国道。
利用俘虏干苦力,本就是历朝历代的惯例,邵树德自然也不会免俗。修建完毕之后,他们可以被安置到南方人烟稀少的地区,落籍当地州县,充实户口。
很显然,这些武人是不会老老实实干活的。这些各处工地上屡次鼓噪作乱,都有他们的身影。但看守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州军军校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卒,杀人如麻,肯定是不会惯着他们的。最后能剩下来多少人,委实很难说。
十一月初十,至青州。时大雪连绵,邵树德下令停留三天。
十一日,文登县司户邵勉仁至渤海馆入觐。
“三郎长大了。”邵树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子,欣喜地说道。
十四岁的少年,身材高大,玉树临风——这一点老邵认为遗传了自己。
更难得的是,在县里干了一年,气质也有所变化。这种感觉说不大上来,但邵树德之前一直把三郎、四郎带在身边教导,对他们非常熟悉,这时又把四郎邵观诚喊了过来,两相一对比,顿时看出了差距。
多了些社会气,不再是之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胄公子哥的模样了。
“官家,魏王今岁不辞辛劳,跑遍了文登的山山水水。做事勤谨,平易近人,奴为陛下贺。”内给事仆固承恩笑道。
邵树德不置可否。底下人报上来的各种消息,他当然能看到,但不会尽信。
他已经登基称帝了,掌控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和复杂的官僚机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揣摩着他的一言一行。你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的,它有可能被修饰过。
“三郎,司户之职,并不轻松。这一年你都干了哪些事?”邵树德问道。
“回大人,司户事务繁杂,几乎什么都要掺一脚。”邵勉仁说道:“初春之时,协助县令劝播,点计今岁春播田亩数量。仲夏之时,整理籍账,所管之户,量其资产,类其强弱,评定等级,待夏收完毕之后,协助征税。深秋之月,整理秋税,转运财赋。寒冬之岁,州里抽丁操练,造册呈送县、州。又有养鳏寡,恤孤穷……”
邵树德听了频频点头——此时并不流行“父皇”、“儿臣”之类带有强烈上下尊卑色彩的称呼,皇家与民家一样,称呼并不独特,宋时皇子见到皇帝,还称呼“爹爹”。
“民户定为几等?”邵树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