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谁叫你乱跑-2
冬日的天空澄清蔚蓝与壮阔碧蓝的大海在地平线上交匯,淘淘不绝的海涛声一波接一波如环场音效般包围着他们。
冬天的海边没有游客,偌大的白色沙滩上只有他们一人一狗的身影,江程灝随意选了一处沙滩坐下,将手上的香肠餵给泰坦。泰坦一口一条,三两下就将五条香肠吞吃入腹。
江程灝还想将剩下的给牠,泰坦却用鼻子推了推他的手。
江程灝看着手中晶莹油亮,焦香四溢的烤香肠,也禁不住馋意,张口咬下其中一条。
「剩下给你,我吃不完。」江程灝将手中剩下的香肠都给了泰坦。
泰坦见小少爷吃了,也不客气地将剩下的全吃掉。
江程灝露出满足的笑容,犹如冬日暖阳般耀眼而温暖。
回忆里的小少爷也是常常这样,对牠笑得快乐而满足。
『泰坦……』
『这个给你吃……』
小小的江程灝偷偷地趁老管家没注意时,将桌上的食物推到地板上给牠。牠快速地赶在老管家转身看见前一口吞下,一人一狗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时稚嫩的小少爷也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牠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
一直到后来牠才知道,小少爷只是想有人一起分享食物而已,因为他一直、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那华丽而冷清江家里,房子大得磣人,有奢华的家具、昻贵的艺术品还有很多员工像是司机、园艺、厨师、女佣……共同维护江家大宅,有一个老管家管理着所有人,还肩负着照顾江程灝的饮食起居和教育。
唯独缺了男女主人。
老管家在江家服务超过三十年,做事严谨、恪守本份,为人沉默安静,对于江程灝的照顾尽心尽力,毫不马虎,唯独少了一点慈爱。
在江程灝最需要爱的童年,他的身边仅仅只有这些人,他们照顾他的所有需求,唯独没有爱。每个人都恪守着本份与江程灝间划下了一道无法跨越的界线。
泰坦一直知道,他的小少爷很寂寞,而且很怕寂寞。
他会玩很多角色扮演的游戏,假装他的身边有很多人;他也会把牠装扮成各式各样的角色来配合他的想像国度。
小少爷特别喜欢照顾牠,儘管牠也有专属的训狗员照顾,但小少爷却不愿假别人之手照顾牠,可以照顾牠这件事让小少爷觉得被需要而感到满足。
这一点在重逢后依旧不变。
只是在于牠的小少爷长大了,变得帅气挺拔,冷静坚毅,让牠无法和小时候那个总会抱着牠脖子蹭蹭撒娇,怕黑、怕寂寞、怕孤单的小少爷联想在一起。
小少爷真的各方面都变了好多,唯独在照顾牠这点依旧没变,甚至比以前要更有能力,买下土地、重建狗园、为牠添购各式昂贵的用品,说是为了弥补那些年失去的光阴,但偶尔泰坦还是能从那双漂亮清冷的眼睛中捕捉到一丝不安。
如果说只是为了弥补,那为何会不安?
泰坦眼神深邃地凝视着江程灝,像是想看进他灵魂深处,挖出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隐藏一般。
那个怕黑、怕寂寞的小少爷,真的成长成足够坚强自信,不需倚靠任何人的大人吗?
对于泰坦探究式的目光,江程灝只是微微偏过头,闪了开来。看着壮阔无边的大海说:「想走近一点看看吗?」
十二月的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江程灝拉紧了身上的羽绒外套,却还是坚持要带泰坦往海浪靠近。
海浪一波接一波,在沙滩上破碎成白色的泡沫,再被新的一波海水取代,如此循环不息。
江程灝在海浪能打得到最远的地方止步,而泰坦则被大海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朝大海一步步靠近。
泰坦从没见过大海,牠在专门培育德牧的狗舍出生,四个月大时被带到江家认识小少爷,之后牠的生活就围绕在江家大宅附近直到被拋弃成妖,成妖后为了牠那一票狗兄弟,也不敢离开虎头山太远。
所以虽然听过大海,但牠从未亲眼见过。
冰冷的海水漫上泰坦的脚,牠虽然不怕冷,但也被刺骨的凉意给惊了一下,海水退去,泰坦脚下的沙也跟着流动,奇异的感受让泰坦好奇地低下头察看,然后一个大浪袭来,瞬间淹过泰坦的口鼻,让牠不小心呛了一下,连忙后退。
「哈啾!」泰坦狠狠打了个喷嚏,却又止不住好胜心,见海浪退去,牠再次向前冒险,然后赶上海浪袭来前再次退开,如此来回数次,渐渐玩了开来,愈跑愈向深处,再急急退开。
江程灝漾着浅浅的微笑,凝视着泰坦。
海风吹来的味道咸湿黏腻,带着一丝腥味,广阔的大海远方承载着几艘渔船,看似静止不动,沉静美丽如画般,但只是相对的距离太远,看似不变,其实一直在变,就如时间隔得太远,看似从前,却早已不同。
江程灝站在沙滩上,双手环胸,海风将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吹得凌乱,刺骨的冷风将他白晳的脸皮吹得微红,他的眸光温柔而清澈,随着泰坦而移动,除了泰坦再无其他。
「泰坦。」
声音很轻,但泰坦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声音,骤然停下脚步,抬头向江程灝看去。
江程灝的声音很轻,表情很平静,一如往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传来的窒息感快将他勒毙。
「我最近可能会很忙,大概无法常常去狗园了……对不起……」
泰坦的眼中透着茫然。
大概是小少爷说的这句话和表情太不搭了,嘴里说着道歉,表情却平静无波,何况因为工作忙而无法回家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为什么要道歉?泰坦一时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牠以为小少爷的意思就和平常为了工作而出差一两天一样。
泰坦走向他,用头蹭了蹭他的身体,深黑的眼眸带着单纯的信任凝视着他。
那样的单纯几乎令江程灝无法直视,他转开视线,道:「你身上都湿了,我们回车上吧,我给你擦一擦。」
泰坦摇了摇尾巴,跟上江程灝的脚步。
一人一狗在白沙上留下相伴的脚印如此和谐,却又马上被海风给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