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仰光市北部。
直升机前后脚落地,卡尔下了飞机就往那边跑,周寅坤抱着女孩径直进了别墅。卡尔没撵上,一把扯住了跟在后面的阿耀,“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而且她的腿好白啊。”
阿耀一把捂住了卡尔的嘴,“找死没有你这么找的。”
说完把人搡开,拿着周寅坤的手机跟了进去。
手机已经响了两次,房间里,医生正在给夏夏检查身体情况,阿耀站在门口:“坤哥。”
周寅坤回头,看了眼阿耀手里的手机,走出来。
“特纳的电话,打了两遍。”
正说着,手机又响了。周寅坤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情绪激动:“周寅坤,你是不是疯了!公然袭击曼谷警署,带走在押疑犯还枪杀警察,那是一般的警察吗?那是巴泰上将!”
周寅坤挑眉,“什么警署?什么巴泰上将?”
“你什么意思?”
“特纳先生,我人在缅甸呢。曼谷出事,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有证据吗?”
那边特纳一滞,“听说巴泰扣留的是你侄女,除了你——”
周寅坤打断:“那就是没证据,是吧。”
那边没说话。
“特纳先生,你这样诽谤泰国良好公民,我是可以告你的吧?”男人玩笑道,“有空来仰光玩儿,我做东。”
那边沉默半晌:“国家有国家的底线,绝不允许恐怖组织的存在,这件事会查到底。”
周寅坤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此时医生从房间走出来,“先生,她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就是后腰处的伤口有撕裂,但不必缝针,目前已经止血上药了。不过她身体底子比较弱,这几天没有进食,再加上受寒,才导致了发烧昏睡。”
“什么时候能醒?”
“已经打了退烧针,退烧之后就能醒了。醒来需要清淡进食,少量多次,再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什么问题了。”
*
夏夏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身上盖着轻软的被子,暖暖的。她慢慢睁开眼,循着味道望过去,看见桌边真的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粥。
动了动,身上还是无力。她还是慢慢坐起来,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房间很大,奶油色调,好看却陌生。
她明明记得看见了他,他穿着迷彩服,从直升机上降落,提着枪朝她走来,还把防弹衣给她穿。
是……梦吗?
女孩看看四周,没有防弹衣。
“一起来就到处乱看,想偷东西?”
夏夏倏地望过去,男人拨开阳台的轻纱窗帘走进来,指尖还夹着烟。燃了大半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周寅坤转过身来,看见她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走到床边刚坐下,大颗颗的眼泪就从她眼里滚落出来。
正准备说她这样子蠢乎乎的,这还没说出口就先哭了。
“小叔叔。”她自己擦眼泪,语气哽咽,“我以为我要死了。关在隔壁的那些人,他们被打得很惨,叫的声音很吓人,我听见他们还要挖眼睛,割舌头!还有人被绑在电椅上,一开始是拼命地尖叫,然后就是大哭着求饶,到最后……那声音就渐渐小下去了。还有人,被摁在水里,我能听见他们扑腾的水声,还有、还有铁门打开,他们拖着尸体一路离开的声音。”
“我以为我也会那样被折磨死,然后再被拖出去。”夏夏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可是,我又没有犯法,我又没有做错事……”
周寅坤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在诉苦呢。
小孩没见过世面,在家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警署就一定干干净净,犯人进去还能喝着咖啡回答问题,当然也就不知道并非不犯罪就一定不会被抓。
他自然懒得解释,正准备开口换个话茬,结果她还没结束。
“他们给的东西,干硬得咬下来都费劲,我很努力地想咽下去,可是实在咽不下去。我就只能喝水,可是水很冰,喝一口全身都冷。他们……还不让我睡觉,也不让我洗澡上厕所……”
说到这里,夏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清清爽爽暖暖和和,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
她吸吸鼻子,看向床边坐着的男人。
周寅坤皱眉:“干什么,你这什么眼神?”
两秒之前还在诉苦,这会儿又开始警惕了。
刚逃过一劫的女孩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惹他不高兴,她垂眸挪开视线,没有多问。然后又悄悄偏头,看向旁边那碗粥。
醒来时就饿,空着肚子说了很多话,现在更饿了。
那模样像极了找东西吃的小兔,男人皱起的眉头又不自觉地舒展开。
“想吃?”
“嗯。”她点点头。
粥放得离她有点距离,周寅坤走过去端了粥,走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道:“吃完睡觉。”
夏夏双手接过去,先尝了一口,红豆粥里放了糖,浓郁微甜,一口喝下去全身都暖了。
周寅坤把粥给她之后就走了。夏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吃完了粥,下床把碗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她看向房间的阳台。
微风吹动轻纱窗帘,外面的阳光透进来,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更加明亮温暖起来。
她走过去,轻轻拨开帘子,走到阳台上。夏夏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这里看出去,给人一种强烈的冲突感——繁华而萧条。这里不是曼谷,或许都不是泰国。
远处是城市之景,近处是连成片的奢华豪宅。
夏夏低头,看见周寅坤在泳池边的太阳椅上打电话。
惊惧之后冷静下来,她才想起了将近半个月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走的时候还摔钥匙发脾气来着,而且态度明确,不会再来找她。
那昨晚又为什么……
女孩抿抿唇,转身穿上一件长袖外套,下楼去了。
泳池边,周寅坤闭着眼睛听着电话。那边林城说,周寅坤不打招呼直接离开,甩下公司一众股东和叔父,社团里对他不满的声音非常大。
从昨天到今天,何玉龙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倒是魏延最先出来稳住了局面,就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他在拱火。
“坤哥,你什么时候回香港?”那边林城问。
“就这两天。”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寅坤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继续对电话那头道:“你继续盯着。”
说完挂了电话,他扭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周夏夏。
“杵那儿干什么,过来。”
夏夏这才走过来,解释说:“我是怕打扰你打电话。”
“不是叫你吃完睡觉,下来干什么。”
夏夏坐在了他旁边的太阳椅上,坐得很规矩,不像他那样躺着靠着。
“小叔叔,”夏夏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警署,又为什么……来救我?”
还那么大的阵仗。
明明她已经没有了价值,她活着还是死了,对周寅坤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毕竟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听了这话,周寅坤睨着她:“你说呢?”
他是放养,不是不养,不过就是暂时去了趟香港,居然就有人把他养的兔给抓了。
夏夏听他这么问,还真认真地想了想,只是还是没想出周寅坤为什么还会管她救她,于是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周夏夏,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侄女,来救你很难理解?”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放,悠闲地抱胸瞧着她。
“你、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才来的吗?”
男人看着她。
看得出她的惊讶,感受得到她的动摇。
也是,人家之前可是怀疑他杀父弑兄,手上半点证据都没有,就认准了是他做的。现在这莫名其妙被救了,严重冲击了他在她脑子里原本的样子。
“怎么,不行?”
周寅坤顺着她的话茬,“小侄女,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坏了?虎毒还不食子,咱们家就剩你这么一个小辈,你可是我们周家的香火。”
经此一遭,夏夏的确有些动摇。
“那……小叔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警署的?”
“不该问的别瞎问。”
不过这一问,周寅坤反倒想起什么:“周夏夏,你遇到事情就不知道让人给我打个电话求救?你自己打不了,吼两声让邻居帮着打也不会?你不是跟你那个邻居处得很不错么。”
夏夏又惊讶:“你怎么知道?”
“别跑题。”
“小叔叔,我没有你的电话。”
再说,就算有她也不会打的,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周寅坤还会管她。
“怎么没有,那时候不是叫律师连着公寓钥匙一起给你。”
“嗯?那是你的电话吗?律师说那是他的电话,让我以后有事随时找他,还要硬塞给我。我那时想……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需要请律师的事了,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个律师,就只拿了钥匙。”
她说得诚恳,瞧着不像是临时编的。男人没说话,拿起旁边的酒喝了一口。
律师的电话她不要,如果知道是他的电话,她会不会要?
要了也不会打的。
周寅坤清楚得很,这个周夏夏哪哪都弱得不行,倒是那不值钱的自尊心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