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不要吃我!”惊天的尖叫从那张诱人无比、红润欲滴的可爱小嘴中冲出,“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大哥!我不开妓院了,我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活命,她死命闭上眼,双手捣住小脸大叫起来。
他被惊得一抬起身,正好躲过她巴上自己小脸的两掌。迷雾般的欲望倏然消退,他在做什么?
魁梧的身形立起,剑眉拧得死紧,他如何解释方才不经大脑的举动?
而她半躺在圆桌上,不知世事的惨叫:“不要杀我,我错了――”
他的神色愈加阴冷恐怖,“我没有要杀你。”就算刚才没这念头,要是她再叫下去,难保他不会非常乐意借她只手掐断她美丽的小脖子。扫见她外袍下纤瘦的曲线,黑眸一沉,“起来,穿好衣服。看你的样子,哪里像恒翔的二当家!”那腰身,恐怕细得比他的胳膊还少一圈吧。
忙支起身,裹好袍子,真觉得有点冷呢。慕容行天傻笑两声,原来凄厉的叫声这么好用啊,早知道以前多叫几声,封翔也不会对她这么苛刻了。
他阴森森的盯了她许久,“银楼的事,你处理得如何了?”
她拍拍胸口,喘口气,他不杀她,那她当然要好好吸一口新鲜空气。“只差逆府和珍珠兰的,其他全部吞下了。我也嘱咐了莫磊多加训练人手,巩固势力,一旦真正垄断了子午城,那么全国各大银楼都将与我们合作。”啊,活着真好,说多点好方面的话,他不会再怪里怪气的了吧?
“恩,”他冷冷道,庞大身形转到门口,刚要拉开门,又停了下来,“我要你把所有银楼方面的事交给莫磊和我,不要让我知道,你还遗漏了什么。”
他真要榨干她?翻个大白眼,“是。”没来由的,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原先见到他的一丁点儿喜悦也变成了厌恶。
晚膳,为封翔接风洗尘,设置在松柏院的宴会大厅。
走在向松柏院的卵石路上,慕容行天从一开始就干笑着瞥左右两侧的双生子。想象一下见到两只恭家人存在的封翔暴怒以及要挟卖掉她的神情,头好疼。真是的,为什么当初救她的偏偏是封翔这么个臭脾气的人啊,害她现在有再大的委屈也得打掉牙的血吞。
“怎么了?”恭成麒心情极好的笑眯眯逗弄小猫咪一般,“干吗苦着脸,一点而也不动人了,怎么办?”
恭成麟在她另一边也痞笑痞笑的侧头遥指天上高空明月,“唔,连今宵的月亮都比你好看多了。”
真想一人一脚过去,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俩王八,一只弄了一堆女人来害她差点被痛扁,另一只在她最需要挡箭牌的时候逃窜得不见人影,真是……不管了!封翔大不了也就是卖掉她嘛!那她就努力当上妓院的老板娘,照样好好把日子过嘛!
进入宽大的宴会厅堂。
莫磊及众侍女和在位的镖师们行礼,“二少爷,两位恭公子。”
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的封翔一听到称谓,立刻抬眼,在看到慕容行天身边两条人影后,黑眸顿时如利刃射向她。
苦哈哈笑了,她就知道啊。“大哥,这位是恭成麟,成麒的兄弟。目前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亲热的称呼让封翔黑哞更是阴冷,“安全?”
莫磊侍侯慕容行天入座的同时回答:“自二少爷开始吞并子午城的银楼,很多银楼的主人便收买了杀手来暗杀二少爷。”慕容行天将所有的麻烦都揽到自己身上,他这个管事倒平安无事。
封翔的阴沉神色在看到那两头恭分坐在慕容行天两侧的举动后,有增无减。冷盯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莫淼坐吧,上菜。”
这次接风,也包括了镖局主要的领队,其中有被封翔点到名字而满脸羞涩的莫淼。
饭局开始,大家的任务就是吃吃吃,有封翔在,大伙用餐水准皆保持在安静的埋头苦吃上。
好玩的纵观全局,恭成麒小声向慕容行天及那边的弟弟悄声道:“那个莫淼喜欢封兄啊。”
瞎子都看得出来,两人唾弃的望他。
恭成麒意不在此,摸摸未留胡须的光滑下巴,“哎呀,可惜了,喜欢封兄可真糟蹋了,这么英气的女人在妓院里也算是冷门啊,一定可以招揽不少客人。”
……闻言,慕容行天和恭成麟差点吐出口里的食物。好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莫淼的武功不低。恭成麒打她的主意,还想把人家弄到妓院去,是皮痒了找踹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眼珠子在屋内所有女人脸上转来转去的恭成麒,最后还是看向慕容行天,“行天,我看了半天,还是你最美丽了。等青楼建起来,要是你缺钱花,建议你扮女装去蹲几天,保证可以赚上几年的零用钱。”
“好哇。”对于这点,慕容行天倒是满感兴趣的,反正封翔一天到晚要挟卖掉她,趁早去实习一下也好。
桌子对面三个人的窃窃私语看得主位上的封翔没道理的火气越来越大。
一直关注着封翔的莫淼若有所思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头的慕容行天三人,破天荒的冒出个念头――大少爷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晚膳还没进行到一半,院内突然而至的撕杀声让饭桌上的众镖师们抄起家伙奔了出去,而恭成麟反应迅速的挡掉数柄飞向慕容行天的飞镖。
封翔冷冷瞪着被打断的晚膳,“什么时候,恒翔府任由人来去自如了?”恭家人护着慕容行天的举动真让人不爽,他的人居然要外人来保护?自从答应了要保护她后,每一拨要暗杀慕容行天的杀手,只要他在她身边,哪一次不是由他来处理妥当的?恭家那两个人是在挑衅么?
“大反击了吧。”慕容行天轻盈道,起身绕过大圆桌,在封翔身边坐了――封翔大老爷恐怕自己还没发现他的眼睛在喷火,她再不乖乖来他身边窝着的话,她很担心,外面杀手杀成一团,里面封大爷就拿恭家二痞开刀。当然,只要恭家两人不要也和门神一样跟到她身后杵着,相信封大哥不会把这次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我想,这次恐怕是所有人联合起来的行动,也是最后一次反扑,今后的日子应该是太平了。”不知为何,看向院外的刀光剑影,她一点也不害怕,倒是很担心身边这位大老爷的怒火要燃烧到什么时候。
她的冷静及靠近让封翔的眉头略微舒展,如果她身后那两个碍眼的东西不存在则更好。
立在封翔另一侧的莫磊心系院中的妹妹,眼角猛然寒光一闪,他一惊,大叫起来:“小心!”
聚集在后面无武力的侍女中,有一人忽然拔剑刺向慕容行天。可惜只来得及踏出一步,便被同时出掌的封翔和恭成麟震飞到一边撞倒了装饰的屏风,扭动几下,便断了气。
众侍女吓得惊叫连连,推挤成一团,而其间又有数人趁乱攻击。
封翔和恭成麒毫不客气,往往一招就断送了一个刺客的命。
“啧,好狠毒的招式啊。”恭成麒摇头晃脑的帮自己倒一杯酒喝。
慕容行天干笑着斜眼看他,“你躲在我旁边干嘛?”还好意思喝酒发评论,这人真是不要脸哦。
恭成麒好无辜的耸肩,“当你保镖的是成麟又不是我,我是文人,不动武咧。”
咧你个头啊!他的武力也不低,却仗着是哥哥的身份懒得出手,真没牙齿!慕容行天嘴角微微抽搐的上下打量他,“我鄙视你。”
嘿嘿笑了两声,恭成麒猛的快速把酒往后一甩,拎起慕容行天往封翔抛去,“封兄,接着!”大喝一声,自己拔出腰间的软剑挑开背后偷袭的杀手。
封翔低咒一声,跃上前,单手揽住慕容行天,右手画了一个圈,震掉了所有的暗器。
恭成麟在他身后帮他护住暴露的空挡,“先走。”短短两个字送出。
黑眸一闪,封翔二话没说,点地飞跃出门,突破刺客们的围攻,飞向高空。
她只听见风的呼啸,自耳边刮过,生疼的寒风让她搂住封翔的粗颈,将脸埋入他的颈弯,信任的闭上眼,不看周遭的是非变化。
封翔几个飞跃,甩掉追击的杀手,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邻近的阁楼中,隐蔽又可以一清二楚的看松柏院的事态发展。黑暗笼罩住他与她,脚底下的撕杀声仿佛遥远无比,他才发现他揽着的她在发抖。
“怕了?”几尽温柔的低喃略过她的头顶,他用力搂住她,给她安全感的同时无可避免的发现她的腰细可折断。
“冷。”她哆嗦着,吃饭时脱了外袍,刚才被往外那么一带,寒风一吹,纵使他用他的体温包裹着她,也仍是寒意上了身。
惊觉她环在他颈后的小手冰凉,他席地而坐,解开外袍,扯下她僵硬的手,将她整个纳入自己宽大的怀抱,“怎么身子这么差,没调养?”悄悄的,不自知的,心疼了。
她没觉察他的转变,本能的依偎着他吸取保命的暖意,“养不好了,从小就这样。我爹请遍天下的名医,也没办法。”少了冷冽的风,他的暖一点点裹住了她。
她爹……他第一次听到她提及自己的家人。“你的家人不挂念你吗?”她毕竟是个女人,小女人,只身在外,没道理不想家。
“他们都死了。”那些为了财产收买杀手要她命的亲戚们在她心中实在是和死了没有两样。
黑眸一动,世界上她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你不怕?”一个人的孤寂,一个人的寒冷,一个人的寂寞。
她以为他问的是方才的撕杀,“不怕,有你。”在他身边,她没有任何危险,这是直觉。虽然他平日是很凶悍,也老是要挟着要卖掉她。可再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外人伤了她,她是他最重要的商品,不是么?吃准这一点,她还怕什么呀。
嫣红的唇儿一笑,全身都放松下来后,暖暖的气息让她有了困意。
她的话让他眯了眯黑眸,垂下头,正见到她可爱的揉着眼。平生第一次,他发觉心中起了变化,无法回头的变化。
她闭上眼,靠住他厚实的胸膛,陷入突然而来的睡意中。
他一直看着她,小心帮她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任她在怀中沉睡。黑暗中,她熟睡的小脸,诱惑着他低下头,轻轻将吻烙上她的颊。
滚烫。
受寒发高烧的慕容行天在昏迷中被灌下苦苦的汤药后,浑然不觉的继续昏睡。
忍受着青梅小苑特有的异常温暖,封翔背手站在院中,听着莫磊的自责。黑眸里蕴涵着冷意扫过院中一同陪站的莫淼及一边看好戏的恭家双痞。
仆人的招录是莫磊的工作。这次出的大娄子让他几乎要已死谢罪,而莫淼陪在哥哥身边,满身的污血没时间擦去,只乞求封翔别真的一刀劈了莫磊。
树大招风是事实,只是他没时间陪这些人耗。“莫磊。”够了,他回来主持大局的时间到了,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出现。杀戮、鲜血、惊叫弥散着,仿佛噩梦般纠缠不去,但他不在乎,他只要成功!
“是。”莫磊恐慌应道。
“查出背后指使者,一个活口也不要留。”夜风凄厉,披散着的黑发应风狂乱飞舞,衬得封翔英俊的面孔看起来若自十八层地狱中生涯出的恶鬼。
“是。”莫磊受了感染似的,也冷下了脸,领命和莫淼离开。
诺大的青梅小苑,梅树在冬风中昂然而立,人为的暖气阻隔了它们盛开的欲念,所有的生命力只能隐忍到春季再爆发。
轻轻的笑划破了寂静,“太快的动作必导致根基不稳,你会毁了行天的努力。”恭成麒立在月下树边。轻冷的笑紧接着跟随,另一侧恭成麟扶着梅树干冷的树枝,相同俊美的面容异样显出妖异了,“把行天交给我们,我们帮助你成功。”
封翔的深沉和精明有目共睹,最可怕的是他毫不留情的残酷手段,是成为霸主的绝对条件。与这样的人成为敌人,不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傲然而笑,封翔矗立在那里,巨大身形散发着惊人的气势,任何阻挡他道路的人只会是死路一条。听着恭家双生子斗胆提出的条件,他冷笑,“她是我的人,她的命是我的,她的一切都是我。”慕容行天的所有权非他封翔莫属。
“你会累死他。”恭成麒笑了,“我们舍不得。”那颗聚宝盆的头脑,给封翔这般糟蹋,太可惜。恭成麒也笑道:“他是天下难得的奇才,在你手中真太可惜了。”用人不护,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
深邃的眸子倏的一眯,他们的意思是他配不上她?隐忍的怒火张狂而出,“天下没有比我更适合她的人。”就算有,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那人,她是他的,就算毁了她,也是得有他下手,容不得任何其他人染指。
相同的两双眼睛对望,下了决定,“为了行天,我们助你。”为了他们一家子都看中的小猫,勉强算送个人情给封翔算了,唉,他们真是太好心肠了。
冷瞥他们,封翔垂下眼掩住讥讽,送上门的利益他从不拒绝,只是一想到慕容行天被他们看中,极端的不悦在心头汹涌的翻滚起来。
冷,好冷。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寒冷,最难熬的就是冬天。一入冬,她的跨院火盆就绝对不能熄。拜那一盆盆火焰所产生的温暖所赐,她好歹苟活了下来,撑了18个冬天。算命的说她只能活到20,如果她真度过20大劫,一定会找人抄了那算命的摊!
睁开水眸,因想到要抄别人的家的念头而绽开了个美丽的笑。完蛋了,她善良的心灵被封翔的冷血给污染得同样成蓝黑咧,近墨者果然很难不黑哦。
“终于醒了!二少爷醒了!”床边侍侯的侍女们又惊又喜的叫出来,“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数个侍女分了一半奔出门去,另一半哗啦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候她身体状况及想用些什么膳食,外加感恩无比的盯住她,双手合十虔诚拜佛求神状态。
在侍女的搀扶下半坐起身,靠入垫在腰后的数个软垫中,慕容行天开了口,“怎么了?”嗓子沙哑得简直不像她自己的声音的让柳眉好笑的一扬。
忙有侍女端过参茶给她润口,“二少爷,您昏睡了整整七天啊!”
润了喉,将暖暖的杯捧在手心里暖着,她微微一笑,“七天?”这才想起之前的事,似乎就发生在昨晚。有人袭击,然后封翔带着她用轻功离开混乱,再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是呀,您受了风寒,很严重啊!”侍女们端来了梳洗的用品,由贴身的侍女过来用温湿的布巾帮她仔细的擦拭着脸,“吓死我们了,大少爷说,要是您不好起来,他会要了大夫的命。”
有点惊讶的浅笑起来,轻推开遮住眼睛的布巾,她将参茶递给侍女,“大少爷发火了?”哦哦哦,天降红雨啦!封翔大老爷居然关心起她的身体健康来,真是铁树开花,铁公鸡拔毛咧!
“没有。”侍女整齐摇头,一致脸色发白,“但大少爷的语气阴冷得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好可怕!”
好笑的转动大眼一圈,实在不相信封翔会因为小小的她而让他假仁假义的面孔出现裂痕。可能怕她嗝掉而失去一棵上好的摇钱树吧。呵呵,她原来好歹在他心中有一定价值啊,就算卖掉,价码一定也不低,嘿嘿。
众侍女为慕容行天的笑而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大少爷的恐怖表现会让二少爷觉得好笑。
门砰的打开让众侍女吓了一大跳的齐齐捂住嘴,倒抽气的望向门口出现的巨大身影,全部腿软的敛下福去,“大少爷。”
封翔冷着脸,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到门外伺候。”双手反剪在身后大步跨进来。
待跟随在封翔身后,专属于照料慕容行天的大夫入了门,屋内所有的闲杂人都忙不迭的退出外,谁也不敢在封翔十步之内多呆一秒。
示意大夫自行请便,封翔迈到床边,低头审视坐靠床头的娇弱人儿。凌厉的目光几近挑剔的从慕容行天的发顶移到被被褥覆盖住的脚尖。打量够了,低沉的,他这才开了口:“你睡了七天。”
她笑吟吟的伸出手让坐在床侧圆凳上的大夫把脉,仰高头迎上满脸不快的封翔,轻轻笑道:“我‘昏’睡了七天。”
她沙哑的声音和细瘦苍白的手腕让他逐渐皱了剑眉,“以前怎么不见这么严重?”
要不是太过了解他,她会真以为他的冰冷话语下掩藏的是关心咧。浅笑,“也许因为前段时间累了点,所以才这样。”他的表情很冷,而且非常不满意的样子,难道她沉睡的这七天里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他把恒翔给玩完了,就因为这七天内她没有亲掌大局?
……连忙四处看看,还是她的青梅小苑的卧室,如果他真的成功让恒翔如此顺利的在七天内倒闭,她应该此时躺在冰天雪地里才对。
他盯住她消瘦了太多的脸庞,几乎和她稠衣一样白苍的面色上,连唇瓣都显得毫无血色,他很不喜欢这样。“她什么时候会好?”他问把着脉的大夫。
手回探脉的手,大夫恭敬的站起身,转向封翔,“慕容少爷的身子虽然不是太好,但仔细调养还是会有进展的。”自恒翔建立以来,他便被专门订下来,在恒翔府里专门照看着慕容行天的身子,对于她的性别,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依照着封翔的规矩办事。
“多久?”他没兴趣听废话。严厉的话语扔过去,他的目光则盯着她,盯着她放下袖子,盯着她略好奇的浅浅笑着同样看着大夫等答案。
大夫垂下头,不敢直视封翔迫人的气势,“也许两个月。”
也许?封翔浓眉一拧,扬声道:“莫磊。”
门外的莫磊道:“大夫请这边来。”将几乎是小跑出门的大夫引到外院去开药方加支赏银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和她,慕容行天这才重新看向封翔。他似乎一直瞅着她没有移开目光,会是什么更好笑的原因让她表现得如此这般异常?“你决定要卖掉我了?”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他那挑肥拣瘦的视线,就差没命人挂她到称上去过秤了。
他冷冷垂眼看着她,“还不是时候。”
忍住捧脸颊照镜子的冲动,她点了点头,“大病过后的人都好看不到哪儿去。”八成是她变丑了,所以他才一脸看她不爽的表情,谁愿意自己的商品有跳楼价的可能嘛。
缓缓挑高剑眉,对于她的自嘲口吻,他没有怒意,反而想笑,有精神嘲弄是不是代表着她要恢复了?“你现在的确很丑。”他撒谎了,就算此时满脸病容的她,也美丽得让他根本无法转开视线。
咧出个干笑,“多谢直言。”封兄的恶毒话语看来在七天之内依旧是没有半分的改进哦。换了个姿势斜靠住松软舒适的靠枕,她改变这个让她有吐血冲动的话题,“这几天内‘恒翔’有什么状况?”
抬高纤手指向圆凳,“请坐,我的脖子仰得好酸。”没事干长那么高吓人很好玩么?每次看他都得努力锻炼后颈肌肉。
沉默的凝了她好一会儿,他缓慢绕到圆凳前坐下。比先前站的位置更靠近她,也让他更清楚的看清她瘦尖的雪白小脸。“恒翔一切都还好,但某些帐目必须得由你过目。”就算他学得再快再多也不及她呵。
挑高细眉,她略略睁大美眸的淡笑着,“我已经把审核帐目的方法教给你了。”她是病人耶!这家伙要她在病榻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做牛做马?
“我不是天才。”他慢慢道,就算他努力到一天只睡二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打算盘研究那些又厚又重的帐本,也仍是有些细节他无法理解。他是不指望莫磊能帮上任何忙,只有她才是他最佳助手。
深深的黑眸里闪过笑,这女人在最初相遇时果然没有说大话,她绝对有实力可以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不是天才?慕容行天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大哥自谦了。”这只超速养成的大鸡不算天才,那么天底下的人就全是白痴。认命的耸耸肩,“大哥命人将帐本取来,我看就是。”她命好苦哦。
难得的,他说了句人话:“不急,你先用膳。”
再次睁圆大眼,她实在不敢相信他有这么人性味。
“除了帐本,我还有矿山的事要和你谈。”
果然,她就知道好处后面都是累累苦果相随。没好气的点头,“一切都听从大哥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欠他的啦,唉。
他凝视着她半晌,突然伸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
吓了一大跳,反射性的要躲,却因为下颌上力道加重而没有乱动。他大哥的本事可以直接轻松捏碎她的任何一处骨头,乖乖的不想死当然要听话。可……没事干捉住她下巴干吗?她莫名其妙的瞪他。
一待她不再挣扎,他立刻松了手劲,只是用食指托着她的下巴,左右轻转动她的脸看,手指感受到她细腻的肌肤,感觉好得惊人。
他的手指粗糙的刮着她嫩嫩的下颌,她想推开他的手,可不敢的只能忍受。其实不疼,只是有些异样的痒,让她想笑,新奇的感触。
收回手,他低低道:“你瘦了。”
抓抓自由的下巴,她轻浅笑着,“病中的人没有丰腴型的。”他要论斤卖她?哈,多奇怪的买卖方式,她又不是头猪。
他因她的笑而微眯了眼,“不用一天想着我要卖你,是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这女人难道就不能把他想得稍微友善些么?
好想提醒他,是他成天要挟着要卖掉她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笑眯眯的的将双手缩入温暖的被中,“对了恭家那对双生子呢?”
“我把他们轰回京城了。”他懒得多谈,除了他,没有任何男人有资格接近她半分。
现在吐血可不可以彻底聊表对他做人失败的唾弃?“他们是我们的合作人。”她眨一下眼,虚弱极了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合作人就该办些实事。”一天窝在青梅小苑,看了就碍眼。他冷然的看着她干咧嘴的表情,“你希望他们留下?”危险的眯上森冷的黑眼。
“当然不是。”
她飞快的摇头让他略微感觉舒服了些。
“只是基本的客套不应该这般。”如果对待每个合作者,封翔都这样不给面子,她可以直接遇见将来他的敌人满天下,而非朋友。对了,这家伙这么讨厌的性格会交得到朋友么?好奇打量他阴冷神情半晌,她终于不怕死的问,“大哥有朋友么?”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没有。”
果然不可以期待一颗冬瓜变成一串葡萄。“那大哥有可以信任的人么?”八成也没有,这人连他自己都不信任吧?好可怜,那他岂不是活得很累?想象一下封翔一个人躲在一间小黑屋里疑神疑鬼,遇见只老鼠都能跳起来,忍不住嘿嘿笑出来。
她的快乐点亮了整张清艳的小脸,夺目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七天了,每天面对着她的沉睡,他都快忘了她睁开眼睛的样子,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再看到她的笑,看到她闪亮着聪慧的双眸。
“你。”浑厚的男性嗓音让她分神瞄他一眼。
“啊?”没头没尾的,什么跟什么?猜字谜?她笑意仍盈满了水眸的瞅着他。
“我信任你。”他面无表情道。
慕容行天听清楚了他每一个字,掩饰不住讶意的大睁眸子看他,笑意逐渐从漂亮的眼儿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和疑问。他说了什么?怎么可能?
她一定不知道她半张着嘴的样子很痴呆吧?那美丽的樱唇微张着,让他的目光流连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对入她不可置信的眼中。她傻傻的模样让他想微笑,何时,聪颖过人的慕容行天也会有这般可爱的呆瓜表情?
于是,他微笑了,薄唇微扬,向来凌厉可怕的黑眸刹那间也温和了许多。
她更加痴呆,认定自己大病果然严重,竟然出现了幻觉,看到了封翔的可称之为微笑的神态?而且,他居然有酒窝!天哪,他居然有两个很深而且十分好看的酒窝镶嵌在左右面颊上,她在做梦么?
她的白痴让深沉黑眸中的笑意加深。“像只小猫一样。”轻喃,他伸手用拇指刷过她的下唇,“你该用膳了。”起身,再深瞅她一眼,转头离开。
呆楞的目送封翔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数名侍女捧着热气腾腾的膳食进来,喧闹的在床边围成一圈的要她选择一样进食。
随意点了离她最近的侍女,慕容行天仍未清醒过来。直到一勺清香扑鼻的粥送入她的口中,她才猛然捂住嘴低低叫了一声。
他说他信任她!
侍女们被她的举动惊了一跳,以为膳食出了问题的忙退出了门去换。
捧住脸蛋,慕容行天感谢屋内没人,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她一定笑得很蠢。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只因为封翔给予她的肯定,她没有白白付出努力,臭屁封翔信任她呢。哈哈!她还看到他首次的笑容!
平生第一次,慕容行天觉得自己快乐得像飞上了天!
事实证明,人是不可能飞上天的。另一个真理是,封翔是头不折不扣的大猪!
瞪着十数本厚厚的帐本,慕容行天差点吐出胃袋里半个时辰前咽下的半碗稀饭。有没有搞错,杀人不见血也不用这样吧!
封翔还真的把这七天内的所有帐簿,大小条款细节通通命人搬入她的卧室,就摆在她的病榻旁边,高高的叠成一大摞。
啊 !她好想尖叫,封翔那个大猪头,她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啊,哪有人真不要命的刚从昏迷中醒来就要加班干活的?!扫向床边一排过去端着补药参汤的侍女,慕容行天用力咬住牙齿,接过最近侍女递上来的第一本帐目。
算他狠!
一侧的侍女细成细气道:“大少爷说,请二少爷莫太匆忙。”
那是因为怕她有错误亏钱!恶狠狠撩开第一页,她抓过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珠子,好想拿这个算盘用力去敲封翔的猪头!
“大少爷收集了子午城内所有的补品,请二少爷一定要养好身子。”
那是因为怕她死了,不但没人卖命,不能将死人当活人卖,还得亏上一床草席帮她裹尸!磨牙,可恨哪!他就这么物尽其用才开心?死王八,还说他信任她,而她就真相信得高兴得像白痴!
气死她了!从小到大因为身体不好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她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可这一回她真的气得够呛!
“您昏迷的日子内,大少爷天天来看您……”
慕容行天手中的算盘被突然甩到墙角。
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所有的侍女一跳,同时望向慕容行天,才发现向来笑脸迎人的二少爷破天荒的绷紧了俏脸,而且那双水眸里燃烧的是不可错辨的怒火。
“二少爷……”侍女们怯生生询问,不明白做错了哪里,竟招惹得从不动怒的二少爷发了火。
紧接着被扔出去的是慕容行天膝头的帐本。
众人惊惶的对望,要不亲眼所见,她们这一辈子都会认为慕容行天有一副雷打不动的好脾气。
慕容行天恼怒的瞪着那堆碍眼的帐本,索性一把掀了被子,也不管只穿着袜子的直接踩下地面,大步走到帐本堆前,一本本抓起来,泄愤似的抓起来就抬手往外扔。
“二少爷!”侍女们惊呼,“您至少披上外袍呀!”那么单薄的身子只穿了件薄薄的绸移,再受寒来场大病,她们都得被责罚。不管慕容行天到底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也先得保证了她的身体健康再说。
挥开披上来的披风,“走开!”慕容行天眼里只有这堆讨厌的破帐本,打不过封翔,她总可以扔扔它们来表示自己的愤怒吧。挣扎着闪开又一名侍女披过的外衣,她抓着又一本帐册甩出去。
帐册被不大的力量扔向空中,坠下地面,滑出去,直到撞上了从屋外跨进的一只鞋尖时,才停住。
低头看一眼迎接他的东西是本摊在地面的帐本,封翔背着双手,抬头面向屋内混乱的场面,在看清侍女中央像只被睬了尾巴的小猫的慕容行天只穿了件单衣时,黑眸一沉,森冷的话语蹦出:“怎么回事?”
众人一僵,惊恐的回过身整齐行礼下去,“大少爷。”
慕容行天则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故意把头撇到另一边,瘦瘦的身板直挺挺的,就是不看他。
“大少爷?”,莫磊低声询问自门外传来。
抬起一只手,示意莫磊留在屋外,封翔冷道:“都在外面候着。”
所有的侍女低垂着头,依次从气氛紧绷的屋里逃了出去。
将门板自身后关上,缓慢的,封翔拾起椅背上的貂皮外袍,迈步上前,抬手要披上她的肩膀,“怎么了?”实在是不明白,半个时辰前他离开时,她不是还好好的?
刻意躲开一大步,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气,可就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讨厌你。”
剑眉略扬,他上前一步,不顾她再闪躲,强硬的用披风裹住整个的她,这才一手抓住披风襟口,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不准她再对着一侧空气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有谁胡说八道了什么?”她从来不会生气,脾性虽然奇怪了些,但绝不会没有原因的发火。
她大大的美眸中怒火燃烧,恨不得踢他一脚。
他觉得她此时美丽得像艳丽夺目的火焰。不见她回答,他催促:“谁惹你生气?”他不会轻饶恕任何让她动怒的人。
她的回应是踢了他,用尽全力的,忘掉了自己没穿鞋,感觉像踹上了一块石头,痛得她立刻让眼中的怒意让泪水浇灭。好痛!
他的反应是高高的挑起浓黑剑眉,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中招的腿胫,不太敢相信她的所为。然后,弯身一把抱起她,放到床边,他则蹲下高大的身,握住她的脚。
“你干嘛?”她反射性的缩回脚,抓过被褥掩盖住。
他看她瞪得圆圆的大眼,回答得比她还好奇,“检查你受了伤没。”伸出手,等待她伸脚。她哪里都小,刚刚短暂的一握,才发现她的脚小得还不及他手掌大。
她更加后缩,不可置信,“拜托,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么?”有没搞错,只有她的丈夫才可以碰和看她的脚,他难道不知道?
他仍半蹲在床前,仰头看她,俊脸上是古怪的神色,“我只知道你有可能受了伤。”她不若他从小做惯了苦力活,还习了武,她的身子骨弱得风一吹就散了。
“我好得很。”她忙挥挥手,“没事你可以走了。“
再次扬了扬浓眉,他有想笑的冲动。慢条斯理直起身,双手反剪在身后,“既然你很好,那我们来谈谈这些问题。”抬起下巴,示意一屋子的凌乱,“是谁让你不高兴?”
他还有脸问!仰头怒瞪他一眼,她撇开头,拽拽的用鼻子哼一声作为回答。
弯身,他伸手握住她白皙的小下巴,半强迫的转过来重新对上她双眸,他冷冷开口:“不要让我再问一次,谁?”
拧上细眉,她啪的拍开他大手,不受控制的用食指戳上他肩头,“是你!你气死我了!现在得到答案,高兴了吧。”
没理理睬肩膀上几乎可以忽略的感触,他偏了偏头,思索她的问题,“我做了什么?”她醒了之后,他就回到松柏院去处理今天的事情,忙到方才,才忍不住过来想再看看她。他有时间和空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让她这般恼火?
“这堆天高的帐本!”她收回手,叉在腰上,就算是坐着,也要努力显示她的气愤。
分神瞄一眼四处散乱摊得到处都是帐册,“它们现在还不及你的脚背高。”
她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他学会说笑话了。“我是说你命人搬它过来,真要累死我是不是?我是病人耶!”他就不能学着体谅一下?
眯了眯眼,他直起高健的身,“是你要我命人搬它们过来的。”他可没忘她说过的话。
她尖叫,“那是客套话!”气死她了,好喘。拍拍胸口,原来吼人也不容易。
他面无表情的盯了她好一会儿,视线顺着她的动作移向她剧烈起伏的胸前,柔软的女性曲线让黑眸略沉。“我不知道那是客套话,我以为你想看。”
想撞墙的冲动好强烈,她干咧嘴。
“而且这些帐册我已经全部批阅过,我只是想先让人搬过来,再和你讨论一下其中我不明白的细节,并不是要你全部重头审核。”
啊?樱唇半张,她眨巴眨巴眼。
他冷着脸,只有深沉的黑瞳深处闪烁着对她逐渐变成火红小脸的笑意,“既然你这么生气,我命人搬它们走就是。”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觉得她的脸要烧起来。“大、大哥,我、我没生气啊。”结结巴巴的慌忙要解释,挥舞的小手在看到他英俊脸颊上深深的酒窝时定住。
他又笑了,而且是大笑,浑厚的笑声回响在屋内,让慕容行天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