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抱着小毯子钻进被窝里,迷迷糊糊想着,于长玉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只是时间问题。
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雪下了一夜反而越来越大,直到清早才停。厚重的积雪把窗外的树枝压得“咔嚓”一声,马上就断了。
陆昭戎模糊里听到敲门声,眼睫一颤,忽然清醒。
“……进。”
门扉吱呀一声,带着被冷风冻了一个晚上的滞涩感。
他抱着被子不敢翻身。
“你怎么回事?早膳都过去了还没起?”
陆昭戎怔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沈舟山正皱着眉站在床边,便慢慢放松下来,行动缓慢地换了个方向,“正要起。”
沈舟山叹了口气,从袖笼里拿出那只白玉铃铛,“我今日得回府,自己拿着吧。”
陆昭戎撑着床坐好,沉默着接过。
沈舟山要走,又回过头欲言又止,看他了好半晌。
他静静地盯着铃铛发呆,以为沈舟山已经走了。
“……于长玉方问我,见你了没。”
陆昭戎倏然回神,蓦地僵了一下。
沈舟山彻底回过身,皱着眉,“我听下人说,你昨儿个半夜用冷水冲了澡?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天气――你眼睛怎么回事?”
陆昭戎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眼睛,嗓音沙哑,“睡的。你赶紧出去,我收拾一下。”
沈舟山沉默片刻,张了张口,声音慢慢轻缓下去,“我叫人熬了姜汤。”
然后转身就走。
陆昭戎盯着他走的方向出神,半晌才重新倒回床上。
愣了一会儿,他慢吞吞从床上爬下去,到屏风后洗漱,梳理了凌乱的头发,然后换了一身衣服。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铜镜,脚步瞬间顿住。
脸色很苍白。
良久,他叹了口气,情绪低迷地走出去。
一开门,冷风瞬间灌进来,门边的小童递来裘衣,陆昭戎顺手披上,几下打了个结,抬头时他下意识看向院中的雪雕――刻纹清晰。
他愣怔住了。
几步从廊上绕过去,直到雪人前面,陆昭戎不受控制地伸手触碰。
他眼眶发酸,指尖被雪人的寒气冰得发颤,身后猛然响起一道开门声,他便无法克制地回过头去――于长玉正深深地凝望着他,仿佛就等他出现在门前。
陆昭戎面上划过一道慌张,然后迅速遮掩过酸涩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大步逃离这个院落。
等回过神,人已经在书房里躲着了。
于长玉的声音隔着门缝透进来,听起来一如既往地清淡:“昭戎。”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今日上元节。”
陆昭戎僵了一下。
似是没收到回应,于长玉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吃过饭了吗?”
陆昭戎回了回头,却没说话。
门外彻底没了声音。
他又盯着地面发呆,渐渐出了神。
……
门缝处悄然压下一片阴影。
“昭戎。”于长玉抵在门上,“别不理我。”
陆昭戎忽一眨眼,嗅到屋内缓慢浮动着一缕清香,好像……是梨花。
他书房外是有一棵梨树,陆昭戎垂下眼眸。
视线里飘动着一片花瓣。然后越来越多。
其实梨花的味道挺浓的,陆昭戎想,他不是太喜欢。
但是闻久了也就习惯了,而且梨树开花很漂亮,就算不会结果,只是棵花树。
花瓣组成梨树的模样,于长玉的声音便再次传过来:“你……出来看看吗?”
“……”
陆昭戎愣怔着笑出来,从心底渗出极苦的味道,抬手按住蓄了泪的眼睛,道,这小神仙什么时候能懂啊?就算他们还有很长时间。
他转身开了门。
于长玉猛地往前栽过去,一向冷清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撑在他肩膀上,目光紧张地在他脸上停留。
陆昭戎伸手扶了他一把,强自镇定道:“我去叫人点几样节礼,我们待会儿出去。”
于长玉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应下来,“好。”
陆昭戎越过于长玉,边走边朝院中的梨树看,“晌午之前就得回去了,午饭要在府里吃。”
于长玉应得很快,“好。”
陆昭戎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在府里不许出现不合常理的景象。”
于长玉点头,“好。”
陆昭戎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今日倒是有问必答。
大清早街上便有人在扫雪,下了马车没走多远,就看到各商铺开始挂幡,热气腾腾的粥铺和卖面食的老板唠嗑,聊谁家的姑娘被娘家送了灯,谁家的小伙又张罗着买贴画,指着大门上的天官图津津乐道。
于长玉却显得异常安静,没有兴致勃勃地四处观望,也没有扯着他问东问西,只是跟在他身旁走着,他一停,跟着就立马停了。
陆昭戎垂眸笑了笑,拐进花灯铺子里挑了四对花门灯,转头问店伙计:“可有灯谜?”
店伙计微笑着摇摇头,“客官昨日没来,今日可算晚了。”
陆昭戎顿了顿,“怎么说?”
店伙计笑道:“今年有烟火会,灯谜都收去折花楼了,各店里出挑的花样也被收到一楼,戌时五刻要开花灯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