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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金枝 第293节

辞金枝 冬天的柳叶 6279 2024-07-07 11:15

  一处府邸中,几位官员聚在一起商议,为首的正是礼部尚书孙英。

  “眼下看来,新政已是势不可挡了。”

  “都怪那辛柚,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当,非要搅合进朝廷上的事来。”

  “我听说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步,之后还会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

  一人拍案而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说摊丁入亩是剜他们的肉,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就是打断他们的骨,抽去他们的筋,是对他们十年寒窗考取功名的天大侮辱。

  “不光是辛柚。长乐侯贺清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他油盐不进铁面推进,南边新政施行才这么顺利。”

  “不用想,再有新策推行,他又是一柄好刀!”

  一人突然笑笑:“咱们要是把这刀给折了,不就会少许多麻烦。”

  立刻有人支持:“不错。皇上偏爱辛柚,暂时奈何她不得,先把长乐侯解决了也好。近来皇上对贺清宵心存不满,正是扳倒他的好时机”

  数日后,便有一名言官弹劾贺清宵包庇罪臣。

  “谢杨不敬陛下,本是死罪,长乐侯贺清宵却在谢杨患病之时悄悄将其送出诏狱,以旁人尸体伪装谢杨病死狱中。贺清宵身为锦麟卫北镇抚使,却阳奉阴违,欺君罔上,臣认为当以欺君论罪!”

  兴元帝听完弹劾的内容,一时难以置信。

  谢杨是一位工科给事中,前年皇家一处庭园失火,兴元帝要扩建,谢杨以铺张为由多次进谏阻拦,无果后传出不敬的话,从而下了诏狱。

  兴元帝再次听说谢杨,就是他病死狱中的消息。当时他还生出了一丝后悔,想着气消后应该把那臭石头放出来,罢去官职远远打发走也就算了。

  可他生出一点点后悔是一回事,作为他耳目的北镇抚使瞒天过海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杨的事情上能瞒他,其他事呢?

  兴元帝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强压着愤怒询问证据,然后就亲眼见到了谢杨。

  言官再道:“谢杨藏身于石城,恰好被一位游商认出,机缘传到了臣耳中。臣怕打草惊蛇,悄悄派人拿下此罪臣,才敢报于陛下。”

  兴元帝脸色铁青盯着跪在下方的人,冷冷问:“谢杨,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杨不过三十来岁,此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两鬓生出许多白发。

  被兴元帝问到,他重重一叩首:“罪民谢杨死不足惜,还请陛下饶恕贺大人”

  谢杨为贺清宵求情的话兴元帝一个字都听不下去,胸腔被愤怒填满,恨不得立刻把辜负了他信任的那个年轻人千刀万剐。

  别人也就罢了,那个逆臣可是锦麟卫北镇抚使,是他的耳目手臂,这是单纯辜负了他的信任吗?分明是让他这个天子成了百官勋贵的笑话!

  兴元帝气得眼前发黑,指尖发冷,咬牙道:“传贺清宵觐见!”

  本该上朝的贺清宵因为被罚闭门思过正在侯府中,等接到口谕再来到宫中,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臣贺清宵见过陛下。”无数双眼睛注视下,贺清宵下跪行礼。

  兴元帝居高临下看着不见慌乱的青年,心中越发愤怒,声音听起来却是平静的。

  骇人的平静。

  “贺清宵,言官弹劾你移花接木,包庇罪臣谢杨,你可认罪?”

  贺清宵微微侧头,看向跪在一旁的谢杨。

  谢杨泪流满面,满眼歉疚。

  贺清宵收回视线,低下头去:“臣死罪。”

  “你确实该死!”兴元帝见他认了,重重一拍龙椅扶手,“来人,把贺清宵押往午门外,杖毙!”

  第396章 所求

  “杖毙”两个字一出,大殿中无比安静,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贺清宵身上。

  贺清宵以额贴地,声音还是冷静的:“谢皇上恩典。”

  兴元帝冷冷盯着从容依旧的青年,堵在胸中的怒气横冲直撞,无法消散。

  很快贺清宵被拖了下去。

  兴元帝起身,亲自去观刑。

  百官默默跟过去,一路上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谢掌院放慢速度,低声叮嘱一名官员。

  官员点点头,悄悄退出人群,直奔翰林院。

  此时的辛柚,正在办公房里翻书,就听急急的喊声传来。

  “辛待诏,辛待诏――”

  她起身走出去,看着气喘吁吁的官员:“王大人――”

  官员摆摆手,小声道:“掌院大人让我给你传话,长乐侯贺清宵因欺君罔上,皇上发话推到午门外杖毙!”

  “什么?”辛柚一惊,那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绪都停顿了。

  贺大人欺君罔上?

  短暂的呆滞后,辛柚很快清醒过来,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问:“贺大人犯了什么罪?”

  官员把谢杨之事简单讲了:“谢杨敢于劝谏,多次惹怒今上,那次劝谏不成酒后失言,下了诏狱谢杨之父早年因治水殉职,贺镇抚使许是怜惜谢家两辈忠义,一时犯了糊涂”

  辛柚弄清了缘由,已走出翰林院,开始拔腿飞奔。

  官员努力追在后面,追不上,干脆慢慢步行。

  话他已经带到了,后面的事他一个小小官员就管不了了。

  午门外,按着规矩一番核验,因是兴元帝亲自监刑,速度十分快。大太监孙岩宣读了杖打的旨意后,锦麟卫校尉抡起包了铁皮的朱红大棍,用力打下去。

  皇上已经发了话要杖毙,动起手来自然就不需要留情了。

  百官中,有与谢杨交好的官员见此情景面露不忍,可想想锦麟卫的恶名,便把这点同情默默压了下去。而更多的官员则面露快意,想着作威作福的锦麟卫总算遭了报应。

  孟祭酒身形一动想站出去求情,被谢掌院拉住。

  孟祭酒皱眉看着老友。

  谢掌院没说话,指了指翰林院的方向。

  孟祭酒愣了愣,明白了:这是去搬辛待诏这个救兵了。

  贺清宵身在锦麟卫镇抚使的位子上,移花接木保下谢杨,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欺君之罪,且比普通臣子欺君更令皇上愤怒。他们若求情,殃及自身不说,恐怕也毫无效果。

  此时此刻,也只有辛柚有可能救下长乐侯了。

  木棍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

  贺清宵闭了眼,忍住剧痛。

  身上很疼,心更疼。

  阿柚会难过吧?

  以后那条路上,只剩阿柚独自披荆斩棘,阿柚会不会又钻牛角尖,伤害自己呢?

  阿柚,阿柚――他在心中轻念着从不敢光明正大喊出的名字,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陛下!”一声高喊传来,在这样的场合,女子的声音尤为显眼。

  贺清宵蓦地睁开眼。

  他的脸被按到另一侧,只能通过声音想象辛柚此时的样子。

  辛柚直奔兴元帝面前,离他有一段距离时被拦住。

  兴元帝见辛柚出现,皱了皱眉,示意侍卫放她近前来。

  “辛待诏怎么来了?”

  辛柚跪下,仰头看着面色沉沉的天子:“臣听闻陛下下旨在午门外杖毙贺大人,不知贺大人犯了什么错?”

  兴元帝眼神一冷:“你是来为贺清宵求情的?”

  “贺大人对臣有救命之恩,臣听到他出事不可能袖手旁观。臣很不解,贺大人查贪污、推新政,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尽心尽责。今日犯了什么错,责罚这般严重?”

  “严重?”兴元帝一指贺清宵,“他欺君罔上,阳奉阴违,杖毙已经是朕念在他办差有功的份上,不然应当凌迟处死!”

  “欺君?”辛柚面露疑惑。

  兴元帝扫了孙岩一眼。

  孙岩清清喉咙:“辛待诏,你不了解情况。贺清宵把陛下亲自发话打入诏狱的罪臣悄悄放走,以他人尸体代之。他身为锦麟卫北镇抚使,如此行径还不是欺君吗?受廷杖之刑已是陛下仁慈了”

  孙岩替兴元帝解释时,视线下意识落到跪在一处的谢杨身上。

  辛柚敏锐察觉,随之望去,看清谢杨的模样不由一怔。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久,谢杨也衰老了许多,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时她与贺大人才认识不久,误会贺大人是对娘亲动手的人,心乱如麻走上街头,无意间撞见了贺大人抓人。

  那人欲要动手被贺大人制服,大骂贺大人是助纣为虐的走狗,会遭报应。

  眼前谢杨便是那人。

  想想谢杨曾骂过贺大人的话,还有当时她的想法,再看此时,辛柚一颗心好似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彻心扉。

  别人看贺大人,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蔑视他,只因他是锦麟卫。她却知道他品性高洁,克制隐忍,如天上孤月令人心折。

  辛柚用尽力气不去看贺清宵此时模样,仰头与兴元帝对视。

  “臣听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你就退下吧。”辛柚的出现令盛怒的兴元帝情绪缓了缓,语气也没那么冰冷了。

  辛柚跪着没有动。

  百官见状,悄悄交换着眼神。

  辛待诏要为了贺清宵抗旨不成?要是这样,皇上会如何呢?

  有人担忧,有人期待,气氛微妙又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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