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黄雀眺望着远方说,“我也不喜欢你。”
明明快要死了,但却依然比她当初拥有太多的一个小孩。
黄雀看着这个孩子,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嫉妒。
这对母女没有钱,却有很多爱。
相比之下,她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条路边的丧家之犬,永远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其他人的幸福。
“如果我妈妈有了很多很多钱,但是没有我,”女孩突然说出了一番很成熟的话来,“或许她就不会生病了吧。”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黄雀说,“但是没有如果。从我出生且没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就是这双看似干净的手,剖开了仇人的血肉,挖出了他尚在跳动的温热心脏,摆在了母亲的坟前;就像是儿时每一次拼尽全力想要考到第一名,拿着满分卷子狂奔回家,只为了得到那个冷漠女人的一句简短夸赞一样。
但黄雀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那个女人打她、骂她、嫉妒她,有时撕扯着她的头发,用烟头烫她;有时又抱着她哭泣道歉,说自己离不开她。
黄雀总是怀疑,她是否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生下她?
“走吧,”她站起身,回头对着女孩说道,“童话时间结束了。”
女孩抿着唇,坐在长椅上没有动。
她忽然对黄雀举起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来拉钩吧!说谎的要吞一千根针。”
“拉什么钩?”
“你要答应我,给我妈妈很多很多钱,”女孩认真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钱有什么好的,但我希望她快乐。”
黄雀看着她。
女孩执着地朝她伸出了小拇指。
还像是怕黄雀看不到似的,又主动往前伸了伸。
黄雀突然笑了,是很僵硬很不自然地那种笑。
“没有你,她怎么快乐。”她轻声道。
心底有一个小小的、虚弱的声音在反驳她:
没有你,她才快乐。
这是属于七岁黄雀的声音。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听着面前憔悴女人嘶声力竭的声音,黄雀的后背撞在钟楼阁楼锈迹斑斑的栏杆边上,脊背传来钻心疼痛,内心却由衷感到了一阵快慰。
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哪怕是亲手杀死最后一个仇人的那一天。
“你的女儿没事,”她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冲正拎着自己领口的暴怒女人笑了笑,主动安抚她,“她很可爱。”
女人却当她是在威胁自己,是啊,一个连环杀人犯,每一个受害者的尸体还都被残忍分尸,这样一个恐怖至极的女魔头绑架了她的女儿,你指望她能像警方劝导的那样保持理智、等待救援?
她就像是一头发狂的母狮子一样,把足足比她高出半头的黄雀恶狠狠地压在了钟楼的栏杆上,枯瘦干裂的手指死死地掐着黄雀的脖颈,用仿佛在泣血一般的声音嘶吼道:
“我告诉你,我得了肺癌,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你要是敢动我女儿,我就敢跟你拼命!我拉着你个畜生一起死!一起下地狱吧!!”
“冷静一点,我看过你的病历,”黄雀艰难地冲她笑了笑,面前这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女儿豁出一切破釜沉舟的威胁,却似乎给了她一种莫大的安慰,“肺癌早期还是可以治疗的。”
“可是我没有钱!”女人歇斯底里地冲她喊道,“我为了给我女儿治病,早就花光了全部积蓄了!你想要钱,为什么要冲着我们来?”
看到黄雀脸上淡淡的笑容,她的精神几乎快要崩溃了,身体在高楼天台的狂风中摇摇欲坠,甚至就连站都站不稳。
她用熬的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因为窒息而面色发青、神情却诡异安宁的杀人凶手,半晌,忽然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嘶哑着痛哭失声:“老天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不想要钱。”黄雀垂眸说道,她的瞳孔已经渐渐开始涣散,“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为了一个约定吧。”
她是发自肺腑。
但没人会信。
身后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因为高空风速太大,凶手和人质距离又过分接近,所以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暂时没有开枪。
警方的谈判专家上场,他们担心凶手会反扑,要求凶手放弃抵抗。
黄雀没有理会。
她一点一点回头,冲着直升机的方向艰难地笑了笑。
狙。击手在瞄准镜里看到了这一幕。
寒毛在头皮上炸开,敏锐的直觉让他立刻察觉到不对,但还不等他提醒其他人,那处栏杆却突然断裂,凶手像一只断翅鸟儿一样从高空中坠落,却在跌落的那一刻,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不可置信的人质推了回去!
剧外,无数观众同时惊呼出声!
导演对这一段的节奏把控堪称教科书级别,观众们看得眼眶发热,心跳加速,情绪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最终,为了女主的选择与决然的离去,无数人在屏幕前动容落泪。
他们终于明白了导演设计这个结局的意义:黄雀的一生都在逃避,逃避母亲的控制,逃避遭遇惨痛霸凌的灰色青春,逃避故乡留给她的无边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