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支,一支拿去换成?碎银子,买了一匹消瘦的马儿,余下的分开藏在身上。
最?为贵重的簪子,一支藏在袖中,一支藏在鞋袜里。
意识朦胧时,是袖中的簪子救了她一命。
“我喘不过气,快窒息过去了,摸到簪子就冲腰上的手臂刺了过去,不知道有没有刺中。”江颂月指尖抵在闻人惊阙小臂外侧,一路滑到手腕部位,道,“现?在回想一下,应该是刺中了的,不然他不会记恨我这么久。”
“然后呢?”
“然后……”江颂月绞尽脑汁回想,想起漆黑夜色中的怒吼声、被?掐住脖颈的窒息感……接着是剧烈的疼痛感。
她记起了后续。
“然后我被?摔进了一个深坑里,砸到一个人。”
“嗯。之后呢?”
之后江颂月手中死死攥着的簪子被?人夺走,余下的就不知道了。
她狼狈地趴在深坑里,捂着剧痛的喉咙喘气,想爬起来时,不慎摸到了几个冰冷的骷髅,惧怕得浑身颤抖。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听?见?了烟火声,空旷的夜幕下,璀璨烟火接连炸开,将漆黑的乱葬岗照亮。
那个满身血水的少年将手递来,把她拉出?了死人堆。
那支簪子也被?塞回江颂月手中,她的手发抖,没能拿稳,让血淋淋的簪子坠入了尸骨缝隙中。
江颂月把能想到的,都与?闻人惊阙说了,然后一把扯开他的胳膊,道:“就是这么回事。累了,睡觉。”
两人规矩地躺着,各自?睡下。
待到身侧呼吸平稳,江颂月睁开眼?,蹑手蹑脚地下榻,穿好衣裳出?了房间。
叮嘱侍卫守好闻人惊阙兄妹俩,她轻声出?了禅院。
余望山多疑谨慎,待在安全环境中,他定然不会现?身的。
确认自?己曾伤过他,江颂月肯定了余望山对自?己的恨意,决心冒险一试。
她丢下侍卫,独自?去了最?大的弥勒殿祈福,虔诚叩拜后,走出?了殿门,挨个打量擦身而?过的行人。
未见?异样,她将七大殿重新叩拜一遍,而?后独身去了后山。
江颂月很怕,手放在胸前压着衣裳里的菩萨玉牌,装出?淡然模样静静等候。
她袖中藏着一支发钗,这次,她要将发钗刺入余望山的心脏,彻底了却他的性?命。
后山有一大片竹林,江颂月听?着风吹过竹林的飒飒声音,屏息观察四周的响动?。
不知等了多久,有一道很轻的脚步声传来,就在江颂月身后。
她捕捉到了,抓着袖中发钗,大气不敢出?。
缓慢的,那道影子到了她身后。
日光不算强烈,但足以将人影拖长?,江颂月看见?那是一道细长?的影子。来人踮着脚,正鬼鬼祟祟地靠近着她。
江颂月回忆着案卷上记录的余望山的体型,确信这是余望山无误。
她不动?声色,在身影到了背后,看见?它的手抬起时,猝然转身,手中发钗直直向?着身后人刺去。
“啊――”尖叫声起。
江颂月堪堪停住刺下的发钗,以拳头抵着心口,艰难地按着狂跳的心脏,有些崩溃,“怎么是你!”
闻人雨棠腿快被?吓软了,捂着心口,惊魂未定道:“你还说我!你是干什么来的!”
她胆小,怕江颂月两人丢下她回京,不敢闭眼?,一直偷偷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看见?江颂月丢下闻人惊阙偷跑出?来,想看看她在搞什么鬼,就跟了上去。
跟了一路,什么都看不出?来,见?她停在竹林中不动?了,这才?走出?,打算当面问清楚。
“你不是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吗?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江颂月心力交瘁,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她这一路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被?闻人雨棠戏弄了下,腿也软了,干脆坐在厚厚的竹叶上歇息。
闻人雨棠逮着机会又与?她吵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没一会儿,忽听?不远处有孩童的啼哭声。
“是不是谁家顽皮小孩走丢了?”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听?那孩童啼哭声凄惨,两人循声过去,见?一七八岁小姑娘捂脸大哭,问了问,说是趁家人在禅房小憩,跑出?来玩耍,找不着路回去了。
江颂月两人无事,干脆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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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中,闻人惊阙双目紧闭。
“……你是谁啊?”
在那个秋风瑟瑟的夜里,满身狼藉的小姑娘战栗着,怯生生地问他。
月亮从乌云后露头,他看着那张惨白的幼稚面庞,瞧见?她脖子上的淤青,猜想她也看见?了自?己脸上的血迹。
这小姑娘衣着富贵,多半是京城里谁家走丢的千金。
少年闻人惊阙不想被?人认出?,于是他被?鲜血染红的脸上露出?了个阴森的笑,道:“我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瞧见?小姑娘身子颤抖,他问:“害怕吗?”
“害怕。”小姑娘眼?中噙着滚滚欲落的泪水,小腿颤抖着退了一步。
这正和闻人惊阙的意。
他捂着肋下伤口,扫了眼?脚下。
脚下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妇人,还有两个贼寇的尸体,一个被?发簪刺穿咽喉,一个被?从后脑刺死。
最?厉害的那个人身材矮小,手臂被?小姑娘刺伤了,但武艺高?强,出?手狠辣,杀了他只是时间问题,是远处升起的烟火信号,让他有了急迫感,这才?不耐与?他纠缠,愤然离开。
闻人惊阙随身带有伤药与?救命药,现?在只差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看向?小姑娘骑来的那匹马。
很瘦、很小,但驮两个人不成?问题。
他再望向?这莫名出?现?在京郊密林中的小姑娘,商量道:“稍带我一程,我给你……”
话没说完,小姑娘一头撞到他怀中,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呜咽着道:“害怕,可是我不想害怕……”
被?撞到伤口的闻人惊阙脸一白,差点晕死过去。
闻人惊阙用最?后的毅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感觉到肋下有湿热的液体流出?,不知道是他的血水,还是小姑娘的眼?泪,亦或是二者?混杂。
小姑娘在他怀中哭嚎:“……我祖母要死了,她要变成?鬼了……我不要害怕她!”
不想害怕将要变成?鬼的祖母,所?以先拿他练练胆子?
少年闻人惊阙后悔不及,早知是这么个情况,就不说自?己是鬼了。
忍着痛哄小姑娘放了手,问清原委后,闻人惊阙拿出?随身带着的救命药给了她,“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药是族中秘制的,不知混了多少名贵的稀罕药材,他半只脚进了阎罗殿都能救回来,一个濒死的老人家,应当不在话下。
“是我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他胡编乱造。
小姑娘双眼?含泪,满面彷徨。
他想借人家的马,想起从贼寇口中听?见?的地上那女人的身份,道:“不信,你可以先给她用一粒试试。”
小姑娘打开药瓶喂了那女人一颗,很快见?她呼吸明显起来,顿时喜出?望外。
马儿瘦弱,幸好他年岁不大,幸好小姑娘身板更小,才?能驮得了他们三人。
后来闻人惊阙偶然在云州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觉得挺稀奇,就多关注了段日子,再久了点,断断续续,又在京城碰见?。
每次见?面,他都会想起那个漆黑的秋夜。
那晚的夜色很重,月亮时不时躲入乌云后,陪着他的除了伤口处的疼痛、小姑娘偶尔的询问与?担忧,就只有那哒哒的马蹄声了。
“哒――”
细微的声响传入闻人惊阙耳中。
他不为所?动?,继续闭眼?,装睡。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榻边。
在银光从面前闪过时,闻人惊阙睁眼?,道:“好久不见?。”
榻边人影顿住。
许久,他问:“你就不怕我是跟着江颂月出?去的?”
“不会的。”闻人惊阙坐起来,笃定道,“你的目标从来都是我。”
余望山不回答,狭长?的眼?睛眯成?缝,盯着闻人惊阙沉静的双目,脚步缓缓向?左偏移。
见?闻人惊阙目光未动?,他眉头一皱,警惕的神色分毫不减,问:“你真瞎了?”
闻人惊阙道:“我说装的,你信吗?”
余望山戒备地后退一步。
闻人惊阙笑了起来。
这笑中明晃晃的讥讽让余望山目中凶光加剧,他神色阴鸷下来,狠戾地盯着闻人惊阙,道:“当年在京郊乱葬岗的那个人,是你。”
闻人惊阙未直面回答,而?是道:“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我是同一种人。”
余望山睚眦必报,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闻人惊阙十五岁从槐江入京,途中被?祖父丢入山野磨练意志,阴差阳错遭遇到余望山等人,险些丢了性?命。
他记仇,养好伤后,于十七岁那年独自?离京,一路西行,途径云州时遇见?旧友,暗中观察了数日,而?后直奔夜鸦山,一待就是两年。
那是余望山最?后悔的两年。
山寨被?一分为二,弟兄反目、人心溃散,他的心腹一个不留,全部死在那场叛乱中。
更让他惊慌的是,整个夜鸦山连布局带藏身密道、朝中暗桩等等,他数十年心血,被?这个“三弟”与?二当家的全数截获。
那些东西一旦到了朝廷手中,夜鸦山随时将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