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芳想到了杀死她亲人的那帮山匪,十几还是二十几个人,个个骑马,凶神恶煞。
就算她会骑马,光靠她自己也逃不出那么多山匪的追杀,更何况世道如此,即便她从那帮人手里逃出来,还会遇到新的人,女人自身难保,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无非山匪们明目张胆,别的男人会给她选择,要么依附,要么被丢下,去等着遇到可能还不如他们的其他人。
她摇摇头,转向窗外。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萧延却依然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
“这也不做那也不学,你想等死是不是?”他咬着牙问。
林凝芳只是望着窗外的天。
萧延强行掰过她肩膀,掐住她下巴逼她来看他:“既然想死,当初何必答应我?只要你不答应,我再想也不会碰你!”
林凝芳笑了,斜眸看向一侧:“没想死。”
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活,得过且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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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吃饭时,林凝芳来了,萧延却不见踪影。
贺氏三座院子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回来便瞪向林凝芳:“老三呢?下午他从你们屋里出来就跑了,是不是你又跟他吵架了?”
林凝芳垂着眼:“我没跟他吵。”
贺氏怒火更盛:“是,老三自己犯贱非要去贴你的冷屁股……”
老爷子萧穆猛地一拍桌子。
贺氏打个激灵,如被鬼掐住脖子,干张着嘴发不出声。
萧守义板着脸训她:“坐下吃饭,老三那么大的人了,丢不了。”
贺氏私底下敢跟丈夫顶嘴,却不敢忤逆老爷子,只能恨恨坐下。
佟穗第一次看见老爷子发威,哪怕不是冲着她,心也惊得怦怦乱跳,偷偷去看柳初、萧玉蝉,发现大家都一样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饭后,萧缜让萧野守着东院,他跟萧涉分头去找人。
天快黑时,萧缜在北边灵水河的石滩上发现了一道仰躺着的身影,走过去一看,正是自家兄弟。
萧缜直接一脚踹过去:“几岁了,吃饭还等人找?”
萧延侧过身,背对着他。
萧缜再踹一脚。
萧延疼得跳起来,朝他吼道:“我当初就该听你的,招惹她做什么,天天不给我好脸色看,狗屁的相府千金,照大嫂二嫂差远了!”
萧缜:“嫌弃别人之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萧延:“……”
萧缜:“你再不回去,她今晚也别想安生,真把二婶急坏了,或许会动手。”
萧延愣了愣,撒腿朝家里跑去。
第021章
佟穗坐在小板凳上泡脚的时候, 还能听见西院那边贺氏的指桑骂槐——嘴上找阿真的茬,实则句句都是在骂林凝芳,这样无论老爷子还是萧守义都不好管她。
平心而论, 佟穗能理解林凝芳的格格不入, 也能理解贺氏的憋屈与怒火, 甚至阿真的寄人篱下。
相府千金也好, 平民百姓也好, 人心都是肉长的, 各有各的喜怒哀乐。
擦了脚, 佟穗穿好鞋子将水泼到东厢房的后门外, 再舀一勺水将洗脚盆冲干净, 放到旁边等着萧缜回来用。
贺氏的叫骂还在继续, 佟穗钻进被窝,默默回忆今天看的书。
困意上涌时, 西院那边有了变化,萧延肯定回来了, 因为贺氏开始骂起儿子来, 也换了新的骂词。
佟穗居然听笑了, 住在自家时可没有这样的热闹。
其实挺好的, 能为这些计较说明大家过得都还不错, 真到了缺衣少粮风餐露宿的光景,想找茬都没心气。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外面响起了萧野的声音:“二哥, 你在哪找到的三哥?”
“河边。”
“啊?三哥不会想不开要跳河吧?”
“睡你的觉去。”
佟穗咬唇忍笑,萧野也是个没正经的, 西院乱成那样,他还在这开玩笑, 灵水河远没到汛期,水浅着呢。
萧缜插好堂屋门,见灶台旁整整齐齐摆着洗脸盆、洗脚盆,就知道她都洗漱好了。
这种天气,萧缜习惯直接用凉水洗,都收拾好再进了屋。
佟穗还是好奇的,问他:“三弟经常这样不回家?”
萧缜一边上炕一边道:“从去年回来,闹过三五次了。”
佟穗没再问了。
萧缜侧躺着,一只手探过来。
佟穗:……
知道他身体强壮,可真的不会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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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延三兄弟又去打猎了,萧延、萧涉共骑一匹骡,萧野单独骑一匹。
佟穗站在后院,眼巴巴地看着两匹大黑骡跑了出去。
柳初笑她:“昨天还没学会?”
佟穗:“会是会了,还不熟练。”绕着萧家后院慢跑都提心吊胆。
柳初:“也许他们下午回来的早,那就还能练会儿。”
佟穗确实有时间,可她有点心疼骡子,怕累到它们。
鉴于两匹骡子是大功臣,佟穗决定今天多给它们锄点青草回来。
妯娌俩挎着篮子继续去了河边。
村里养骡马牛羊这类食草牲畜的人家不多,野菜人人抢,青草几乎没人动,妯娌俩这锄几下那锄几下,轻轻松松就弄满了两篮。
蹲在河边洗手时,佟穗顺便把沾满泥土的锄头也冲了冲。
柳初坐在干干净净的卵石上,吹着习习的暖风,仰头望望天,舒服地吸了一口气:“要是能一直这么太平该多好。”
佟穗四处看看,灵水河这边的景色确实很不错。水流清澈,卵石石滩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两岸缓坡上爬满青草,间杂着些乡下常见的野花。
佟穗心中微动。
她没见过书上提过的牡丹芍药荷花玉兰,林凝芳大概也没见过这些小小的乡野小花。
那么清丽脱俗的一个美人,整天闷在屋子里确实怪可怜的。
佟穗不会冒冒失失往人家身边凑,但她愿意送这位三弟妹一份小礼物。
柳初就看着这位弟妹突然去四处采摘野花了。
她笑了笑,以为佟穗只是喜欢,毕竟才十八岁,只是个大姑娘。
日头升高时,妯娌俩依然与阿福、阿真一起往回走。
阿福看到二太太手里的一簇野花,稀罕道:“平时我也常见这些花,感觉就那样,今天瞧着怎么这么好看呢?”
阿真仔细看了看,笑道:“是二太太心灵手巧,搭配的好。”
佟穗:“我就随便搀和的,是这些花本来就水灵。”
等回了萧家,佟穗将花递给阿真,轻声道:“拿去给你们三太太看看吧,图个新鲜。”
阿真一路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看看那花再看看二太太在暖阳中带笑的脸,蓦地湿了眼眶,低头道:“奴婢代三太太谢过二太太。”
公允地讲,萧家人都算是好人,包括贺氏也只是嘴上坏,不曾对自家姑娘动手,遇到那种真正刻薄的,谁管你是不是什么相府千金,不干活就打到你干活,不给笑脸就打到你强颜欢笑,总有法子将姑娘变成一个真正的农家媳妇。
换成阿真,她会好好跟着三爷过日子的。
可姑娘不一样,姑娘先是死了爹娘兄嫂侄儿,心还伤着呢,人就被三爷抱进了小树林。
到了萧家,姑娘困在自己的情绪中,萧家人忙着各自的生活,从未有谁真正关心过姑娘,或许他们也想对姑娘好,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相府千金,也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相府千金嫌弃。
除了三爷,二太太是第一个尝试让姑娘开心一点的。
佟穗被她那声“奴婢”弄得浑身别扭:“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了。”阿真之前最多喊她们大太太二太太,自称都是“我”。
阿真没有解释,先将怀里堆满衣裳的大盆子放到晾衣架那边,再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佟穗手里的花,奔着西院去了。
佟穗摇摇头,自去将青草放到骡棚。
西院,阿真避开贺氏母女,如捧至宝地来了东厢。
她将手藏在后面,笑着对炕上的林凝芳道:“姑娘,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林凝芳很少见她这般高兴,好像大家还住在林家大宅,阿真真的带回来了稀奇物件。
林凝芳便也笑了:“什么?”
阿真拿出花,递到姑娘面前。
林凝芳被那一簇鲜艳的颜色点亮了眼眸,新绿的叶片,嫩白、鹅黄、鲜红、深紫的朵朵小花。
她接过来,眼里全是笑:“很好看。”
阿真:“春暖之后,路边河边很多这种野花,我天天都能看见,却一次都没想过要给姑娘带回来。”
林凝芳抬起头,笑容已经收敛:“三爷叫你摘的?”
阿真:“才不是,他早出发去打猎了,这是二太太在河边割完草摘的,特意叫我拿回来给您看个新鲜。”
林凝芳的脑海里便浮现一张乖巧柔静的脸庞,一个看起来很好欺负却能应付贺氏母女的姑娘,一个主动叫男人教她骑骡的姑娘。
林凝芳再看看手里的花,为难起来:“她既送了我花,我拿什么回礼?”
自家的金银珠宝全被山匪们抢走了,当时萧家兄弟人少,救她们主仆性命为先,无法拦截财物,导致林凝芳来萧家时,只剩一身绸缎衣裳、几样当天佩戴的首饰,以及车上掉落下来的一箱山匪们瞧不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