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好整以暇地站在重伤的兰泽身边,手中拿着一柄染血的长鞭,鞭身有电光流转,尾梢沾着血,乃至一些碎肉。
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这个胆大包天,竟敢弑师灭祖的孽徒,灵枢面上毫无半分怜惜之色,这一番拷打,只重不轻。
出手又是一鞭,打开他攥着自己袍袖的手臂,兰泽惨呼一声忙缩了回去,为躲避刑罚而蜷缩起身子,可怜极了。
灵枢岂能容他这般好过?随手捏了个诀,只见婴儿般蜷缩的兰泽陡然哀嚎一声,猛地展开身体,仔细一看,他浑身不知何时冒起了无数晶莹剔透的细刺,仿佛仙人掌一般,扎得他如细筛,痛得发抖。
“二……二师叔!饶了我,求求……求求你……”
咻啪――
又是一鞭伴着崩溃的惨叫。
灵枢平静道:“折磨别人的时候,你不是很硬气吗?怎么用到了自己身上,你就这般不堪了?”
兰泽掩面哭泣,连连摇头、求饶、认错,可是都太迟了。惹怒了师叔,他不论如何也无法善了。
灵枢继续道:“弑师灭祖,可是上诛仙台的极刑。天雷刑阵劈死你都不冤!若非你师父苦苦哀求,说是他先有愧于你,有愧望舒,拜托我从轻发落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趴着跟我说话?”
“……”有天大的委屈痛恨、不甘,也在极度的肉体折磨中暂时消弭,灵枢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意识到错,只是痛得很了不得不臣服,等养好了伤忘了疼,还是一样的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可有甚么办法?他有个溺爱无度的师父。被徒弟打成重伤,也还巴巴地牵挂他的安危,一睁眼就要人手下留情。
毛病。
灵枢为了灵鹫着想,不得不对他的徒弟从轻发落。死孩子肉可皮实,打着根本就不泄愤,也起不到甚么警示作用。
灵枢想了想,目光最终落到他手腕上那一串缠了两三圈的百谷链,灵机一动,有法子了。
便弯腰提起兰泽满是鞭痕的手腕,二话不说就要将之解下。
果然兰泽惊恐万分,扑腾一下腾起身子,护住手腕,泪水夺眶而出:“师叔!不行!!!”
可完好的兰泽尚且不是三灵共修之一的灵枢的对手,伤成这样了又哪里是?一下子就被灵枢轻易掰开,解下了手中那串百谷链。
“还给我……”兰泽哭喊道,“二师叔怎样罚我都行,别拿走它,行不行……”
灵枢冷笑一声 :“怎么,知道害怕了?”
能不害怕么?这串链子,是兰泽的傍身法器,没有他,他根本甚么都不是。
兰泽啜泣一口,道:“这是……师父给我的东西……二师叔还给我……”
灵枢手握那条链子,俯下身举到他跟前,哼笑道:“现在知道搬出师父跟我打感情牌了?早抓着你师父发疯的时候想甚么了!?你还有脸提你师父!”
拿他的链子激动成这样,能是因为这串链子是师父给的所以不舍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是他唯一傍身法器,失了他就等于失去法力,害怕了,不得不屈服而已。灵枢还不懂他么?
下一瞬,灵枢便当着他的面,将手中百谷链扯断了。
兰泽惊恐欲绝地看着一整串谷豆噼里啪啦四散跳开,旋即发出崩溃的哭喊,聚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挥动着双手将那一颗颗圆溜溜的谷豆揽进怀里,可谷豆大都很小,又圆溜溜地,滚了一地,根本就捡不完的。
而这串百谷链是兰泽刚化形之时,灵鹫遍寻四海八荒收集灵谷为他制成的,串也是灵鹫亲手一颗一颗串的,缺了其中任何一颗谷豆都没法发挥出原来的用处,这下弄断了,怕是再也没有用了。
看着伏在地上痛哭得兰泽,灵枢道:“你师父纵然有错,也轮不到你做徒弟的来教训。你这样做,就是大逆不道。你既不曾尊重过他,那么他为你炼化的法器,你也没资格用了。”
灵枢继续道:“别再这里泛委屈。”
“自今日起,将你暂时谪入凡间,待你师父伤愈,再行发落。”
兰泽就这么被谪下凡,除了一身的伤,别的甚么也不曾带。
将醒未醒时,意识还陷在一片漆黑的沉水之中。
兰泽浑身疼得快要裂开,迷迷糊糊间,只觉有甚么东西在胸膛上踩来踩去,脖颈间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似乎,是个活物。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甫一初醒,浑身酸疼。一个圆滚滚的毛团子咕噜一下滚进怀里,兰泽挣扎着坐起来,捧着一只雪白的狗崽子,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环顾四周,已不再是仙云缭绕的天宫。比之泽兰殿,这里可算是简陋了。但简陋归简陋,屋内陈设却较之泽兰殿丰富不少,桌椅摆设,乃至门墙窗户,多用竹子制成,入目一片翠绿。
这是……哪儿?
“嗷儿~嗷呜~”手心里软和的毛团发出奶呼呼的叫声,滚过来滚过去,湿漉漉的鼻子蹭在手心里,呼出热乎乎的气息。
兰泽捧起小家伙一看,翻翻肚皮,又看看小脸,才发现原来不是小狗崽,是一只小狼。
兰泽猛地一震,心底有个强烈的预感催促他掀被下床,脚尚未沾地,竹门却率先“吱呀――”一声,开了。
兰泽呆呆地看着天光洒落进来的那处,倏然间,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