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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珍妃 唐昕 11509 2024-09-08 16:22

  春去秋来,转眼间,华珍和亲的头一个冬天正悄悄地来临。

  图伦在结束了华珍主仆一日学语之后,来到王上的营帐前。

  守在王帐前的侍卫们一见是右大将军来到,立即入营帐中通报。

  片刻之后,图伦得获接见。

  “微臣参见王上。”图伦在王上批文案前屈膝行礼。

  元烈坐于案桌后,埋首于各藩地传来的奏折。

  “有什么事吗?”他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微臣今日前来有一个请求,望王上恩准。”图伦脸上有藏不住的淡淡喜意。

  元烈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立即听出他的语气与平日不同。

  “说!”他抬起头,炯炯眸光直落在图伦脸上。

  打从那一日见他与华珍谈笑的亲近情景,他心中便有了裂痕,他头一遭因为女人而 挣扎于妒恨与兄弟情谊之间。

  “微臣请求王上答允,将王妃身边的侍女如玉许配予臣。”

  元烈闻言,不由得怔愣了下,随即开怀地笑了起来,俊颜一扫数日来的阴霾。

  “你喜欢如玉?”

  “回王上,微臣确实喜欢如玉。”图伦据实回道。

  “你乃堂堂乌孙国右大将军,娶一名侍女为妻,难道不觉得委屈自己?”元烈微扬 起眉,绿眸深处有试探之意。

  “回王上,微臣一点也不这么认为。”

  “当真?我可以安排你娶乌孙国贵族之女,至于如玉,则可收做小妾,你以为如何 ?”

  “王上美意微臣感激在心,只是,微臣并不在意如玉出身低微。”

  “哦?你是说你仍执意娶如玉为正室?”

  “是的,王上。”图伦迎视那一双含笑的绿眸,语气十分坚定。

  “好!本王就如你所愿,将如玉许配予你。”

  “微臣尚有一事请求。”

  “说!”

  “请王上给微臣三天时间说服如玉嫁微臣为妻。”

  “何须多此一举?有本王的旨意,她不得不从。”元烈眼底不由得浮上一抹阴沉的 怒芒,这一刻,他脑中浮现的是华珍矜淡的绝色容颜。

  图伦见王上面色微变,已能猜到他几分心思,于是开口道:“王上,感情的事必须 两情相悦,微臣希望如玉是出自内心答应与臣在一起一辈子。”

  “随你吧!”元烈瞪了图伦一眼。他何尝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多谢王上。”图伦含笑离去。

  元烈却开始琢磨起图伦方才那一席话。

  两情相悦?对他而言,那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梦!

  **

  *翌日,图伦趁着习语之便,紧盯住如玉,以乌孙语开口道:“请你嫁我为妻。”

  他知道她听得明白。

  如玉和华珍皆是一怔。

  华珍在转瞬间已明白一切,含笑静默于一旁。

  如玉却回了句:“先生教别的吧!这一句咱们都懂了。”

  图伦却微微一笑,以认真的口吻说:“如玉,我是当真请求你嫁我为妻。”

  这下,如玉总算懂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羞怯,一张俏颜浮上两朵红云。

  “如玉、如玉出身低微,高攀不上将军。”

  “我不在乎!”图伦回答,专注的黑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慕。

  如玉一时间不知如何以对,转身奔出帐外。

  图伦渴慕的眼神不由得添了抹黯然。

  “先生还杵著作啥?还不快追上去!”华珍终于开口。

  “可是”

  “不去怎知她的答覆为何?”

  图伦这才回过神奔出帐外,直追而去。当晚,华珍召来如玉。

  “我已为你备妥出嫁所需的一切。”

  “公主,您”

  “什么都不必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图伦?”

  如玉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华珍总算放下心。“能够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成婚,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你明 白吗?”

  如玉瞧住公主,轻轻回答:“明白。”

  “那么你需得格外珍惜,切莫因为出身低微而轻言放弃。”华珍嘱咐着。

  “可是,如玉一旦出嫁,怎能再随侍于公主身侧?”

  华珍微微一笑。“傻瓜!你就像我的妹子一般,长大了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顿了下,她拉过如玉的手续道:“你就甭操心了!王上派来服侍我的丫鬟还少得了 吗?安心的当右大将军夫人吧!”

  如玉脸上一红,忍不住垂下头。

  华珍瞧在眼底,衷心的为她祝福。

  然而,想起王上再过不久便要纳妃,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阵阵悲愁。

  **

  *很快的,元烈纳妃的日子终于来临。

  华珍永远记得这一天,好冷、好冷。

  婚宴,华珍照例须观礼,并给予新人祝福,一如她初至乌孙和亲之时,惠靡那六位 妃子对她所做的相同。

  仪式进行的时候,华珍与新妃分别坐在元烈左右。

  一身嫁衣的呼兰公主身形十分高挑丰腴,蜜色的皮肤配上一头红褐色的长发,令她 原就深刻的五官看来更具野性美,是一个西域美女;与华珍的沉稳气质、似水般的清艳 容颜截然不同。

  两人一个白皙、一个如蜜,分别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元烈的眸光却忍不住落向华珍。

  该死!为什么她看起来依旧矜漠?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愤怒妒恼?

  俊颜因思绪的起伏而更加阴鸷。

  这一切并未逃过呼兰的眼。

  待元烈与呼兰喝过酪酒之后,她端起酒杯,起身来到华珍面前。

  “往后,你我便要同心齐力,共侍一君,呼兰若有不是之处,望珍妃您海量不予计 较。”黑眸深处藏着敌意。

  华珍端起酒杯,回道:“兰妃妹妹,我祝福你与王上可以白头到老。”话到最后, 她忍不住涌上阵阵的心酸。

  是因为自己开始有了一丝丝在乎吗?某些东西,非得到了失去之后,才会明白它的 重要,是吗?

  直到这一刻,望住呼兰的这一瞬间,她终于了解,原来她并非无动于衷。

  就在婚宴的仪式终了之后,元烈大宴臣民。

  尽管天候更加寒冷,乌孙臣民仍决意彻夜狂欢。

  华珍却无意续留,起身准备回营。“王上,华珍先行告退。”

  元烈盯住她,俊颜泛起一丝阴冷的笑。“不许离开!”他抓住她柔滑的小手,紧紧 握在掌心不放。

  “王上”华珍轻蹙起眉。

  “这是你欠我的!”他薄怒道,一张深刻的俊颜上写满执意折磨的恣肆与恼怒。她 愈平静,他愈是不甘!

  两人对峙半晌,华珍缓缓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一整个晚上,元烈始终未曾放开华珍的手。

  周遭的嘈杂喧闹,一如浮云流水,完全不在华珍心底留下半点痕迹;此刻, 在她心底完全为另一道感受所充塞。

  谁也没有留心到一旁的呼兰,她脸上那愈来愈深的阴暗神情。终于,在四更天的时 候,呼兰由侍女带回营帐,为成婚的首夜做准备。

  “你说!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元烈忍不住开口,手上的劲道不自觉 加重不少。

  华珍忍不住呼痛“放开我!”她眉头紧拧。

  元烈并未松手,只是一径地盯着她,眸底镌刻着绝少显露于外的痛楚;也许,还包 含了他不愿承认的祈求。

  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所换来的竟是无尽的折磨,他真不明白真心有何用。

  “你何苦如此?”华珍低声开口。

  元烈闻言,口里发出刺耳的笑声。“是啊!我何苦如此”

  话声甫落,他猛一甩手,掉头离去。

  华珍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缓缓聚起白雾,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

  元烈本不欲入呼兰营帐,但心念一转,揭帘而入。

  呼兰躺在床毡上,一见元烈,脸上立即写满期待的欣喜。

  对这个男人的传闻她听过不少,知道他文武兼备,是西域第一勇士,能成为他的妃 子,是她莫大的荣耀。

  元烈一手拉开覆在她身上的毛毡,盯住呼兰饱满而成熟的女性躯体。

  呼兰并非未经人事的女子,矜持早已离她远去;此时此刻,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邀 请。

  元烈冷笑一声,眼中阴沉更盛,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太多了。下一刻,他扯开被毡, 精壮的身躯压上呼兰赤裸的胴体。

  华珍的营帐距呼兰的不远,她隐隐约约听见由呼兰营帐传来的女人呻吟。

  华珍捂住双耳,豆大的珠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为什么当她开始有一点动心的时候,他却决定迎娶另一个女人?莫非她真得怀着悲 愁,在这个异乡终老一生?

  ***

  元烈起身准备离开。

  “王上别走!留下来陪呼兰,呼兰定会好好服侍您!”她由身后抱住元烈。

  元烈不耐地拉开她纠缠的手,二话不说便大步离开。

  呼兰一向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对元烈的轻漠几乎无法承受,美丽的容颜扭曲着 。她发誓,一定要得到他的宠爱。图伦与如玉的婚礼紧跟在元烈之后举行。

  **

  *华珍日常起居则交由另一名叫星儿的女孩打理。

  由于华珍对乌孙语有卓越的进步,因此与星儿在沟通方面几乎没有问题,相处颇为 融洽。

  只是如玉跟随她多年,数日不见,十分思念。

  直到今日,华珍才明白,原来她比想象中更需要如玉。

  此念方兴,却见如玉笑盈盈地揭帘入帐而来。

  “如玉见过公主。”她屈膝福礼。

  华珍忙上前拉起她。“不是说好过几日我去瞧你,怎地今日突然前来?”

  “如玉担心您不惯旁人服侍。”

  “星儿很伶俐,你别担心。”华珍说道“倒是你,过得还习惯吗?”

  如玉点点头。见状,华珍总算放下心。

  此时,星儿忽入帐来。

  “启禀王妃,兰妃在外求见。”

  华珍一怔“带她进来!”话落时,她脑中同时浮上纳妃那一夜的情景,秀眉不由 得微微蹙起。

  呼兰入帐之后,神情倨傲,并未行礼,一双眼扫过帐中人之后开口道:“我想和王 妃单独说话,其余人全退出去!”说话的语气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子。

  如玉毫不理会,只是盯住公主。她只听公主一人的命令。

  华珍点点头,示意她先退下。

  如玉这才偕同星儿退出营帐之外。

  “有什么事吗?”华珍首先开口。对于这一次胡国与乌孙和亲,她明白是胡王向中 原皇帝示威的方式,长久以来胡人对中原是处于敌对状态,时有征战。

  呼兰盯着华珍,眼底逐渐露出蓄藏的敌意。

  但这一份敌意却非来自胡汉对立,而是出自于女人的妒怒。

  王上就是被这个全身像只有一把骨头、看来苍白荏弱的女子所迷住吗?

  打从成婚首夜过后,她连王上一面都见不着。下人告诉她是因为王上根本不欲见她 。

  都是因为这个中原女人!

  呼兰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原女人的面貌精致得如画中仙子,但身形纤瘦,她怀疑这样 的女子能否产下健康的子嗣。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别以为王上会宠爱你一辈子,更别以为你能够永远独霸王 上;有我在,你想都别想,中原女人!”呼兰倨傲而无礼地瞪住她。

  以华珍的语文能力,已足够明白她所说为何。

  当下,她冷凝地回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王上会宠爱我一辈子。”事实上, 她对自己将来该如何自处,一点希望也不敢有。

  这般消极的愁悒随着如玉出嫁之后更加深许多,她从未曾显露于外,只是深深地藏 起自己所有的感受。

  呼兰冷笑“别自以为聪明!中原女人,没有女人不希望得到王上的宠爱。”

  华珍看向呼兰妒怒的神情,不由得轻叹道:“朱颜易改,刹那芳华,色衰而爱驰 ”她淡淡地低喃着家乡语。

  “你说什么?”呼兰怒问。这个中原女人该不会是在骂她吧?该死!

  半晌,华珍由愁思中回过神来,以乌孙语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哼!”呼兰忿忿地向外头走。

  当她经过华珍身边的时候,一时恶念升起,竟故意撞了华珍一下。

  华珍一时没有防备,跌仆在地上。

  呼兰就站在她身前,冷冷地注视着她。“知道吗?总有一天,我的父王会入主中原 ,届时,你连当我的女仆都不配!”话甫落,她伸脚用力踩在华珍的手上,然后忿忿地 离开。

  呼兰一走,如玉立即入帐来。

  “啊!公主”如玉惊呼一声,立即上前扶起华珍;紧接着,她瞧见华珍红瘀的 小手。

  “我去找那番女算帐!”如玉气急败坏地嚷道,由小到大,公主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

  “不,如玉,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跌倒撞伤,与旁人无干。”华珍忙拉住欲冲向 帐外的如玉。

  “公主,您别怕她,咱们可以禀告王上,请王上为您讨回公道!”如玉理直气壮地 说。

  华珍却摇摇头。“如玉,听我说,你我离乡万里,如今好不容易寻得安身立命的地 方;倘若不能多一个朋友,至少别多树立一个敌人,你明白吗?”她恳切地道,心中不 无悲伤。她又何尝愿受辱?

  如玉一时亦勾起思乡之情,忍不住红了眼眶。“公主,是如玉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

  华珍摇摇头,伸手抹去如玉淌下的眼泪。

  “来,如玉为您上药。”

  “嗯!”这一刻,华珍心底的愁悒更深了连着几日营地里下着细雪,皑皑白雪让大地成 了一片动人的银白。

  华珍趁着雪停,离开营帐来到马营。

  “啊!”小厮哈泰尔一见美丽的王妃,?腆地开口问:“王妃有什么吩咐?”

  他一向很喜欢这个中原来的王妃,感觉她不仅貌美如花,待下人们和善尤为难得。

  “趁着现下雪停,我想骑马到附近遛遛。”华珍注视着哈泰尔,神情带着微微的紧 张,但不注意看是不会察觉出她的异样的。

  哈泰尔略显犹豫,这是王妃头一遭独自要求骑马。

  “王妃,雪虽已停歇,但难保不会再继续下。”他以此来拒绝。

  “我不会去太久,你不要担心。”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含笑直瞧住哈泰尔。

  哈泰尔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王妃这样的美人,自然无法抗拒。

  着魔似地,他牵出一匹五花牝马,亲自上鞍,扶着华珍坐上马。

  “打开围栏!”华珍开口。

  哈泰尔再次犹豫。

  “我不会跑太远。”华珍说道,眼神含着鼓励。

  哈泰尔再无一丝犹豫,打开了栅门。

  华珍双腿一夹,策马奔出围栏,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驰。

  很快的,目及之处仅剩下一排踏雪而去的痕迹。

  哈泰尔仍怔怔地遥望远方,久久回不了神 **

  *元烈正批阅着奏章,帐外侍卫忽来通报——“启禀王上,马营小厮哈泰尔求见。 ”

  “宣!”

  很快的,哈泰尔进入王帐。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进入王上的营帐,只可惜他此刻心事重重,无心留神帐内华 丽的摆设。

  元烈抬起头看着哈泰尔。“你有何事?”

  “启禀王上”在王上锐利的眼神逼视下,哈泰尔浑身发颤。“王妃她”

  一听事关华珍,元烈不由得蹙起了眉,沉声令道:“快说!”

  “王妃一早到营里要求骑马出营遛遛,可是”他愈说愈小声。

  元烈盯住哈泰尔,心中突如其来的一沉。“她人呢?”

  “还没回营。”

  元烈猛地起身,力道之大连桌子都被翻倒。

  “说!她和谁一块儿出营的?”元烈一把揪起哈泰尔,双眸迸射出怒焰。

  “王妃是一个人出营的。”哈泰尔瞧着王上那几欲杀人的眸光,忍不住双膝发软。

  “该死!”元烈怒瞠起眼。“她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哈泰尔胆战心惊地回答。

  “为何到现下才来向我通报?”元烈咬牙问道,几乎要亲手掐死这小子。

  哈泰尔答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倘若王妃有了差池,本王头一个宰了你这小子!”元烈撂下话后,推开哈泰尔, 急速离开王帐。

  哈泰尔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而且是杀头的大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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