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袁晴遥愣住,望着林柏楠愠怒的脸,她摸不准是自己的表述太模棱两可,还是林柏楠对她根本就没有那一方面的想法,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勇气被全数抽走,她干笑两声,赶紧找补:“对、对呀!你亲我跟韵来和小丸子亲我一样呀!就是很亲密的一种朋友关系,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哎呀!你在我心里当然有性别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柏楠,你、你就当我在疯言疯语吧!我试题刷多了有些神志不清,你别在意,哈哈。”
“嘁,搞什么……”心里一阵阵坠痛,林柏楠早八辈子就不指望袁晴遥会爱上他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她心目中,他连个异性都快算不上了,已经沦为“闺蜜团”了。
“林柏楠你生气了?”
“没有。”
“骗人,你的脸很难看。”
“我的脸就是这么难看。”
“……我的意思是,你最帅了,但你的表情很难看。”袁晴遥一边嘟哝,一边巴巴地瞅林柏楠。
而林柏楠绷着脸扭过头去,实在太近了,近的,他数得清她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他暗骂自己着实没救了,被气到了还能无事发生那般对她心动不已……
他立刻在脑子里搜刮起了悲伤的事,好让心跳频率及时降低。
她的脸却跟了过来,从下往上发射让人心驰神往的眼波,轻易将他俘获。
他装得一板一眼:“干嘛,有话就说。”
“我就看看你嘛。”怕他跌倒,她重新站得笔直,目视前方,眸子正好落在了他凸起的喉结。
上次以这样的姿势面对面站着,还是发生在高一那年,他暗戳戳地惊艳了袁家一家三口,只花了三个月便改装出了一台站立式电动轮椅。
那一次,除去轮椅脚踏板自带的高度,她的头顶恰恰好够到他的下巴,两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有些气不平,她呐呐地说:“林柏楠你长高了。我又是跑步又是跳绳又是喝牛奶又是吃钙片的,两年才长了三厘米,你什么都不做也能长个子……讨厌。”
最后两个字,多少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她并非在说“长个子”这件事,而是愤懑他不懂自己的暗示,或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被指责得莫名其妙,回头毒舌道:“袁晴遥,你这‘黑洞’体质能被拉去做实验了,在你肚子里葬身了‘成吨’的动植物也没见你纵向或是横向发展。”
她鼻孔出气:“都变成屎了。”
“……”
“不然呢?”
“……很合理。”
“粗俗了,不好意思。”她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晕,彷如新鲜诱人的水蜜桃。
他的眼睛恨不得在她的脸上筑巢,直到她再次开口,问了句“林柏楠,你喜欢个子高的女生还是个子小的女生”,他才幡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移开视线,他声色淡然地回答:“无所谓,怎样都好。”
“那你喜欢眼睛大的吗?”
“还行。”
“那皮肤白的呢?”
“也还行。”
“那爱笑的女孩子你喜欢吗?”
“男生都喜欢吧?”
听闻,袁晴遥收获了莫大的信心,上述条件她都符合!
她自诩是个勇敢坦直的人,但那种含义的“喜欢”比她想象的难开口得多。
也许再多试探几次林柏楠就开窍了、就回应她了,她也花费了很长的年月才恍然明白自己对他的这份爱慕之情,不是吗?就算她不完全匹配他的理想型,但她对他而言也一定是最与众不同的异性,她有这个自信。
于是,她急吼吼地追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孩吗?我指的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交往、想恋爱、想牵手拥抱接吻、想一辈子黏在一起不分开的那种喜欢。”
有。
许多年前就有了。
但他说反话,只答两个字:“没有。”
不能诚实地说出“有”,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不能把心意宣之于口,也不想杜撰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来诓骗她。
又一个问题接踵而来:“真的没有吗?”
“嗯。”
“也许……也许是有的,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我又不是你这个笨蛋,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虽是反问句,但口气不容置辩,林柏楠别开脸,在他侧目望向别处之时,袁晴遥眼眸中的期待瞬时消失得无踪无影,浓厚的失望在她的脸上铺陈开来。
她动员自己再试试看,笑得勉强:“林柏楠,我有那种喜欢的男孩子了,你不好奇吗?你……认识他的。”
林柏楠眼眸闪烁,他不好奇,他没有探索欲,因为他基本断定那人是谁了,只是不可自拔的,他疯狂羡慕起了那个轻松走近她心房的男孩。
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期望她两情相悦,有个好归宿,但他目前还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送上祝福。
他需要反复练习,练习到“脱敏”,练习到能作出适逢的表情,练习到心脏磨出了茧,说出那句“祝你幸福”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了。
因此,林柏楠选择了暂且回避。
“我不擅长聊这个,你去和何韵来聊吧。”演戏要演逼真,他刻意大大方方地与她对视,“不用提前剧透,反正到时候会揭晓。放心好了,我给你把关,给你物色个好人家,别让你这个笨蛋掉进谁的陷阱里了还以为那是城堡。”
“……哈哈。哎,对了对了……”她急忙切换了话题。
表面笑得轻松甜美,实则内心的喇叭在奔溃地大喊――
她的“楠”朋友能不能变成她的男朋友啊!
*
半小时后,康复锻炼完毕。
这期间,林柏楠和袁晴遥天南海北聊着天,彼此心照不宣,双双不再涉及“喜欢的人”这个话题。
他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而她为了不让自己的难过露出破绽,始终挂着笑脸。
其实,她还有好些问题想问他,奈何勇气被削个够呛,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十二点左右,林平尧和蒋玲拎着正宗的烤鸭来到了病房,还有糖醋小排、京酱肉丝、干炸丸子、鸭架汤和炒合菜。
林柏楠平日里没什么胃口,每顿就凑合吃一吃医院的病号餐,所以这顿大餐是专门给袁晴遥买的。
肥而不腻的鸭肉色泽红亮,鲜嫩入味,金黄酥脆的鸭皮沾白砂糖简直是绝配。
袁晴遥卷一个春卷递到林柏楠嘴边,不出意外,惨遭拒绝。
她憋闷万分,一口吃下春卷,腮帮子撑得像只河豚,大力咀嚼着,不管他了,她埋头猛吃。
边吃边唠家常,林平尧问起:“你们早上做了些什么?”
袁晴遥仓储爆满,无法说话,林柏楠有些羞于启齿,便敷衍了事地答:“就……按摩和站了一会儿。”
林平尧脸上露出惊奇之色,深入探寻道:“遥遥帮你的?”
林柏楠和袁晴遥动作整齐划一,都点了点头,只不过,两人的神色截然不同,她骄傲的恨不得翘尾巴,而他强装镇定中泄露出了几丝难为情。
林平尧和蒋玲相望一眼,他悠悠一笑:“早上借用腿部支具和助行器的病人少一些,到下午就很抢手了。”
“助行器?林柏楠还能用那个呢?”袁晴遥的嘴巴张成了小圆圈,吃得尽兴,“护士姐姐没拿给我,估计是她忙忘了吧。”
护士没顾上询问袁晴遥,但林柏楠完全可以提醒她再去借一个助行器,这样他就不需要人搭把手了……
林平尧和林柏楠的视线如蜻蜓点水般相撞。
转瞬,洞悉了儿子小心机的林平尧笑着扶眼镜:“林柏楠有量身定制的一套腿部支具,放在我院没带来,那套方方面面都更安全也更贴合他的下肢。遥遥,等林柏楠病好回家了,欢迎你来康复中心,让林柏楠带你参观。”
“好!”袁晴遥绽开笑容。
林柏楠倒也没反对,反正今日破了第一次,拉啊抱啊搂啊亲啊脸对脸啊头靠头啊……都发生过了,袁晴遥看起来不以为意,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买来的饭菜全部吃光,蒋玲在收拾餐盒时慨叹:“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遥遥来,林柏楠就能多吃几口饭。”
*
午饭后,住院部统一午间休息,两点再开始探视。
袁晴遥随着林平尧和蒋玲去了租的房子,那里地理位置优越,生活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和医学院只隔了一条街,林柏楠日后上下课真的很方便。
房子三室一厅,家装齐全,虽没有林家在x市的那个家气派,但也宽敞。
观览了一圈,袁晴遥给袁斌和魏静打电话报了平安,魏静说给她买了明天下午四点多的机票,还说就别麻烦林平尧陪她一同回x市了,她是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该学着独自出行了,到时候袁斌开车去机场接她回家。
通话结束,袁晴遥在客卧躺下,没打算睡熟,但短短两分钟她便跌入沉沉的梦乡。
蒋玲抱着一床被子过来,轻悄悄地给袁晴遥盖好,看着小姑娘恬然的睡颜,她在门口多逗留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她不禁想起了午饭时林柏楠偷瞄袁晴遥的那双小鹿眼,那是一双这半年来她从未目睹过的眼睛――
柔软的笑意在他眼底苏醒,潜藏着极度克制却无法停止的由衷的欢喜,伴着袁晴遥的一颦一笑,会有流光同步拂过他的眼底,明亮如白昼的星辰。
袁晴遥的劝说犹在耳边:“面对真正喜爱的事物时,他的身上会散发出一股轻松的气息……笑容多了,看得出来他享受其中,而且他的眼睛会发光……”
蒋玲深悉林柏楠对袁晴遥的喜欢,不知儿子在鼓捣机械时,是否也绽露了同款眼睛?
她又想起,在第一次清创手术后的当晚,林柏楠出现了心率失速和憋喘。
这不是手术后的不良症状,而是潜意识中的惊恐,对医院、对住院、对手术的惊恐。
直到那时,她才相信,争吵时儿子表达的对学医的排斥来源于恐惧并非虚言,那真的是他为了不让她担心而长久隐瞒的事实。
对啊,他受了多少茬子罪,害怕是理所应当的……
耸然动容,蒋玲轻轻带上了客卧的门。
*
袁晴遥迷迷瞪瞪醒来时,已经将近傍晚六点了!
高强度的学习刷题让她本就疲惫不堪,外加昨晚一心期盼着和林柏楠相见,情绪亢奋得跟见了红色的牛似的,整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着眼睛看天明……
所以,美美睡了一觉小半天就过去了。
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她冲到客厅,林平尧和蒋玲正一人手捧一本书,依偎在沙发一侧静静看书。
见袁晴遥睡醒了,蒋玲起身坐直,问道:“遥遥睡醒了?下午想吃什么?买好了咱们给林柏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