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益州也是出了名的平和富饶之地,商队必经之路,民熙物阜。
只是这益州稍微有些特别之处,那便是驻扎在这儿的益州护城军。
这益州军与别处每日简单训查,看管城门的护城军不同,是个真有实战经验,确确实实军纪严格,随时可参战的精悍军队。
毕竟益州军的前身可是前护国大将军冯燎带领的护国军,百战百胜,曾收无数江山国土于掌中,骁勇无比,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连小皇帝都予三分敬意。
只是五年前冯燎兵败,因降国罪处死,军中被牵连者该处死的死,遣散的散,能留下来旧部寥寥无几,与冯燎独子――当时刚年满十七岁的总镇小将冯汉广,一同更名为益州军,将大部队削半剔取,留偏远深山之中,看守着西北边疆。
“也不知益州军现落在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还能剩原本几分威严。”高德暗道。
不过据线人所报,朝廷毕竟鞭长莫及,在益州当地,益州军可比朝廷命官更有权威,冯小将军年纪轻轻治兵有方,护得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为人处事雷厉风行,边境蛮人亦不敢轻易侵扰。
远水解不了近渴,百姓们自然不信朝廷,只信他这少年将军,倒是让他这外来的知州无立足之地了。
“不过丧家之犬罢。”
高德思索到一半,马车再度停了下来。高德胆战心惊探出脑袋,发现原来已经到了益州城下。
益州城墙还真如传闻中高耸坚实,不愧是边境重地。
“到了。”冷脸的小将驱马到他旁边,不客气道:“我与益州总镇将军有些过节,决心无事不再进城,陪送不了。”
高德自觉碰了一鼻子灰,嘟囔两声粗鄙,但总归救命恩人,还是忍气吞声作揖道谢,自己跑前头甩鞭驱车了。
临行前秉承文人道义问了句:“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益州督查协领,周烈文。”
马车歪歪斜斜进了城,临近傍晚,益州城主街还是好一番热闹非凡,熙熙攘攘。
西境小皇城之说果然名不虚传,他这架单薄马车并未引起街上人多瞩目,随便一个商队的货车都要比他们要富气百倍,谁也想不到他们未来的知州大人会驾着这么辆破车。
不知又走多久,车马总算停到总镇府门前。
天色转暗,高德抬头往上望去。
秋高无云,渲染成墨蓝,总镇府镶一扇宽大墨色铁门,门前的两座威严石狮隐在这昏暗之后,竟给予人一种无以言表的肃杀与压迫。
这位大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种感觉,大抵自己当时站在皇城宫外,负荆领罪前才体会过。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想着可能还真是晃荡一路把自己脑子给晃傻了吧,又或者是朝野权倾带给自己的遗症,怎么现在连看个总镇府都紧张。
“有什么好怕的,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叛臣之后。”
入夜渐微凉,一行人敲过门通报进去便成了石沉大海,在外面晾了老半天,才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舍得开来,走出位看似有些阶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将士,冲着他抱歉笑道:
“高大人,抱歉久等。在下益州军参将都仲,恭迎大人远道而来。”
感情你们这儿还有人会笑的啊。
总镇府中道路简单,四通八达,没什么无用的迷宫似的园林造景,倒是摆了不少武器架子在两边,其中叫不出名字的奇兵也不少。
都仲先是吩咐人安顿下他的家眷们暂候在客室后,领他一路径上了中庭。
都仲笑吟吟道:“我家小将军刚审完战俘回来,大人进去见了别害怕,将军人很好的。”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叫别他怕我就是好的。
高德嗯嗯嗯心不在焉客套应了几句,迫不及待想进去为今日不礼遭遇讨个说法,
不想门一开,人险些吓得卡着门槛倒栽出去。
堂内傲身站着个身穿白绢衬衣,带黑色牛皮束袖的硕俊青年,吊一头马尾发丝根根硬朗高束,正在净手盆前擦手。
满盆清水早成血红,脸颊与衣服上还清晰可见喷射溅出的血渍。小将军衬衣领口松垮下来,隐约瞥见饱满结实的胸肌。
空气中弥漫着层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小将军听到声响,忙用手巾抹了把脸,拭下血迹,转身笑道:
“高大人一路颠簸辛苦,汉广公事缠身实在繁忙,没能亲自去迎接,在这儿给大人赔不是了。”
高德稳住脚步,刚刚不自觉退那一小步,着实有些让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择慌回道:“无妨,都是为朝廷办事,理解。”
听闻“朝廷”二字,冯汉广似是暗自嗤嘲,将手巾丢回铜盆,向高德大步跨来。
小将身材高挑精壮,比他高出一头有余,竟毫不避讳的微微欠身,抬眉端详了这长辈年岁之人好一会儿,弄得高德好如遭了蔑视般浑身不爽。
距离一拉进,冯汉广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扑鼻而来,浓到似乎是从这人骨子里散出的一般真切,打心底惹得他反胃。
“高大人这是得罪谁了,才会被派到如此偏远之地做知州啊。”冯汉广脸上笑容不改,漫不经心道。
“总镇将军,您这话说得,可有僭越吧。”
高德混迹朝野十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谅他绝不敢对自己动手,身子骨一挺,便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