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秀兰,你不该是这样的啊!”乔华失声痛哭。
她想象之中的女儿,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林秀兰突然一笑,说道:“那是什么样子?我被潘大娇带走之后,她能对我如何,我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最最好的结果,就是留在城里做工人了吧?说不定也已经结婚了,生了孩子焦头烂额,或者嫁得很不如意,还要应付吸血的娘家……你也别怀疑,要不是有后来那些事,也就是那样了。
或者差一些,我从小身体不好,下乡之后没办法挣工分,也没办法回城,饥寒交迫,没准自己也不想活了。
我感觉我现在,已经很好了,怎么你还是不太满意呢?”
林秀兰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淡淡的,疏离的。
黎剑锋看着乔华哭,有些不太赞同,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刺激你妈妈,她为了找你,这么多年很是不容易。”
很是不容易?
林秀兰突然就站了起来,有些激动说道:“不容易?你们这是来跟我诉苦的吗?要不要我安慰你们,说你们这么多年辛苦了,说真是为难死你们了,然后抱头痛哭,说以后不管如何都有我!”
“你,你……”黎剑锋有些词穷,“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林秀兰说道:“我怎样?那也是我的事情,且不说咱们还不一定真的就是有血缘关系,你们没准儿也找错人了,说不定你们那个想象之中的女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要真的是呢,那不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吗?你们为了你们的工作,让自己的孩子待在陌生人手里,后来不见了,为了找寻,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有因就有果,自己做的事情要学会为自己负责。
所以,以后不要说这些年找人你们付出了多少,你们依旧工作,依旧在间隙寻人……要不是巧合,也很难找到吧。”林秀兰说道。
这些不是她应该承受的,她当然没必要承受。
她全都想明白了,要自己去内疚也好,承诺也好,统统不行。
“不容易,你们两却依旧过得体体面面的吧?至于你们所谓的调换工作什么的付出,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们有想过,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孩子,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林秀兰问道。
乔华有些不忍心听了。
林秀兰这些话憋了好多年,她原本不想说,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就算是她想找人怒骂或者如何,也根本找不到对象。
可是面对黎剑锋的质问,她才明白,有些事情哪怕已经过去很久,也根本没办法忘记,隐隐作痛地在提醒她自己。
她说道:“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弟弟妹妹不一样,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女孩子,我却不如妹妹,我曾经一直觉得我是姐姐,所以我挨饿是正常的,被打也是正常的,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那时候,你们在哪里?
后来长大一些了,家里所有的家务都是我来做,稍不如意就是打骂,我没办法反抗,也已经习惯了那种不公平,直到我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一切就有了答案,我还想着你们回来找我,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也可以……想太多次了,没有一次成真的,那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接着我下乡了,锄地、割草、割稻子、插秧……,没有一样我是能做好的,我根本没办法挣到足够的工分,就算是出工我也时常头晕,晕倒在水田里,我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别人都有父母求助,从城里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我都想着死了算了。那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呢?”
林秀兰的声音有些嘶哑。
乔华嚎啕大哭起来,她真是没想到,她的宝贝女儿,要承受这么多。
她说道:“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咱一家人,好好的。”
林秀兰忍住了泪,“过去了?对你们来说,一切都过去了,可那是我的童年我的青春,这是无可更改的,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呀,还要怎么过去?以后?”
他们为什么还能来跟自己说以后?
“对对,以后咱们都会好起来的。”黎剑锋说道。
不说那些痛苦的以前了。
反而让大家都不愉快。
林秀兰垂着眉眼,说道:“我已经结婚了,你们不会不晓得吧?”
乔华赶紧说道:“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现在我和你爸年纪也不小了,既已经找到了你……我们家有两处房子,以后也都是你的。
你还上过大学,做的是财务工作,到时候我们豁着老脸,给你安置一份工作,这样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还有女婿,对对,听说他没有什么学历,户口也不是城里的,这个有一点难办……
实在不行,也可以做杂工,修鞋子自行车,干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我们不古板。
等我们退休了,就给你带孩子,城里的条件好着呢,以后咱的东西……”
林秀兰听着乔华在那憧憬,仿佛真的过上了那样的日子一般。
她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语,说道:“那是你们的以后,不是我的。”
“你这孩子,我们的就是你的啊!”乔华笑了起来。
林秀兰道:“不,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你――”
“当初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不能留在城里吗?图强他现在好端端的工人,还在研发中心,凭什么去做杂工?还修鞋子?哼!康康是沈家人,更用不着你们带了,我念书的时候他还是跟着大嫂的呢。
更何况,要是真的愿意去,咱一家人就搬去辣酱铺子那边了,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我们就想留在这。”林秀兰很是坚定地说道。
“这怎么能一样,那我们……”乔华愕然,她没想到,林秀兰会这样说。
林秀兰直接了当说道:“你们就当,没找到我吧。”
乔华有些明白,哆嗦着嘴唇,说道:“你,不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