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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静王府宝玉闯祸,骤起波折林海发怒
五六月份的天气虽然算不得炽热,但下午的日头依旧很是毒辣。xx网站。众人在大日头底下辩驳许久,不知不觉都有些大汗淋漓。赖瑾抬眼看了看天色,低声叹道:“有王爷也不必大动干戈,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去便是。”
忠顺亲王冷哼一声,撩着衣摆进了屋子。众人也尾随而进。一时间有小丫头子上了茶水。赖瑾方才向蒋玉菡问道:“此事皆有蒋兄所起,如今蒋兄有什么话便可直说。我们也想看看蒋兄你的态度。“
蒋玉菡一直低着头,半日,声音细微却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不会回忠顺王府。倘或要我回去,我宁可一头碰死在这里。”
他的嗓音原本清丽婉转,犹如黄鹂啼鸣。如今却因为喝了坏嗓子的药而变得低沉沙哑,再配上他那宛如槁木的沉静面容,越发叫人觉得心酸。
忠顺亲王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的冷哼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赖瑾问道:“我记得当日蒋玉菡离京之时,王爷已经将蒋兄的身契还给他。如此说来,蒋兄也不算是王府的戏子了。”
忠顺亲王被蒋玉菡问的一滞。沉默半晌,讪讪说道:“我也是为了他好。既然都是寄人篱下,柳家处处都比不得王府,他还不如跟我回了王府去呢!”
赖瑾心思一动,有些恍然的看了柳湘莲和薛蟠一眼。
蒋玉菡面上闪过一丝羞恼,硬邦邦说道:“不劳王爷费心。我如今身子已经好了,自会离开柳二哥家,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薛蟠有些担忧着急的脱口说道:“你不能走。你现下这模样去哪儿我们都不放心。”
忠顺亲王也接口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最好还是跟我回王府。”
蒋玉菡沉默不语,面上抗拒的神色分外清晰。
赖瑾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好了。”
屋内众人将视线盯在赖瑾的身上。赖瑾笑道:“我记得蒋兄在京城郊外二十里处的紫檀堡有处宅院,貌似还有两亩薄田。如今蒋兄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既然不喜欢在京城呆着,又不能走的太远,不如就回了紫檀堡居住。一来他自己有了清净日子,二来我们也方便照应。”
忠顺亲王想了想,又看了看蒋玉菡一脸坚决的神色,开口叹道:“紫檀堡也好。本王知道你不喜欢王府里的人事,那你就回紫檀堡。本王会和那边的人打招呼叫他们不要去烦你――”
顿了顿,有些不甘不愿的说道:“要是没什么事儿,本王也不会去的。”
蒋玉菡闻言,有些心动的看了一眼柳湘莲和赖瑾。
赖瑾颔首笑道:“那边的房子已经空了几年没住人。倘或蒋兄心意已定,我这便派人过去拾掇拾掇,不过月余功夫蒋兄就可以回去住了。”
赖瑾很技巧的用了“回去”的字眼。果然,蒋玉菡听在耳中,只觉得没那么刺心了。那紫檀堡的宅子好歹也是他自己的,住在里头比在旁的地方更踏实一些。
既然几方人马都没什么异议,这件事情就算定下来了。随后如何指派下人修葺旧屋,张罗田地,敲打当地乡绅都是琐碎小事,不必一一记叙。
一个月后,蒋玉菡果真在柳湘莲等人的帮助下收拾细软重新住进了紫檀堡的宅子。之后每隔几日,惦念他身体的柳湘莲和薛蟠两人都会过来看看,忠顺王府那边也隔三差五的会派人过来瞧瞧。待看到蒋玉菡慢慢在那地方站住脚后,也慢慢的不过来了。忠顺亲王也果然信守诺言,并没有再上门纠缠。
赖瑾这边还有些不放心,指使人隐晦的打探几次。只听说南边有人托关系走门路向王府进献了两个身段儿好,颜色好的扬州瘦马,迷得忠顺亲王这几日兴头正盛,恐怕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旧爱身上。
时日长了,就连柳湘莲和薛蟠等人也都慢慢放下心来。
六月中旬的时候,沈轩、冯紫英等少壮派将领奉圣上之命前往西海沿子戍边。而原本定下来一同前往西海沿子兴建市舶司的赖瑾却没有动静。乾元帝这边没有发话,赖瑾也不好开口询问。左右这事情已经定下来的,他也不是很着急。
看在乾元帝眼中,赖瑾倒是越发沉稳了。
因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不得不推迟一年。且举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一年之内不许筵宴音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嫁。所以秦牧和林黛玉的婚事不得不又往后头推迟了一年。这让秦、林两家人都觉得有些别扭。谁知在这样的档口,贾宝玉又生怕不热闹的捅出了一档子大事――
他竟然将去岁腊月二十九,众位姑娘于芦雪庵赏雪赏梅时候所联的诗句,拿到北静王府中任人点评。并且言语之间甚为推崇林黛玉所做的几句诗。虽然竭力掩饰,但字里行间爱慕之情表露无遗。众人不觉联想到林黛玉当年刚刚入京之时,据说是和这位荣国府的宝二爷同吃同住,两人一直黏黏糊糊长到十二三岁大小,林黛玉被林如海接回江南才算分开。
又想到在此之前,荣国府传的沸沸扬扬的“金玉良缘”和“木石姻缘”。听说那荣国府的宝二爷在林姑娘订婚前后那可是闹了一场又一场,直到如今都念念不忘。想来那林府的大姑娘是何等绝代风华,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惯会温柔小意的宝二爷情深意重到如此模样。
且听说那林如海当初将林黛玉送上京来,也果然是有着结为姻好的心思。只是那宝二爷的生母,荣国府的二太太死活不同意,又从金陵接来了自己的侄女儿薛宝钗,想要促成“金玉良缘”。(xx网站
)林黛玉争不过这薛府的姑娘,才不得不抱憾退出……
霎时间,宝黛钗三人的桃色新闻在坊间巷口,酒楼茶肆大肆流传,为京都世家子弟添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消息传出,就连平日里低调做人许久的薛宝钗都被迫躺枪了。听说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薛姑娘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关进房里一顿发泄,听说这两日来,皇商薛家报废的瓷器都比往年一年的分量还多了三成有余。
与此同时,林家的姻亲秦府也是勃然大怒。之前林黛玉和荣国府的瓜葛他们家也是有所耳闻,但想着表兄妹两个都是年幼无知,且还有双方长辈压着,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情来。最重要的是林黛玉这姑娘容色绝代,才学也好,家世更是不俗。秦家人看中林家的家风气节,方才主动上门讨了亲事。和如今原本以为的好媳妇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让书香世代的秦家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这人还没嫁进门来,昔年的桃色新闻就风风火火的传了满大街,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儿,谁家敢娶,谁家敢要?
于是秦家老爷子在宗族大会上亲自开口要取消婚事,甚至派人找到林如海当面质问,气势汹汹的要讨个说法。
彼时林如海也被贾宝玉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异常尴尬。又见秦府是真心动怒,竟然还起了悔婚的念头,不由得越发着急愤恨。向来清淡儒雅的气质也被烦躁冷厉取代。相信这会子贾宝玉要是敢出现在林如海的面前,林如海甚至会罔顾王法律例亲手把人掐死。
昔年让林黛玉上京由荣国府教养,是林如海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
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哪怕林如海肠子都悔青了,该面对的局面还要面对,该解决的事情还得解决。
只是林如海到底是个爱女如命的。哪怕是在这等慌乱的情况下,还不忘嘱咐家中下人万万不能把消息传入内宅,生怕引的黛玉不痛快。只可惜林如海能左右得了自家下人,却左右不了别人的嘴巴。事情发生之后接二连三探视林黛玉的闺蜜当中就有那起子好奇心大又没有分寸的世家姑娘,言语间便试探着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关系。
林黛玉虽然深处后宅,但冰雪聪明,举一反三。见众人如此反常也不动声色地套话反问回去,两三句便推测出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向来身子娇弱又心思细腻沉重的林黛玉在听到外头的闲言碎语之后更是气得口吐鲜血,颓玉山倒玉柱的病倒了。
秦、林、薛三家都被贾宝玉一个动作搅得鸡犬不宁。此时此刻,罪魁祸首贾宝玉也被贾府下人押到了荣庆堂中。
自己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贾宝玉畏畏缩缩的站到众人跟前。贾母又是心痛又是伤心又是气恼的说道:“宝玉啊,你如今也十八大九的年纪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应该有个分寸。你这么一闹,岂不是把玉儿往死里逼吗?”
贾宝玉惨白着一张脸面,神情惶恐的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这么妹妹们很有才学,本不该明珠蒙尘,就将大家联过的诗句拿去给北静王和王爷身边的那些词人鉴赏。我只是想着让他们知道妹妹们的好处,我不是故意的。”
贾母看着贾宝玉被吓得语无伦次的模样,不是滋味的叹息一声。
是宝玉行动莽撞害了黛玉,是她们荣国府对不住林家。可是宝玉是她嫡亲的孙子,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宝玉受罪。只是玉儿――倘或真的被秦家退婚了,今后该怎么办啊?
王夫人在一旁窥着贾母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开口说道:“老太太疼玉丫头的心,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是谁的错已经无意。还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问题才是。”
贾母叹息一声,疲累的说道:“事情都到如此了,还怎么弥补,还怎么解决?”
王夫人脱口说道:“倘或秦家真的退了亲事,就让宝玉娶了玉丫头好了。”
贾母霍然抬头,目光冰冷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心下一寒,硬着头皮笑道:“既然事情是宝玉引起的,就该让他自己去担当。如今玉儿要是真被秦家退了婚事,又有了这样的名声,恐怕以后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索性就嫁给了宝玉――好歹宝玉也是荣国府的嫡次子,论起爵位来咱们家还比秦家高上许多。玉丫头嫁入咱们府上,她本和宝玉有旧,还有老太太照应着,想来也比嫁入秦家好的多。”
坐在一旁的邢夫人嗤笑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嫁给宝玉比嫁给状元郎还好,这话也亏王夫人脸皮厚的说出口来。
她有些看戏不怕台高的挑眉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那秦家姑爷可是响当当的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也是五品的官身。秦家又是一门亲贵,秦大学士在圣上跟前儿的得意恐怕比我们荣国府这功勋世家也不遑多让。嫁入林家和嫁给连举人都还没考上的宝玉没什么区别?二太太也真有脸说。”
王夫人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贾宝玉不服气的说道:“伯娘胡说,林妹妹岂是那等艳羡浮名的人。”
邢夫人冷笑道:“玉丫头是否艳羡浮名我不知道。不过你如今把她的那么惨,声名尽毁还要被人退亲。倘或我是她的话我这会子恨不得一把刀戳进你的胸口。这辈子宁可剪了头发做姑子或者一头碰死,也绝不会嫁个害了我一生一世的人。”
邢夫人这话说的狠戾,说的贾宝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晃了两下。
贾母有些不忍的斥责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说这样的风凉话了。”
邢夫人冷哼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事情与我们大房无干。xx网站。我自然无所谓。不过有这会子后悔的,还不如当初狠下心来教导一番,哪怕是不成材也不要放出去害人才是。”
说着,也不等贾母和王夫人说话,径自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老爷还等我回去说话。恕我不奉陪了。”
言毕,扬长而去。只留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贾母和王夫人。
一屋子丫头静悄悄的,没人敢发出动静儿来。
半日,王夫人率先开口说道:“老太太明鉴,我这法子,也是为了玉丫头好。嫁给宝玉,总好过苦守青灯一辈子。”
没了邢夫人在旁,贾母也索性撕破脸似的说道:“究竟是为了玉丫头好,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
半日,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王夫人,寒声说道:“这件事情,该不会是你在背后挑动的吧?”
王夫人心下一跳,立刻开口辩解道:“老太太明鉴。我虽然不是很喜欢玉丫头,但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毁了玉丫头的后半生。还请老太太明鉴。”
贾母冷哼一声。带着恼怒的眼睛扫过地上依旧站的摇摇欲坠,满面痴呆的贾宝玉,不由得心下一软,叹息一声。
“倘或宝玉今后真的有福娶了玉儿,你这个做婆婆的要对玉儿好才是。”
王夫人心下一喜,满口应道:“老太太放心。玉儿好歹也是我的外甥女儿,我哪里会亏待了她呢!”
何况林黛玉的父亲可是内阁大学士林如海。宝玉将来入朝为官还得靠他这个岳丈提携。王夫人是疯了才会同自家儿子的前程过不去。
想到这里,王夫人眼含赞赏的看了一眼贾宝玉。这小子虽然是呆了一些,但关键时刻还真是顶用。要不是他先前在北静王府闹了那么一出,自己也想不到顺水推舟将林黛玉牵扯进来。且当中竟然不知不觉还能牵扯出一个薛宝钗……
王夫人心中窃喜,已经做起了让薛林二人仿照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美梦。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贾宝玉眸光之中闪过的一抹晦涩和决然。
至次日一早,拿定主意的贾母带着王夫人前往林府拜会。与此同时,赖瑾也一脸急切的登了秦府的大门。同之前几次前来的热络亲切不同,此番前来的赖瑾被秦府管家客客气气让到了花厅。足足喝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一身青色儒衫的秦牧姗姗来迟。面上的神色寡淡冷漠。
赖瑾起身见礼道:“见过子野兄。”
秦牧冷冰冰的说道:“不敢当。”
言毕,穿过赖瑾的身边在上首坐下,一脸冷淡的问道:“我记得小赖大人从小和林姑娘、宝二爷一同长大。他们之间的私情难道小赖大人一点儿也不知道?”
当日秦牧就是因为赖瑾和林黛玉从小长大,所以总是向他打听林黛玉的为人喜好。听着赖瑾点点滴滴的描绘林黛玉的美好和灵气,秦牧的心中充满了庆幸和期待。可是如今……
当初有多么期待庆幸,如今便有多少悔恨和耻辱。连带着对至交好友赖瑾都有了两分怨怼。
既然早就知道他们间的私情,又为何瞒自己瞒的这么紧?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头上的颜色绿油油的,小赖探花的心里一定很得意不成?
留意到秦牧脸上的怨怼,赖瑾叹息一声。打起精神说道:“正如子野兄所说,我和林姑娘、宝玉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两人之间若是有私情,我不会不知道。既然我不知道,就证明他们之间绝无私情。”
秦牧冷哼一声,硬邦邦的说道:“狡辩。”
赖瑾叹息一声,细细解释道:“子野兄向来聪颖多智,请子野兄以常理忖度。那荣国府的宝二爷倘或真与林姑娘有私情,岂会自己笨到张扬出来?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分明是心胸坦荡之举才是。”
秦牧漫不经心地开口接道:“也兴许他就是要搅了我们两家的婚事,然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赖瑾心神淡定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倘或真是如此。为何当初秦、林二家订婚的时候宝玉不这么做,反而要拖到这么久以后?”
秦牧接口说道:“也许他是才想到的主意也未可知。”
话一出口,自己倒也觉得理由薄弱异常。遂讪讪的住口不语。
瞧见秦牧气撒的差不多了。赖瑾这才正色说道:“不说别的,只讲林家的家风,子野兄以为林姑娘会是那样与人私相授受的人吗?”
秦牧想了想林家的清正风骨,沉默不语。
赖瑾又道:“如今且不谈两家联姻。只说两家的情分原是旧交,如此紧要关头更应该慎重行事才对。子野兄莫怪,恕我说一句不当的话。出了这样的事情,秦家固然受到影响,但首当其冲被卷入其中的是林家,受到伤害最大的是林姑娘。林姑娘不过深闺女流之辈,往日间兢兢战战,恪守妇道。何其无辜却经受这样的风波。林姑娘本就身子单薄,心思厚重。只怕听到这件事情就已经去了半条命。倘或秦家再……恐怕林姑娘真真是无法再活了。”
秦家本是忠厚之家,秦牧也不是那等落井下石的人。倘或这次事情他没有被首当其冲的牵连在内,每日听着闲言碎语怒火中烧,也不会轻易就下了悔婚的决定。
可是现下听到赖瑾娓娓道来,不由得又想到了林姑娘的处境。若林姑娘果然与那宝二爷没有私情,如今过的最艰难的恐怕就是她了。
想到此处,秦牧微微一叹,心中不觉起了两分怜爱。再次问道:“子瑜你跟我说实话,林姑娘与那宝二爷果真没有半点儿私情?”
赖瑾闻言,立刻说道:“林姑娘光风霁月,绝对不会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
秦牧听闻这话,立刻追问道:“那荣国府的宝二爷呢?”
赖瑾浅笑应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姑娘风华绝代,文采斐然,冰雪聪明。秦公子明白,自然也有旁人知晓。只是世人也都爱牡丹之雍容,梅花之风骨,菊花之恬淡。自古文骚墨客追捧无数,难道也能责怪这花儿长的太好了么?”
秦牧闻言,微微一笑,随口说道:“那倒是。外间流传的诗词我也看过,林姑娘的笔墨果然不俗。”
赖瑾见状,故作不经意的提道:“等会子我还要去林府给林伯父请安……”
秦牧迟疑半晌,开口说道:“我也很久没见林伯父了,陪你一道过去就是。”
赖瑾心下一松,继续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吧?”
秦牧似笑非笑的看了赖瑾一眼,开口说道:“容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来。”
赖瑾心知肚明,含笑应道:“我在此等候子野兄。”
秦牧颔首应了。迈出花厅的时候径自往秦府老爷子的书房走去。彼时秦府的老爷子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阁序》,秦牧走上前去悄然站定。秦老爷子沉声问道:“怎么,被赖家的小子说动了?”
秦牧低头应道:“果如爷爷所料。”
秦老爷子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赖家和林家的关系本就非同一般,赖瑾的弟弟如今又是林如海的关门弟子。如今林家有事,赖瑾为之奔走忙活也是情理之中。”
秦牧却道:“我想去林府看看林伯父。”
秦老爷子笔锋一顿,一点墨迹滴在宣纸上。好好的一幅字就这么废了。秦老爷子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伸手将桌上的宣纸团成一团扔到旁边的纸篓里头。
“就算那林府的大姑娘光风霁月,可想来她与荣国府的宝公子定然是有些亲密旁人才会如此说她。她目下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你要是娶她,恐怕将来你都会被她连累。”
秦牧淡然说道:“爷爷从小就教导我,身为男子要懂得承担,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如今我业已与林家定亲,林姑娘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事情。倘或她真心喜欢那位宝公子,我们退婚也还罢了。可如今看来,林姑娘分明是被人设计陷害。既然如此,我又怎能明知她无辜,反而推她入火坑。”
秦老爷子淡然回道:“咱们家与林家也算是世代交好。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可是我不能为了替他们家遮掩就把我们秦家拖入泥水。秦家时代书香,从来没出过丑闻。”
秦牧躬身说道:“医者有云:不能讳疾忌医。同样,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家的名声而弃林姑娘一个弱女子于不顾。更何况我们两家乃是世交,本就该有援助之义。我秦牧宁可直面今后的流言蜚语,也不能于此时退避。我总得对的我自己的心才是。”
秦老爷子脱口赞道:“好。”
秦牧一愣,疑惑的叫道:“爷爷?”
秦老爷子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从小就性子温润,不争不抢。什么事情都看的很淡,什么事情也都可以忍让。我原本还担心你这样的性子,在大是大非的压力面前会扛不住。可如今见你能勇敢的站出来,我也算是放心了。”
秦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秦老爷子,喃喃说道:“爷爷……”
秦老爷子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其实我从未怀疑过林姑娘的操守。可是我也知道一个女子背负这样的名声,对于她的夫家的压力有多大。我们秦家家风清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以子野你的性子来说……”
秦老爷子长叹一声,“林如海几乎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由他教导出来的女儿我也放心。只是你要是不能自己跨过这道坎儿,我硬逼你同林姑娘完婚那是害了林姑娘也害了你。可如今你既然主动提出要承担责任,那么以后完婚了你就不能再以这件事情口角。你能做到吗?”
秦牧细细想了一回,很是坚定的说道:“我能。”
秦老爷子满意的应了一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子瑜去趟林家吧。”
秦牧点头,转身去了。还不忘去内院儿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才回到花厅去寻赖瑾。
对于秦牧异常漫长的换衣时间,赖瑾一个字也没有多问。两人坐着轿子一路到了林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一声暴喝,林如海怒气冲冲的喊道:“给我滚。你们这群恬不知耻的畜生。我的玉儿就算这辈子守在家里我也不会让她嫁到荣国府。统统给我滚。自此以后,我林家与荣国府恩断义绝!”
说话间,就是被林府下人推搡着赶出门外的贾母、王夫人和宝玉三人。
坐在轿子里头的赖瑾和秦牧不由得一愣。
贾母三人却没工夫注意林家门口的两辆轿子,只得一脸羞愧的上了马车离开。
直等到贾家的马车完全消失,赖瑾和秦牧两人方才下轿进了林府。在厅上怒气冲冲的林如海猝不及防听到门房的禀报,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站在旁边的林府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瑾公子和姑爷既然登门造访。您看我要不要吩咐厨房……”
林如海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接口说道:“叫厨房做一桌子好的席面。老爷我要款待贵客。”
林府管家闻言,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赖瑾和秦牧被林府下人客客气气的迎到了花厅上。林如海居然站在门外等候。瞧见两人的身影,上前一步。向秦牧开口说道:“子野能在此时登门,林某感激不尽。这次的事情,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们秦家。”
秦牧温润一笑,开口说道:“林世伯多虑了。这件事情不过是个意外,之前也是我们秦家太过冲动了。”
这么说两家的婚事还有救?
林如海眼前一亮,立刻拽着秦牧的手进了大厅,口中不忘说道:“子野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不过的。子野放心,这件事情世伯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姿态如此谦卑,可怜天下父母心。赖瑾叹息一声,不免想到了自己远在江南的父母双亲。
林如海看着赖瑾,有片刻迟疑。
赖瑾开口问道:“林伯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
林如海其实是想让赖瑾去劝劝林黛玉。只是这个档口正是风声最紧的时候,他又有些不好开口。不免想到早逝的贾敏。心想要是这会子贾敏还活着,定然能体贴劝慰林黛玉,自己一个男人,能做到的终究有限。
好在秦牧不被怒气冲昏头脑的时候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当即开口笑道:“此番前来,子野有一个不情之请,实在不好开口。”
林如海立刻说道:“世侄有话但说无法。”
秦牧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并一只上好的白玉镯子递给林如海,开口笑道:“子野想求世伯将此物与此信交给林姑娘。”
林如海有些迟疑,不知道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秦牧开口笑道:“这个镯子是我们秦家的传家之宝。当年我太祖母传给我的祖母,我的祖母又传给我的娘亲。如今我的娘亲嘱咐我把镯子带过来,希望能交给林姑娘。”
林如海心下大喜,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旁的。立刻说道:“既然如此,有劳世侄以及亲家费心了。”
说着,便叫过一个小丫头子将书信和镯子送给后宅的林黛玉。
小丫头低声应了,转身而去。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至内宅林黛玉的闺房。彼时林黛玉蓬头垢面的歪在床榻之上,目光呆呆的望着床前正燃烧的火盆儿,形如槁木。那些被她珍藏许久的从荣国府带来的细小东西一点一点的被扔进火盆中,烧成灰烬。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人也被一点点的烧没了。
一旁大丫头雪雁哭着说道:“姑娘就吃点儿东西吧。已经两天两夜了,您滴水未进。您不吃东西怎么吃药,这么下去您撑不了的。奴婢求求您了,姑娘您就吃点儿吧?”
“心都死了,还吃汤药做什么?”林黛玉缓缓开口,低声说道:“我现在只有死了,方才一了百了。”
“那姑娘哭一场也好。大夫说了,只要姑娘能哭出声来,这病就算是好了大半了。姑娘倒是快些哭啊!”
一句话未尽,从前院儿过来的小丫头子捧着书信和玉镯进来,嘻嘻笑道:“姑娘快看。才刚姑爷来了,还给姑娘带了一封信和一只镯子呢!”
林黛玉缓缓回头,看了一眼小丫头手上的书信和玉镯,低声说道:“叫父亲别骗我了。秦家就是来,也是为了退婚的。这一封信,恐怕是退婚书吧。”
那小丫头子摇头说道:“我看不像。我进厅内的时候瞧见老爷和姑爷说的很开心。老爷还吩咐厨房做了一桌顶好的席面来招待贵客。姑爷言谈之间很关心姑娘,且旁边还有瑾公子坐陪。那情形,实在不像来退婚的。”
林黛玉心思一动,慢慢转过头来。那小丫头顺势把书信和玉镯交给林黛玉。林黛玉拆开看过,只见秦牧字里行间言辞恳切,并多有劝道开解之意。信中还说了玉镯一事,最后明确说明秦家相信林家的风骨操守,秦牧本人也相信林黛玉的光风霁月,秦林二家婚事绝对不会有任何异动。请林姑娘放心将养,一年之后两家准时完婚。
一滴、两滴、三滴……
颗颗晶莹的泪水自眼眶中滚落,将写满字迹的宣纸晕成一团一团的。枯枯忍着许久的林黛玉终于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与此同时,看戏不怕台高的乾元帝在大明宫中长笑出声,摇头叹道:“正愁功勋世家与寒门清流之间的嫌隙不够深,这荣国府的二太太就闹出这么一出来。真是天助我也。”
太子殿下站在一旁,淡然笑道:“父皇若是将此事掀开,一来拉拢了以林家和秦家为首的书香清贵;二来分离了功勋世家与寒门清流之间的关系;三来又可以示恩与赖瑾,四来又能打消了王家与赖家结盟的心思,让他从此以后更死心塌地的跟着父皇,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乾元帝闻言,挑眉笑道:“既然如此,就照皇儿说的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比较爽咩,虐虐更健康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