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近几人说话声,女子?温柔浅笑,“多谢皇上关心,这孩子?很是听?话。倒是皇上,天冷了,皇上记得添衣,若有政务,也别像以前一样,忙到那般晚,要注意身子?……”
那道明黄的鹤氅入了视线,却?是披在一个女子?身上。
婉芙与温修容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同过去见礼。
顺宁公主瞧见父皇,也不玩雪了,飞快地跑过来,扑到李玄胤怀里,“父皇!”
“父皇好久都没来看熙儿?了!”顺宁不满地控诉。
李玄胤摸摸女儿?的发顶,比了比身量,敛眼?道:“熙儿?长?高了不少。”
温修容上前一步,牵住了顺宁公主的手,“熙儿?正是长?身量的年纪,皇上几日不见,便感觉高了许多。”
“温修容与泠贵嫔交情倒是好,常看见你们坐在一起说话。”应嫔扶着隆起的肚子?,扫了眼?一同站着的婉芙和温修容,眸色微深。
婉芙轻轻一笑,“我?与温修容的情谊自是比不上应嫔与皇上,在御花园,倒是常看见皇上带应嫔出来。”
她话音刚落,就被?李玄胤敲了下?额头,“说得什么话,不成体统!”
婉芙不乐意地哼了声,嗔一眼?男人,“嫔妾有说错嘛?旁人都说皇上宠着嫔妾,可皇上从未带嫔妾来御花园。嫔妾提起来,皇上就说政务忙,嫔妾看皇上哪是忙政务,分明是嫔妾比不上应嫔这般的佳人!”
“闭嘴!”
越说越不像话!
李玄胤眉心一跳,终忍不住训斥,“朕昨夜罚你抄的书抄完了?酉时之前送不到乾坤宫,朕便罚你日日坐在乾坤宫的御阶上抄!”
被?斥责完,婉芙咬住下?唇,小脸极为?委屈,“嫔妾就知道,皇上一点都不心疼嫔妾……”
皇上虽是训斥,但其中自然流露的亲昵旁人看在眼?里。
温修容微微地扬起唇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应嫔。应嫔也曾荣宠一时,见到这番曾经无比宠爱自己?的男人,去宠爱了别的女子?,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
她敛下?眼?,牵住顺宁的手,“皇上,熙儿?出来有些时候,天寒,嫔妾该带熙儿?回关雎宫了。”
顺宁公主很乖地福了礼,“父皇若不忙,就来关雎宫看看熙儿?,熙儿?很想父皇。”
温修容带顺宁公主离开,婉芙也不愿再待下?去,应嫔有了身孕,对?她的敌意太过明显。有皇上在这,她可不想进了应嫔的路子?。
“既然如此,那嫔妾……”
“你留下?。”李玄胤直接打断了她,没给她开口要走的机会。
婉芙诧异,眸子?狐疑地看向男人,“皇上不是罚嫔妾抄书,嫔妾再不走,就抄不完了。”
“抄不完就去乾坤宫的御阶上抄!”李玄胤黑着脸色,语气凉凉。
婉芙闭上了嘴,这回倒识趣得不再说了。倒不是怕皇上生气,而是她瞥见了应嫔脸色有多么难看,僵住了一般,在寒风里微微发白。
“皇上。”应嫔重?新?挽起一个得体温柔的笑,“泠贵嫔又非要去考科举,皇上何必这般苛责。坤宁宫问安后,泠贵嫔日日赶着回金禧阁抄书,都没有与姐妹们说话的空闲,皇上不心疼,嫔妾都心疼。”
应嫔待后宫嫔妃冷脸,在皇上面前,却?是温柔似水的女子?。这一番话说得巧妙,无形之中,筑了一道屏障,将婉芙隔绝到了外面,仿佛她才是这相恋男女中,多出来的那一个。
这些小心思,婉芙看得出来,她不信,皇上看不出来。所以,她故意装作没听?懂,想听?听?皇上会怎么答。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漫不经心地睨了眼?早就竖起耳朵的婉芙,淡淡道:“她那字丑得实?在难以入目,爱妃不必心疼。”
这句话,看似嫌弃,但应嫔服侍皇上已久,哪听?不出其中对?泠贵嫔的宠溺袒护。纵使?她荣宠之时,皇上虽宠她,却?也从未如此亲昵过。
她攥紧了帕子?,忍不住看向那裹着厚厚狐裘的女子?。定要这般娇纵的性?子?才能讨得皇上喜欢吗?皇上忙于政务,夙兴夜寐,宵衣旰食,需要的,难道不是温柔似水,体贴舒心的女子??她倒底哪里比不上泠贵嫔。
仿似为?了证明什么,应嫔裹紧了披着的金线龙纹鹤氅,轻轻抚住隆起的肚子?,温柔敛眼?,“皇上,嫔妾有些冷了。”
第67章
那?日, 皇上?倒底答应送应嫔回朝露殿。
当夜,婉芙在送去乾坤宫的手抄上?,题了另一首诗。
“风流心上?物, 本为风流出。看取薄情人, 罗衣无此痕。”
婉芙刚让秋池将手抄送去乾坤宫,陈德海便入了金禧阁。婉芙将秋池招回来,正好?让陈德海带回去, 免得她的人多跑一趟。
御花园的事儿让婉芙耿耿于怀, 她对陈德海爱搭不理,也没赐凳, “陈公公找本宫有何事?”
陈德海一眼便看出今儿这位祖宗心情不好?了。他不禁想起白日的情形, 皇上?刚落下话,这位祖宗便冷哼一声,甩袖就出了御花园。
这脾气大的,气得皇上?当场就沉了脸,却也没亲自送应嫔送回去,只让銮舆将应嫔抬回了朝露殿。他甚至不知这祖宗那?般行径,是有意为?之, 还是性情所在。
“皇上?吩咐奴才给泠主子送凝脂膏,奴才不敢耽搁。”他抬手,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便拿了两个银霞,里面呈着靛青色的黛盒。
婉芙扫了眼, 便低头执笔练起了字帖,“千黛,收了。”
陈德海这趟来金禧阁, 不止是送凝脂膏来的。今儿个泠贵嫔那?番给皇上?甩脸子,皇上?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一下午拿他出气儿三回了。他正琢磨着怎么说动这位主子,再?去乾坤宫一趟,哄哄皇上?,就听这小祖宗冷淡道:“陈公公若无事,拿着本宫抄好?的古治,回去复命吧。”
陈德海还没等说什么,就跟上?回一样,被“请”出了金禧阁。他哎呦一声,连连叹气,就这么回去,还不得受皇上?眼刀子!
……
朝露殿
应嫔坐在妆镜前,握着篦子梳发,“皇上?来了吗?”
桃蕊取下主子鬓间的钗环,换上?了清减的白玉簪,往屏风外?看了眼,“小尹子去了半个时辰,大抵圣驾在宫道上?了。主子莫急,奴婢这就派人去瞧瞧。”
“不必了,皇上?既然答应本宫会过来,就一定会过来的。”应嫔眸色微闪,不由?得记起白日御花园中的情形,从未有人敢那?般给皇上?脸色看,偏偏,她就敢了。
桃蕊一见主子神色黯然下去,就知道主子是又在想白日的事,当时,她伺候在主子身侧,也被泠贵嫔一番利落的动作吓了一跳。
竟有人敢这般大胆,触怒君威。她甚至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即便泠贵嫔大胆至此,皇上?却没责罚,甚至没有半句斥责。
她轻轻抿起唇,十分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是,皇上?对泠贵嫔的宠爱,好?似真的胜过了当年的主子。
“桃蕊,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泠贵嫔?”应嫔对着妆镜,轻轻抚上?脸颊,“是本宫的容色不如她么?”
论起容貌,泠贵嫔确实绝色,但应嫔也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美。温柔却冷淡,如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月中嫦娥,清清冷冷,唯有在见到?那?位九五之尊的帝王时,才甘愿下到?凡届,尽心柔情,犹如心中洁白月光,尽为?天下男子倾倒。
皇上?确实曾与?她有过一段的柔情蜜意,可是如今,这个人,已不是她了。
三年已过,是她容色不在了么?不然,皇上?为?何把对她的情,全部送给了另一个女子。
应嫔神色黯然,想起白日泠贵嫔的娇嗔媚语,眉心紧拧了三分,眼中都是厌恶,猛地抬手,将那?面铜镜拂去了地上?。
内殿一阵碎裂嘈杂之声,外?面传话小太?监扑通跪倒地上?,哆哆嗦嗦道:“主子,皇上?来了。”
桃蕊一惊,正想将那?一地杂乱收拾起来,李玄胤就已入了内殿。
应嫔身子微僵,冷冷睨了那?传话小太?监一眼,扶起桃蕊的手,向进来的男人福礼,“嫔妾请皇上?安。”
内殿狼藉一片,李玄胤拨开珠帘时,就听见了杂乱之声。他掠了眼地上?碎裂的铜镜,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扳指,并未深究,虚虚将人扶起来,“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应嫔听皇上?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将松了口?气,“夜色已深,皇上?可是又忙着处理政务,到?了这个时候?”
这话,陈德海最清楚皇上?为?何这么晚才来朝露殿。还不是等着泠贵嫔,皇上?亲自点他去金禧阁送凝脂膏,他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说到?底,白日那?事儿,皇上?脸上?难看归难看,心里头却是惦记着,巴巴地让他拿凝脂膏送去金禧阁,谁知泠贵嫔不识趣儿,把他赶了出来,也不知在那?手抄上?又写了什么,皇上?看完,脸色倒是没那?么难看,只不过没提泠贵嫔半句,备上?銮舆就来了朝露殿。
他摸不清皇上?什么意思。
李玄胤淡淡看她一眼,走到?长案摆置海月清辉长琴边儿上?,指腹漫不经心地拨挑琴弦,“朕近日忙于案牍,疏忽爱妃了。”
应嫔一怔,很快挽起妥帖地笑意,抬手让宫人将那?一堆碎屑收了,自去清煮热茶,“嫔妾只是心疼,国事总是忙不完的,皇上?要注意身子。”
她弯下腰,将煮好?的茶水捧到?男人手边。
李玄胤接了,轻轻抿下一口?,脸色淡淡地摩挲着杯沿,一下一下,似是心不在焉。
应嫔瞧了眼皇上?,微微抿唇,似是不适般轻扶住了隆起的肚子,眉心蹙了下。
自她有孕后,身子仿佛愈发羸弱,这般不适的神情,李玄胤看过不下十回,早已习以为?常。但,他还是伸手过去扶了一把,问道:“身子不适?”
应嫔面色些许发白,极为?勉强地摇了摇头,柔弱无力般依偎在男人怀里,“后午太?医诊过了,是嫔妾心绪郁结,才使得身子弱了些。”
“心绪郁结?”李玄胤低眼看她,口?中咀嚼着这四个字。
应嫔苍白一笑,柔声道:“不妨事,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她这笑意实在勉强,眼含泪光,几欲要哭出来。
李玄胤心思虽不在这,但她有着身孕,他总不能当作没看见。遂扶了人坐下,召朝露殿伺候的奴才进来,“你们怎么伺候的,让你们主子郁结于心,也不来通禀朕?”
“皇上?息怒,主子……”桃蕊扑通跪下来,悄悄看了眼应嫔,应嫔无声地摇了摇头,桃蕊只掉着泪,不敢再?多言。
“皇上?,嫔妾真的无事。”应嫔拉住常服的衣袖,轻言细语,苍白的脸色在月华下仿若一碰就碎。
李玄胤握住她的手,触到?冰冷,吩咐人多拿几个汤婆子进来,敛起眼,眸底神色不明?,对桃蕊道:“说,生了何事?”
桃蕊哭出声,似是极为?隐忍的控诉,“是泠贵嫔!”
“那?日,主子经过宫道,不知为?何,泠贵嫔就叫住了主子,还对主子……对主子言语羞辱。挑衅主子即使这么在乎皇上?,不过也失了圣心,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桃蕊哽咽一声,不敢看向皇上?的脸色,只继续道,“而?泠贵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主子一时气不过,与?泠贵嫔辩解,泠贵嫔却得意忘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够了!”应嫔厉声打断,桃蕊却哭着猛把头叩到?地上?,“皇上?,奴婢实在为?主子不值,主子处处为?皇上?着想,一如往昔,皇上?为?何不回头看看主子!”
“桃蕊!你日后不必留在本宫身边伺候了!”应嫔猛地起身,却因太?过激动,一时晕眩,昏了过去。李玄胤将人揽住,对外?面沉声唤道:“陈德海,去,传太?医!”
……
这夜朝露殿一番兵荒马乱,后宫多少都听说了音信。婉芙将要入睡,就听说朝露殿请了太?医,她微微诧异。
千黛补充道:“主子,皇上?也在朝露殿,我们可要赶过去看看?”
金禧阁离朝露殿并没多远,应嫔晕倒,这么大的事,旁人可以不理睬,近处再?装作不知道,不去看看,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皇上?还在那?,有谁不想表示一番担忧,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
婉芙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怕是今日御花园刺激到?了应嫔,应嫔终于对她出手了。
她眯了眯眸子,将帷幔挂回钩上?,懒洋洋道:“不去看看,应嫔这出戏,不是白演了?”
这深更半夜的,要是寻常,朝露殿不会聚这么多人。谁让今夜皇上?在这,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面上?是为?表对应嫔的关切担忧,实则心里头都是惦记着让皇上?看一眼。
婉芙入殿时,就注意到?在她身上?打量的视线。陈常在幽幽地说了句,“听说,应嫔这次晕倒,是与?泠贵嫔有关。”
陈常在看婉芙一向不顺眼,巴不得她倒霉,每每婉芙受难,她都要落井下石一回。
不过这话倒是有几分没错,应嫔这回大抵是冲着她来的。
但,不论如何,都轮不到?陈常在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