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威远处理完六生的事情,回到团里,向亚久汇报后,天色便已经不早了。
等他再忙完手里的工作,已经是将近深夜。
他走进家,轻轻关上单元门。
这么晚,昭音应该睡了。
但他看到昭音房间的灯还微弱地亮着。
他放轻脚步,走进昭音的房间。昭音好像是拧暗了灯,已经睡着了,却是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
威远皱着眉,在昭音床边蹲下,看着她在睡梦中紧皱眉头,很痛苦的样子,以为她是做了噩梦,便轻声开口想要叫醒她:“昭音。”
然而下一秒,威远没想到的是,昭音不仅没有醒来,反而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威远愣住了。昭音这是做了什么梦?
他刚想再开口,便听到昭音在梦中轻声说了句:“回来。”
威远的心顿时被生生扯碎。
昭音说的是“回来”。
她想抓住离开了的人。
那还能是谁?
威远叹了口气,转过头,发现书桌抽屉竟是大敞肆开。
他无奈地站起身走上前去,想帮昭音关上抽屉。一枚银色的戒指,却是那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桌面上,明目张胆地嘲笑着他。
他整个人,竟然再次被这小小的圆环,击得粉碎。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样的活地狱?
他一直包容着昭音,不想给昭音任何压力。
但他也只是个活生生的普通人,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底线也是有高度的。昭音究竟要挑战到什么程度?
他知道了昭音留着戒指,却是默许了。
他看到昭音坐在书桌前,带着思念的表情端详戒指,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听说昭音在天台上喝着酒缅怀故人,他当下没去打扰,后来也没提及。
他发现昭音新年夜刚和他看了心型烟花,缠绵整夜,转天便不顾他还在家里,啜泣着对着戒指默念抱歉,他上前安慰了昭音。
他一次次在包容,昭音却越来越过分。
之前,他还以为昭音在尝试放开过去了。
看来昭音并没有啊。
戒指和安眠药,都是昭音因为想念天祈,而无法戒掉的习惯。如今,她又把这些摆到了明面上来缅怀,毫不顾虑他的感受。
虽然那句梦话,不是昭音故意当着他的面说的,但他好歹也听到了。
威远转身,轻轻靠在桌角,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还真是光明正大地思念着别人,丝毫不顾及他。他一个人拖着两个人,在这段布满荆棘的关系中踽踽独行,真的很累,也真的很疼。
是不是给了昭音太多自由?
他知道昭音是个独立的人,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不喜欢被束缚得太紧。他便由着昭音的性子,跟着昭音的节奏,给她很多独立的空间,从不干涉她的行程和社交。
这是不是让昭音有了错觉,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觉得他什么都可以容忍?
他才不是不在乎,他只是不想让昭音有一点点不舒服。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是错误的。
他打算收回一些放给昭音的自由。
威远本以为昭音想要放开过去,和他一起走进未来。但这完全是错觉,是他自作多情了。
以后,昭音对那些过去,爱怀念就怀念,爱祭奠就祭奠。他不想再有任何期待,因为不想再有如此彻底的绝望。
威远最初的希望,只是昭音留在他身边。
现在又加了一条:昭音在祭奠过去的时候,能稍微收敛一些,不要把他的感情当成笑话,踩在脚下。
这虽然是额外的要求,但是也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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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音缠在威远身上,脑袋埋在威远怀里,睡得安稳。
威远抚摸着怀里的小脑袋,感受着她平稳起伏的胸膛紧贴着自己。
真的好爱好爱她。
但是真的好难。
威远十五岁就成为了南巷接班人,二十四岁就做到了现在的位子。这一路走来,他面对过无数困难,只有现在面前的这一个,令他完全无从下手。
天祈的话题,不仅昭音不敢触碰,威远也是如此。
威远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开口到何种程度。说轻了,没有任何意义,说重了,怕把昭音从身边推走。
昭音在睡梦中动了动腿,咳嗽了两声。
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昨天她肯定睡得很不好。
今天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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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音转天早上醒来,终于觉得神清气爽。
只要威远在身边,她才不需要什么安眠药。她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威远房里出来,打算走回自己房间。
“昭音,”正要出门的威远叫住了她。
“老大,”昭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你还没走啊?”
“头还疼吗?”威远问。
昭音摇了摇头,“不疼了。”
听完昭音的回答,威远冲着角柜抬了抬下巴,“谁送的?”
昭音顺着看过去,是亦爵送给她的音乐盒。
她生日的那天,晚上回到家后,便拆了包装,把音乐盒放到了客厅角柜上。
她特意没有放在自己的房间,因为觉得不太合适。
都已经这么多天了。
威远当时,亲眼看着她拆了包装,都没有问她什么。怎么反而现在突然问了?
昭音重新看向威远,回答他:“亦爵前辈送的生日礼物。”
“为什么不告诉我?”威远问。
昭音眨眨眼睛,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一直以来,他们不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威远过生日的时候,都有谁有所表示,她不是也没有过问吗?
威远看她没说话,便也沉默着,与她对视。
昭音看威远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小声回答:“我以为……”
“以为我不在乎?”威远直接打断她。
昭音感觉周围的空气,流动得越来越慢了。她只沉默了几秒钟,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
“是吗?”威远似乎是铁了心要听这个答案。
“不是。”昭音小心翼翼地回答。
“下不为例。”威远清晰地抛出四个字,依然紧盯着昭音。
“好。”昭音轻声回答。
“晚上来找我。”威远又开口说。
昭音刚刚开口:“可是我今天不……”
“来找我。”威远再次打断了她。
昭音愣了愣。
她作为副队长,有些下午需要去办公楼,做任务或者向上级汇报工作。这之后,她便会顺道去威远办公室,找他吃晚饭。
不去办公楼的时候,她晚上就不找威远一起吃饭。
这是他们半年来默认的习惯。
而且她今天不去办公楼。
威远今天怎么了?
好严肃。
她有点害怕。
“好。”昭音小声回答。
威远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门在昭音面前被重重地关上。
昭音的长睫毛,随着关门声,轻轻抖了抖。
好凶啊。
可能威远最近太忙,有点累吧。
那她就乖乖地吧。
昭音撇了撇嘴,便回到自己房间去梳洗打扮了。
今天天气非常好。
昭音和沁宁结束了训练,说说笑笑地往食堂走着。沁宁勾着昭音的脖子,开口道:“你今天精神好多了嘛。”
昭音的手随意地搭着沁宁的手,轻松地回答:“是啊,昨天睡得特别好。”
“你昨天就跟个白面鬼一样,”沁宁揶揄道,“吓人得很。”
“但我依然很美。”昭音正经地回答。
“别臭美了,”沁宁白了昭音一眼,又对她说,“话说,你晚上有空吗?想不想走远一点去吃好吃的?”
“没空,”昭音回答,“我要去找我男人。”
沁宁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孤独地一个人了。”
“你的小柯柯呢?”昭音问道。
“小柯柯的兄弟今天过生日。”
“那你就孤独着吧。”昭音无情地调侃。
“后辈们,好啊。”佑轩从前方走来。
“哥。”沁宁打着招呼。
“好啊。”昭音挥挥手。
“走啊,一起吃饭?”佑轩说道。
“走!”沁宁大大咧咧地依偎着昭音,跟在佑轩身旁,一起走进食堂。
“老大今天没跟你一起?”昭音问佑轩。
“前辈最近很忙。”佑轩告诉昭音。
“嗯。”昭音想想也是,怪不得早上情绪不好。
三个人端了三碗饭,找了一张四人桌坐下。
“大家好啊,”亦爵突然出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第四个位置上,“这么巧。”
“前辈。”昭音打了个招呼。
“啊!烤肉架前辈!你好!”沁宁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烤肉架前辈?”昭音和佑轩不解。
亦爵看看昭音,含糊地回答:“嗯。之前沁宁来找我借过烤肉架。”
昭音眨眨眼睛,回忆了起来。
那年新人十刃庆功会,少庭带着沁宁去借烤肉架。
沁宁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睛沉默着。
亦爵打破了气氛,开口道:“后辈们,今天晚上我过生日,要不要过来聚聚?”
佑轩戳了戳亦爵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呢?你不邀请?这么见色忘义?”
“你什么时候用我邀请?都是屁颠屁颠自己来。”亦爵嘲讽完佑轩,又对面前的两位后辈说,“会有很多人过来,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一起玩玩。”
沁宁想着晚上正好没人陪她,前辈的生日聚会,佑轩哥也在,便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好。谢谢前辈邀请。”
“昭音来不来?”亦爵状似随意地问。
“我去不了,前辈,”昭音告诉亦爵,“我答应了老大,下班去找他。”
亦爵无奈地看了看昭音,“你什么时候成夫管严了?”
昭音知道,亦爵肯定以为她在找借口。
亦爵之前看得到他们两个人是如何相处的。
不过都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想,都与昭音无关。威远最近很辛苦,昭音只是想乖乖听话,不惹他生气。
而亦爵对昭音依然有兴趣。
昭音名花有主,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就是先当个朋友相处着,能拉近些距离,自然是更好。
毕竟以后,谁会和谁在一起,谁都不确定。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