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思路下去,陆翡一下想起陆氏公司不正常的资金流动。
陆氏的客户并不多,但流动资金却非常庞大,这些钱的来源必然不简单。
陆念元一旦与赌场关联上,那这些资金或许就能解释清楚了。
陆翡淡淡摇头,指尖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的表情:“我记得唐清林来榕城是为了调查赌场的事,我打算过些日子,亲自登门拜访他问问。”
席江燃颔首,漆黑眼神掺了些柔和:“午休睡会吧,我带她回家了,不打扰你们。”
……
这两天,黄雁和时磊到处走关系,借了将近30万办理取保候审,今天才接到儿子回家。
时大器被领出来时,神情颓靡不振,像有几天没睡好觉,脸色黢黑凹陷,深垂着眼眶,满面愁容。
时磊看着儿子这样,撑一把老骨头走过去,抬起就给他狠狠一巴掌:“真是个孽子!”
一巴掌把时大器打到墙壁上,骨头都撞散架了似的,坐在地上起不来。
“哎呀!”黄雁一下心疼得哭出声,仿佛被打的是自己。
她扑过去把时大器扶起来,抽泣着捶打自己丈夫,“你打儿子干什么?这么多天都瘦成这样了,你还打他,打死了你赔我儿子!”
时磊气得快吐血,狠狠指着那站在一起的母子:“有逆子必有逆母……你看看十几年把他给惯得,都敢绑架他妹妹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人放火烧家了?!”
黄雁气得不行,扶着沉默的时大器往外走,瞪丈夫:“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而警员似是见多这场景,不耐把他们往外送,三人各自阴沉着脸上车,黄雁挨着儿子坐,握着他冰凉的手,一个劲问:“大器啊,饿不饿?妈妈早上就烧了好饭好菜,有你最爱的松鼠鳜鱼啊。”
时大器冷不丁把自己的手抽走,神情漠漠的:“妈,你把手机借给我一下。”
在狱里这些天,他并不关心自己人在哪里,只是满脑都想着韩玲美与洛扬的事。
洛扬与小美有染,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太迫不及待想把这事问清楚了。
“哦,好。”黄雁把手机递给儿子。
……
中午这阳光是极好的。
韩玲美从男人的臂弯里起身,性感至极的乳白小吊带,遮不住雪色脖颈和胸前的一片红迹,都是男人发狂时咬出的痕迹,可想而知他每晚对她怎样极致折磨。
她狐狸般魅惑的眼眸上挑,玩弄男人额前的碎发,顺着流连到他形状漂亮的唇瓣,再到他摸着刺手的下巴……
脸上每一寸五官都那么完美又英俊,她真爱疯了他,内心对时苒的妒忌,对时大器的厌恶愈发浓郁,她真恨不得直接把洛扬带离这个城市,让他变成她的所有物。
枕头下的手机嗡嗡作响。
韩玲美拿起看一眼,来电是黄雁,她眉眼横生出不耐烦的冷意,将手机狠狠朝床上一摔:“阴魂不散!”
她正不悦时,突然身后靠上一堵温热的墙壁,男人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嗓音沉哑在她耳边,轻笑问:“谁的电话,这么惹你生气?”
韩玲美娇笑着靠在他怀里,抚摸男人脉络分明的手背:“还能有谁,时家人呗。”
洛扬眼神低垂:“都没拉黑呢?”
“拉黑时大器,忘记拉黑黄雁他们了。”韩玲美撅起果冻似的小嘴。
洛扬瞧着心脏一阵激荡,捏着她的下巴,人就覆上去狠狠吻吃了一顿。
“啊!”韩玲美笑着推他,却又爱极了他的霸道强势,娇喘连连的,“别闹了……我马上就起床去买菜了,中午想吃什么?”
洛扬眼神低迷看着她,向来冷郁的他,难得对她温和:“吃你行不行?”
“讨厌……”
韩玲美用脚轻轻踹他小腹,娇笑,“快起来。”
洛扬起身放她,瞧着她露个美背对他。
他半靠在床上,慵懒地问她:“之前问你呢,怎么不回答?把我弄出来花的两百万怎么来的?”
韩玲美动作微微一僵,但很快又继续换衣服,随意搪塞说:“哪要那么多钱,向各个朋友借了点,倪红借的最多,几十万吧,就有了。”
拨弄一下长发,也不管洛扬相不相信,她匆匆就往浴室走:“我马上去买菜,你在家等我。”
洛扬却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在家闷那么长时间,出去走走。”
时大器连打两个电话无人接听后,号码便被拉入黑名单。
他阴沉着脸庞看窗外,一拳用力砸在车门上,把黄雁吓得不轻:“儿子,你到底怎么了啊?打电话给谁的啊?”
时大器阴沉不说话,双眸死死盯着车窗外。却不想,这出租车恰好经过榕城大桥底下。
隔着车窗看外面,时大器本无心看路人,可韩玲美挽着洛扬的身形太过显眼。
她穿着吊带陪热裤,上身披着件男士衬衫,正亲昵微笑挽着洛扬,两人像刚买完菜,有说有笑地往公寓楼走。
刹那场景从眼前掠过,宛如梦境,却又如此真实。
时大器只觉一股血猛地泵到脑顶,大吼:“司机停车!”
黄雁吓了一跳:“大器,怎么了啊?”
车子还没停稳,时大器就冲下出租车,视线所及都是那个笑容晏晏的女人。
原来……原来……他们早已勾搭上了!
原来之前所有所有的一切,她对他使的美人计,上他的床,都不过是为了骗到房产证的钱,把洛扬给弄出来!
时大器失了智一样地发疯,他从后面抬腿狠狠一脚踹在洛扬后腰上。
接下来的所有行为,都只是本能……
时大器听见拳头砸碎骨头的声音,听见韩玲美与母亲惊恐的怒骂尖叫,但大脑早已不听使唤,他一拳一拳砸下去,第一次有恨不得杀人的冲动……
……
那晚的事,时苒与陆翡彼此谁也没再提起。
但明显地,时苒对他有躲避的心思,还住在他家里,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与其说她躲着陆翡,不如说陆翡工作太忙了。
她听女佣人们说,陆翡的公司接了个大单子,原本时间就很紧张了,时苒一出事,他又费时费力地去找,身体差点没吃得消。
时苒却淡淡咬着嫣然的唇色,偷偷腹诽那匹狼哪有吃不消,那晚她算是把他健壮体力体会了个透彻,如此一想,双腿间又隐隐作痛。
这天,身上的伤稍稍恢复了些,能出门走动了,她找了家手机店把手机给修复完成后,手机里立刻跳出来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有父母的,时大器的,翻来找去,就是没有洛扬的。
时苒呆滞地站在马路边上,手指落在洛扬的名字上,迟迟就没按下去。
自那次被陆翡带走离家,他们就再没见过。
没手机的这几天,心安理得在陆翡家休息养伤,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但无法逃避的现实是,她跟洛扬还没分手,她出轨了。
做了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事情,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
时苒唇色苍白,一时眼前有点泛昏花,她扶着电线杆,勉强稳住身体,掐着人中用力闭眼睁眼几下,才稍稍减缓这症状。
她咬唇拿着手机,迟疑晌许,才打了电话给洛扬。
榕城即将入夏的暖风,却吹得她心头拔凉拔凉,听着那边一阵阵的等待音,她整个人有种没入深海的窒息感,到这一刻都没想好该怎么跟洛扬解释。
要这样直白地承认吗?出于道德层面,是应该的。
但洛扬会原谅她吗?他这几天心情和脾气都不好……
又或者,她希望他原谅吗?
她这股难受的情绪,是出自于对洛扬的爱,还是仅仅愧疚而已……
时苒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此刻满心充满迷茫和不安。
直到洛扬的声音从电话那侧响起,时苒大脑猛地一激灵。
听着那头沉沉的呼吸,在大脑里做了许多准备,此刻却开不了口。
谁料,对面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你好,这里是榕城第一中心医院,患者的手机掉在诊断室前台了,请问,您和患者在一起吗?”
“患者?”时苒眉头轻蹙,眼神略有几分空洞,“你说的是洛扬吗?”
“对的,洛先生。昨天因为头部受创检测到脑震荡的那位洛先生。”
时苒呼吸微微收紧,洛扬出事了?她立刻收了手机,拦一辆出租车出发前去中心医院。
到医院,时苒抬头便见一大群人正围在病房门前。
她走近一瞧,好似听见妈的呼喊声,急忙拨开人群走进去,果然,黄雁正跪在地上,哭得满脸通红,拉着一个警官死死不放他走。
“我求求你们了,我们才倾家荡产把儿子保出来,你们不能再抓他进去了啊……”
那警查几下挣扎都挣不开,气得脸色通红,破口大骂:“都说你儿子打了人,都打成脑震荡了,还能轻罚?放开!再不放连你一起抓了。”
黄雁哭成泪人,被时磊强行拉走,她哭着大叫道:“不行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我就这一个孩子啊……”
时苒愕然,脚步刹那间顿住,此情此景让她心寒又愕然。
她大致是从黄雁的话里猜出事情的经过。
他们夫妇俩花重金取保候审时大器,他又不知什么原因,把洛扬打成了脑震荡,面临再度入狱,黄雁彻底崩溃绝望了。
对时大器绑架自己的行为,时苒并不期待黄雁和时磊会为自己说话,从小到大,他们都一直包庇着时大器,对她严苛无比。
但时苒怎么也想不到,黄雁有一天会连她这个女儿都不认了。
她脚步停顿在那,轻垂下颌,眼眸一点点地敛拢。看闹剧的人越来越多,她被潮水般的人群慢慢往后推移。
警查离开后,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去。
黄雁跪倒在走道中央,双眼通红注视地面,被时磊扶起来,夫妻俩被折磨得老了十几岁般。
一抬头,黄雁便看到站在眼前的时苒,她呼吸像凝固了般,双瞳逐渐睁大,再变为漠然空洞。
她愤愤地张嘴开口,像对时苒说,也像自言自语:“明明是完好无伤,一点都不像受伤,凭什么让大器住监狱,他关自己妹妹又怎么了。”
时苒攥紧双拳,忽而很想冷笑。
心脏对这畸形的家庭早已麻木不仁,她转身便要走。
“苒苒,你去哪里?”时磊跺了下脚,瞪一眼妻子,“你说的是人话吗?时苒也是我们的女儿!”
黄雁愤愤低喃一声:“又不是我生的。”
时磊跑去抓时苒的手,被她一激灵躲开,警惕地往后退几步,双眼淡漠了无情绪:“我只是回来看看洛扬。”
“苒苒,你……”
时磊微微凝眉,上下打量时苒,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握住她手臂的部分缠有绷带,“没事吧?警查一直说你得救被带走了,但不告诉我们你在哪里休养。”
时苒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她真是受够了。
每次都是这样,黄雁做出一些有违下限的事,把她不当人看,时磊就出面调和解决。
时苒每次都会回头心软,但这一次,她不想再心软委屈自己。
经过这件惊险至极的经历后,时苒悟出一个道理:自己活着开心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时苒漠然拂开时磊的手臂:“既然黄女士不认我,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们我去哪里。”
“苒苒,你别生气,爸爸妈妈其实都很担心你……大器我已经打过他了,狠狠地教育过了。”
“爸,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时苒眼眸冷淡地瞪着他。
时磊弯驼着后背,表情卑微小心地说:“爸的意思是,你作为受害当事人,如果你能提出跟大器和解,大器就不能蹲监狱了,你说呢?”
时苒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如一盆凉水彻头浇到脚底,冷得钻进她的骨子里。
上来先假惺惺一阵嘘寒问暖,再恳求她原谅时大器。
他们何曾知道,她差点被时大器弄死。她永远忘不掉在那个冰冷狭小的山洞里,外面歹徒一层层拨开遮挡树枝,找到她时露出奸佞得逞的眼神。
她永生不可能原谅时大器,也不会原谅她这对可笑至极的父母。
时苒皱眉表示厌恶地往后退一步,狠狠避开时磊的触碰,双眸不再似从前柔弱,反而像装了一把冰凉匕首。
时磊也有所体会到,这一次,时苒的眼神和以往有所不同了。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时磊咽了口唾沫,小心地问:“苒苒,你说爸爸的提议怎么样?”
时苒深吸口气,压下满心怒火,唇角凝一丝微笑:“我说,请你滚。”
她这话一出,吓得时磊睁大眼睛细细瞧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女儿了。时苒这脾气乖乖的好孩子,什么时候对父母说过这么重的话。
时苒根本不想再多睬他们一眼,转身想走,时磊又不死心跟上去。
她烦躁一眼瞪回去:“想让我撤回对时大器的追诉,不可能。话我已经放在这,你跟黄雁再来骚扰我,我随时会报警处理。”
“苒苒,你别这么狠心行不行?好歹你也叫了我们二十多年的爸妈,苒苒!”
时苒这次是真正铁了心。说不清是什么让她突然变得心狠,但人长大确实只需一瞬间。
在生死边缘时,她忽然看清了自己过去有多愚蠢,看清自己一直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看清楚为什么她会被欺负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太软弱,太不够硬气。
“让她去!让那个白眼狼走好了!”
黄雁愤怒到神志不清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她就活该被洛扬戴绿帽子!她这种女人,哪个男人要了都倒霉!”
时苒呼吸微微抽搐了下。
她转头去看黄雁,眼眸猩红又可怕。
黄雁在说什么?
她被洛扬绿?可分明是她……绿了洛扬。
大脑又迅速烧热,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时苒咬紧嘴唇,抓紧包快步离开。
一路询问护士抵达洛扬所住的病房,手放在门把上正打算进去,时苒满心说不出的紧张。
她是个不会藏谎的女孩,从小到大就规规矩矩做事,一做亏心事,那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轻轻推门进去时,她脚步才走了几步,就忽而顿住。
她竟然听见屋子里传来韩玲美的声音:“你说,你跟他打什么?弄成这样满脸是伤的。”
随即,洛扬令人心跳加快的低沉声音响起:“是他先冲过来打我。”
“那你们也不该打架,又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孩了。”韩玲美叹口气。
时苒慢慢悄然走进病房,发出声音:“韩玲美?”
她的出现显然把两人吓一跳。
韩玲美一开始是整个人趴在洛扬身上给他上药,听见时苒来了,忽然肩膀被沉重一推,韩玲美直接滚落到地上。
时苒小心翼翼走进来,然后目光便触及到床上的洛扬。
有快半个月的时间不见他,时苒当即心里所想,他怎么瘦成这副模样,细眉轻轻地蹙,心中愧疚更浓深。
“苒苒……”洛扬见到她时目光凝滞,含着一潭眼泪在眼眶里,连忙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这些天你到底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