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听到他沙哑疲倦的声音,难受又揪心,要怎么跟洛扬开口她这些天都在陆翡的家里。
她沉默把包放在一边,将长发拢到耳后,眸光淡沉沉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事了,这几天在朋友家住了几天,休息好了。”
洛扬对她伸出手,时苒犹豫了一下,轻轻把手掌搭了上去。
洛扬捏着她骨态纤细的手腕,心疼蹙眉,再掀开她的衣袖,便见手腕上都包裹着纱布。
连手腕都伤成这样,可见身体也是伤痕累累。
洛扬心疼地垂眸看着,指尖轻慢划过她腕上的绷带。
怎么会弄出这么多伤来?这分明就是树枝刺伤,还有被殴打过的淤青……
时大器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
他对时苒疼惜的模样被韩玲美看在眼里,她妒忌得呼吸急促,忍不住冷笑问时苒:
“你的哪个朋友能让你带伤在家里住那么长时间?”
韩玲美不在旁边说话,时苒都以为屋子里没这人。
她视线凌漠横过去,说到底,韩玲美可以算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出轨其他男人不说,都跟时大器分手了,还来找他借钱,这女人简直荒谬又可笑。
但时苒从小到大极好的素养,叫她依旧语态平淡:“这跟你没关系。我有话要对洛扬说,请你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韩玲美刁着语气,冷冷瞪她,“我照顾洛扬是真心,不像你们时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两个没用的父母,一个不会挣钱还有暴力倾向的儿子。”
她瞟一眼时苒阴冷的脸,小声嘟囔了句:“我看你从小在那家里长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玲美。”洛扬忽而阴沉口吻,视线如炬地瞪着韩玲美。
她噎住,委屈不悦看向身后男人。
洛扬出狱这些天一直跟她相处和睦,会抱她吻她,像情侣一样地生活。她真以为铁树开花了,她终于得到他了。
可不想一遇到时苒,洛扬就像变了个人,永远在疼她护她。
时苒深吸口气,她本以为在父母那受的气,到洛扬这里能够缓解,却想不到荒谬的人到处都是。
她微攥着粉拳,一字一句质问她:“韩小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家的事评头论足?”
韩玲美不甘示弱,对时苒的敌对心思旺盛:“怎么,时大器做的破事,敢做还不能说了?”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就是了吗?”韩玲美眯着狭长的凤眸,目光带了丝深意,“你敢不敢当着洛扬的面,说你那个‘朋友’是谁?”
时苒呼吸骤然凝住,心虚被戳中,一股冰冷逆流进血液里,使她脚趾都忍不住蜷紧。
韩玲美会这样问绝非偶然,她难道知道了自己跟陆翡的事?
“你闹够了没有?”洛扬愠怒不耐地朝她低吼,韩玲美是故意当他的面质问时苒,非逼她把陆翡两个字说出口。
韩玲美发出颤抖笑声:“我闹什么了?她明明跟陆翡就有不正当的关系!洛扬,你心里明明跟明镜似的,但你偏偏就不当回事!你的自尊呢?道德呢?”
洛扬双眼覆上一层怒红,他拉住身下床单,绷着身体从床上强迫坐起,刚要大吼,却听时苒清丽颤抖的声音响起――
“够了!”
时苒咬着唇,背脊死死贴着墙壁,也站不稳发颤的身体。
再也听不下去。
是她犯的错,不需要让韩玲美告诉洛扬,她必须得自己面对。
深吸口气,往胸腔灌输足够氧气的同时,也赋予了些勇气。
她听见自己低沉着嗓音说:“洛扬,我……”
话到嘴边,她捏紧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肤肉里。
洛扬仿佛预料到她要说什么,眸色阴沉急促:“时苒,我知道,就算是陆翡也没关系,我不在意,他救了你,就算收留你几天又如何,我还感谢他救了你,让我能再见到你……”
他多说一句话,她的心脏就有多疼多难受。
时苒抿紧苍白的薄唇,终于攒足勇气,咬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房间深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洛扬脸颊刹那惨白,即便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毫无血色的容貌也清晰可见。
双眼空洞凹陷在眼眶里,死死地将她盯住。
时苒垂敛眸光,睫毛浓密地遮盖住眼帘,她不敢去看洛扬此刻的表情。
心脏鲜血淋漓被撕扯开似的疼痛。青梅竹马的爱情,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被她一夜的错误葬送掉。
纵然再不舍,时苒知道自己必须开这个口。
她做不到像韩玲美这样欺骗,做不到把男人当玩具戏耍。
洛扬唇齿颤抖不利索地质问:“苒苒你……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胡话?你给我收回去!不许提这两个字!没有我的允许,我们不可能分手!”
时苒紧紧闭上眼眸,“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韩玲美在旁听着,突然就兴奋地跳出来,得意地大声质问,恨不得整层病楼都能听见:“你这个贱人,你该不会背着洛扬跟陆翡睡了吧?”
洛扬心脏倏尔一沉,满面雷劈般的震惊:“时苒你……”
他紧紧盯着时苒越来越下沉的视线,她不敢看他,心虚的表现太明显。
不……时苒不是这样的女孩。
她乖巧、干净又纯洁,她恪守女德,永远与异性保持着距离。她怎么可能跟其他男人上床,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那样摸她,吻她……
洛扬的大脑近乎爆炸,没根神经浸没入大海般冰冷。
他至死都相信,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可能这样乱来,但时苒不会。
“对不起,洛扬,对不起……”时苒再也按捺不住崩溃的情绪,掩面痛哭出声。
这几日,她的心情已经够受折磨。表面待人微笑晏晏,乖乖吃饭、上药、睡觉,但实际每夜都是辗转难眠。
韩玲美瞧着面前女人破碎跪下哭泣的模样,心里畅快到发疯。
这真是天上掉下的大喜。
她正还绞尽脑汁苦恼怎么让时苒跟洛扬分手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这个骚狐狸精,你刚刚还好意思骂我?”
韩玲美冷笑一声抓住时苒的长发,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自己不也背着洛扬招男人?真贱,你有什么资格哭?在陆翡床上笑得够欢吧,在洛扬面前装模作样什么呢?”
她讽刺大笑声不停休,忽而身后飞来一本厚厚的书,砸在韩玲美的腕骨上。
她吃痛尖叫一声,眼泪都疼出来了。
回头委屈看过去,洛扬正目光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洛扬……”
男人身体隐没在阴鹜里,表情覆上寒冰,一字一句质问:“你嘴犯什么贱?很幸灾乐祸?她是贱人,那你连表子都不如,明白?”
“洛扬,你事到如今还护着这个贱人?她跟陆翡才认识多久,就爬他的床?这么个骚东西你还喜欢?你的洁癖去哪了?”
洛扬双眼骤然充血,发狠指着韩玲美的脸:“你闭嘴!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你!”
乱套了,一切简直乱得不行……
时苒耳边是韩玲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她跟洛扬大吵大闹,病房里的枕头,水壶,能扔的东西互相乱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只觉身体像要散架,蓬乱着头发靠在那,苍白淡漠看着这一切。
护士医生听见动静,急忙进来劝架,拉开不可方休的两人。
洛扬被打了镇定剂,而韩玲美被拖拽到旁边的房间。
时苒步伐沉重蹒跚地离开医院。
深墨色的天空惊雷滚滚,时苒走在街上时,一场大雨猝不及防瓢泼而至,直接把她从外到里都浇成了落汤鸡。
身边路人都用包挡着头,神色匆忙地逃离。
时苒却像感知不到,软着脚步走在荒凉的人行道上,雨水顺着发丝滚进脖颈,彻底浸湿全身。
雨丝噼啪落在车窗上,季陈一边打开雨刮器,一边笑对后座男人道:“真的没想到,那个龙总会那么大气,工厂还有三天才交货,他竟然就已经把全款打到账上了。”
后座亮着微弱的淡光,季陈瞧一眼,发现陆翡正在等电话接听,完全没听他的话。
不过瞧他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终于一扫这么多天的阴霾,季陈不觉轻笑,继续开车。
“嗯,是我,定一个草莓味10寸,要你老婆亲手做的,味道正宗。”
季陈立刻竖起耳朵去听。陆少这鬼鬼祟祟的,在跟谁打电话呢。
陆翡后背轻靠座椅,唇侧不经意勾出弧度,“送到老地方,七点前能送到?”
见陆翡挂电话,季陈不怀好意地坏笑:“陆少,你又定蛋糕了?给时小姐定的啊?”
陆翡挂电话,一脚踹在季陈驾驶座上,扯笑:“工作不灵,听这些倒机灵。”
季陈笑得不行,陆少真是,多大的人了,给喜欢的女孩定个蛋糕还要搞神秘。
不过,陆少也就靠浪漫这一套吃遍天下鲜,谁叫女孩都吃这套。
不料车子驶回家,陆翡迫不及待捧着路上买的向日葵回别墅,客厅走一圈,都不见时苒的身影。
女佣小心地告诉他,时苒从中午离开家,就没再回来过。
没回来过?
陆翡脸色顿然阴沉,把花暂时搁在旁边,一边掏手机,一边问:“有没有说去哪了?”
“时小姐好像说去修手机……”
陆翡心有不祥预感。她去修手机,是想和谁联系?洛扬,又或是她的家里人?
他手指迅速下滑,找到时苒的号码打通,搁在耳边。
蹙眉,心急等待接通。
“滴滴滴――”
忽而,一阵微弱的手机铃声传入耳里。
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从大门口传来的。
“时苒?”
陆翡立即掐了电话,快步走到玄关开门。一股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她像被耗尽了精神气力,直直朝他的怀里扑进来。
陆翡反应极快抱住她,触及到她冰冷身体时,心头一惊。
怎么淋了这么多的雨?全身没一处是干的,她的精神也不对劲,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分明是哭过,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苒脑袋枕在他的胸膛,大脑嗡嗡作响疼得厉害,听见男人阴沉如雾的嗓音在耳边:“小严,放热洗澡水,动作快!”
又是这样的感觉,每每在她最狼狈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他都这样抱着自己。
双臂有力,胸膛温暖,仿佛为她只手撑开整个世界。
五分钟后,她被剥了个精光放进浴缸里。她身体很冰凉,发抖。
陆翡呼吸微颤,那些他前些日子印在她身上的痕迹,浅浅的还有一些。
粉嫩的一个个印迹衬在她雪白的皮肤上,雪落在红梅上一样,很美。
陆翡把自己手掌浸入热水里,捂热了,给她松开长发泡进水里,海藻似的轻轻漂浮着。
时苒背对着他,抱住身体,闷闷着声音问他:“你能不能出去?”
陆翡手掌覆在她脸颊上,心脏轻轻揪了下,温声说:
“我不看你,你自己洗。但我要掐着时间,热水很快就凉了,你再泡凉水会发烧。”
时苒轻撅起小唇,她当真没那心思洗澡。
男人瞥一眼她阴恻恻的脸庞,将椅子拉近了些:“你不听话,只能我帮你亲手洗,我不介意。”
“……”
上次他帮她洗,洗着洗着,他也跟着进浴缸里,然后……
时苒咬唇,想起那天水波激荡的声音,羞耻不已,明明那么……不道德的事,为什么她想起时,大脑竟会烧热羞涩.
眼前浮现疯狂的自己,那样不堪和陌生……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自己洗。”她细着声说,慢慢从水里爬起来,捧起热水往身上洒。
陆翡面靠着浴室门,单手抄兜,腰身那片衬衫被打湿,他低头轻轻用干毛巾擦拭。
洗过澡,被暖绒绒的浴巾包裹住,再被迫喝一杯苦辣的生姜水,时苒身体彻底跟烧起来似的,热烘烘的。
她缩在沙发上,红彤彤着鼻头,眼眶湿漉地坐在那发呆,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陆翡坐下时,手背探了她额头温度,还好不烫,这才放心在她身边坐下。
“下午做什么去了?”他这才开口问她。
时苒低垂着头,半晌寂静后,淡淡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明天我就收拾东西走。”
陆翡眉头一拧,刚坐下,就怎么都不舒服,语气沉了些:“数学老师都不会讲人话?牛头不对马嘴。”
时苒知道他性子急,舔一下嘴唇,双手乖巧放膝盖上:“我下午修完手机,去见了时大器和洛扬。”
“洛扬”二字让陆翡心里多少在意些许,他装作不经意,轻轻转着桌上没抽的烟,“然后?”
他眼神幽凉扫过去:“你还想回去跟他在一起。”
语气是冷的,比落在时苒身上的每一颗雨滴都冷。
时苒心跳不禁抽搐了下。
她咬唇避开他的视线,把膝盖钻到衣服下,可怜兮兮地抱起来。
阖上双眼,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时苒便觉得烦乱不已。
“不是贞洁烈女么,跟我睡还能安然无事跟着洛扬?”
不等她回答,陆翡有些许心急攥着她的胳膊,直接把女人钳在沙发上,身躯毫无预兆地压上去。
覆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双眼那样生气,充满血丝的红,但除了气恼,竟还有失落,难过与失望。
时苒咬着细牙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你弄清楚,那晚是你也配合我,这里,这里,你照葫芦画瓢在我身上弄出来的。”陆翡指腹抵着她细细的脖颈,皮肤那么薄,一下就能看到青筋的脉络。
他把自己的衬衣往下扯,露出锁骨下方胸口的草莓印迹。
到现在犹能记得,她温存唇瓣留下这串印记的感觉。
他当时整个人都酥了,除了想把她占为己有,别无他念。
“陆翡!”时苒要羞得不行,一脚往他腰腹上踹,“你知不知羞耻,在客厅里你说这种话!”
“不知羞的是你。”陆翡捏着她的脚踝,一下作势要扬高,指尖滚烫的,没有半点玩笑意思,“那晚每个表情我都看在眼里,深深地,你分明也喜欢我……”
他俯身咬着她耳垂,邪肆轻念着那晚只有彼此知晓的细节。
时苒羞得要化成一滩水,拼命打他,踢他,“无耻你……你滚开,你这个人坏透了……”
他竟都记得清楚,她什么时间把脚尖蜷缩起来,什么时候抱住了他,他……这人脑子里只会记得这些吗!
陆翡却无心与她玩闹,掌心握着她的耳垂,有节律地摩挲着,轻轻认真说:“我坏透了,因为我不想你回去找洛扬。”
时苒不知听谁说过,浪子深情的目光最为动人。
此刻他眼像一潭炽热的湖水,将她深深埋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我没有要回去找洛扬。”
时苒轻着嗓子,试图从他身下钻出来,“我今天是去跟他说分手的,是我对不起他,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
“什么?”陆翡眨了下眼,似乎挺惊讶,“你跟他主动提分手?”
一时说不上的感觉,愕然惊讶,更多是偷喜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