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风看着乔贯华进了夏云舒的营帐后,便径直回了他和林偃月的营帐。
谢凌风进去的时候,林偃月正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个香袋,目光落在那香袋上,却是空洞的,似乎正陷入了沉思,连他走进去都没有察觉。
林偃月手中的香袋,从前谢凌风并没有见过。几个月前离开罗浮城之后的某一天,谢凌风突然发现林偃月手里时常拿着一个香袋,月白色的锦缎为底,外面罩了一层紫粉色的薄纱,丝带用的是夹银丝的蝉翼纱,除了精致美丽之外,还带了几分梦幻,宛若少女娇羞的心思。
谢凌风对这香袋的来历感到好奇,也曾询问过林偃月,林偃月只说是红玉莞送给她用来安神助眠的。但是,林偃月睡着之后,谢凌风悄悄拿起香袋,并没有闻到任何香味。
谢凌风对香袋的来历愈加怀疑起来。自从林偃月回到千音阁后,对于身边的人和事都表现得毫无兴趣,却突然对一只香袋生了喜爱,时常拿在手中把玩,这其中必有原因。
因为生疑,谢凌风便愈加在意,这一在意,便察觉了很多之前没有注意的细节。比如,那香袋一角,绣了一朵精美小巧的木槿花。于是谢凌风想起来,之前在罗浮城,林偃月曾有一次彻夜未归,清晨回到他们住的云潭别馆时,手里便拿着一枝新鲜的木槿花。
谢凌风让卫肃根据那支木槿花去查之前林偃月在罗浮城的行踪,果然查到汤山上的另一座温泉别馆“离梦泽”里种了很多木槿。然后,查到那天晚上,林偃月和萧白雪一同回到了离梦泽,并且住进了同一个院子。
谢凌风听到卫肃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急怒攻心,一掌将面前的书案击得粉碎,然后用了整整三天,谢凌风才让自己做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谢凌风本以为,之前在林偃月的脖子上看到的那个红痕,是贺照希留下的,他以为杀了贺照希,所有的事情就算有了一个了断,他就可以给自己一个原谅林偃月的理由。可是,在知道那天晚上林偃月一夜未归是和萧白雪在一起之后,谢凌风才觉得可能所有的事情在一开始他就弄错了对象。
但是,谢凌风没有去向林偃月求证。这或许是因为,他心里还存了某种隐秘的希望,希望那个人是贺照希,而不是萧白雪。
只是,等到他们来到西域之后,发生的事情总是不断地在向谢凌风证明:那个人就是萧白雪。
他们到达玉门关的那天,林偃月说要独自一人步行回客栈,最后却和萧白雪一起回到了客栈中。他们到达龙骨河畔的那天,林偃月出去了一个下午,萧白雪也同样消失了一个下午,最后两个人一起回了营地。
还有昨天,林偃月下午便独自骑马出去了,离开前让婢女来和他说,她想出去透透气,晚上不回来了,让他不必去寻她。可是,今天早上他听人汇报说,昨晚只见到了桑白及和穆寒冰,整个龙骨河畔都没有见到萧白雪,直到清晨萧白雪才回到营地。林偃月也是一直到方才才回来,而且回来后就拿出了这个绣着木槿花的香袋,怔怔地看着香袋出神。
林偃月见谢凌风走进帐中,却只是站在桌旁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于是问道:“你有话想和我说?”
谢凌风在林偃月对面坐下,道:“你昨晚去了哪里?”
谢凌风的语气平静,像是夫妻间闲谈的一句家常。虽然开口问了,但他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他知道以林偃月的身体状态,根本就不可能在雪地里过一夜,那么她只能是去了某处的营帐,而究竟是和谁在一起,也已经不用猜了。
林偃月听到谢凌风的话,依旧将目光落在手里的香袋上,声音慵懒,漫不经心:“随便走了走。”
“和萧白雪一起?”谢凌风依旧是闲谈的语气。
林偃月神色一滞,终于将目光从手中的香袋移到了谢凌风的脸上,唇边慢慢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你怀疑我?”
谢凌风道:“昨晚,赛因公主找了萧白雪一夜,却始终没有找到。”
林偃月反问:“所以呢?”
谢凌风没有说话。“所以”两个字之后的话,他说不出口,或许只是因为一旦说出口,再被林偃月承认,就会变成事实。
林偃月看着谢凌风的神情,只觉得心中十分受用,不禁露出一个薄薄的冷笑,然后站起身来向床榻走去。
但是,林偃月刚走到床榻边,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下一刻,只觉得一股大力扯过她的手臂,整个人便仰面摔到了床榻上。
谢凌风欺身半跪在床上,一只手握住林偃月的手腕压在枕头旁,另一只手撑在林偃月的脖颈边,俯下身冷冷地看着林偃月。
林偃月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平静地和谢凌风对视。
谢凌风见状,怒火再盛几分,待眼角余光瞥见林偃月依旧小心的握着手里的香袋时,心中的怒火终于达到顶峰。
谢凌风一把夺过林偃月手里的香袋,然后向身旁一掷,那小小的香袋便径直落进了火盆里,然后迅速被腾起的火苗吞噬了。
林偃月挣扎着探起身,身体却被谢凌风禁锢着,只能徒劳地停下,看着那香袋很快没入火焰中。
她只觉得心也像在和那香袋一起被烈火灼烧一般,生生地疼起来。那个香袋里面放着的,是萧白雪送给她的那朵木槿花。
一路走来,每当她觉得痛到不能呼吸的时候,觉得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将香袋从匣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手心里,让自己重新找回一点点希望。可是,谢凌风竟然就这样将它扔进了火里。
谢凌风扳过林偃月的肩膀,将她重新压到床上,一只手依旧牢牢按住她的手腕,声音里透出狠戾来:“你信不信,我会杀了萧白雪?”
多年前谢凌风将剑刺进顾檐梅胸膛的那一幕,突然在林偃月脑海中闪现,林偃月不禁心头一凛,声音终于不复方才的平静:“你发什么疯?”
谢凌风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自从你走进听雨楼的那个晚上开始,我就疯了,疯了十年。所以,你最好不要逼我。”
林偃月冷哼一声,道:“是,你就是疯子,竟然会用什么‘醉红妆’。”
谢凌风听见“醉红妆”三个字,瞳仁骤然一缩,面色瞬间就变了。难怪方才夏云舒面色有异,肯定是林偃月将醉红妆的事情告诉了夏云舒。
过了片刻,谢凌风才道:“什么醉红妆?”
林偃月冷笑:“我说什么,你清楚得很。”
谢凌风看着林偃月,片刻后也笑起来,撑在林偃月脖颈边的那只手抬起来,然后用拇指轻轻抚上了林偃月的下唇:“对,就是醉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