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毒蜂?宁姝皱了下眉道:“奴才记得,殿下的母妃文才人六年前是因染时疫才――”
“不是!”萧长平几乎把指甲掐断,努力瞪大的眼瞳中闪着破碎的光。
曾经她母妃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乞求她千万不要说出来,因为她想要她活,想要她如她的名字般,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地在这皇宫里活下去。
可是即便她像条屈辱的狗一样在宫里讨活着,不敢对任何人轻吐真相,任由自己母亲枉死数年,可还是遭遇了今日种种。咒文的事暴露出来,若最终找不到案犯,按照齐妃多年跋扈的秉性,定会将这泼天的祸水栽在她身上,让她再难苟活。
所以,她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没有了。
长久的沉默与无声的悲鸣,萧长平木偶人一般紧紧地绷直着,站在空荡荡的,似乎在每个角落里都散发着霉味的宫殿里,默默地跟命运较着劲。
这样挣扎的揪心,宁姝从前也曾感同身受。她什么也没说,只从袖中抽出帕子,递到萧长平面前,为她捧住一颗泪。
啪嗒,一粒水珠在帕子上印出四溅的水痕。
萧长平猛抽了一口气,慢慢启口:“你猜,我从诞生至长到九岁,一共见过父皇几次?”
她扬起嘴角,笑着落泪,自问自答道,“屈指可数。就算见着了,也只是在节日庆典中,混在其他兄弟姐妹中遥遥一拜。不过,我也并未感到太过心伤,因为还好我有我的母亲。
这座宫殿里住着无数娇艳动人的娘娘,每一个都有着比我母妃美丽许多倍的面容,只是她们谁都没有一双像我母妃般温柔的眼睛。只是,父皇从来只看到那些赏心悦目的脸庞,却从未曾察觉我母妃眼中的温暖与心中的柔意。
所以,从小到大的印象里,我们都穿着冬天无法避寒,夏日又觉炎热的衣衫,吃着连一些宦官宠婢都比不过的粗茶淡饭。因为,在这座宫殿里,我与母妃都是透明的人,无法被任何人看见。不过还好,母妃十分能干。她总是能想办法带着我在冬日里打雪仗,春天里做秋千,夏天里搭凉棚,秋天里编蝈蝈笼,亲手做出各种各样有趣的玩意陪我玩耍开心。偶尔悄悄变出一粒蜜饯果子来,能让我兴奋一整天……我应该是这个宫殿里最登不上台面的公主了吧。可即便如此我也是开心的,甚至情愿一辈子同母亲相依为命,过这种简单又快乐的生活。
直到九岁那年。
我突然发现每时每刻都温柔笑着的母亲,不知道为何,突然病了,短短几日里脸色蜡黄看不到一点血色,我担忧问她怎么回事,要不要去找太医。母妃屡次强颜欢笑,一直哄我是吹了风染了风寒,没什么事,直到某天夜里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我慌极了,哭着要去寻太医,却被母妃拉住不准我去。她死死地拉着我的手,将我扣在怀里,哭着说:
‘我的平儿还这样小,往后该怎样在这深宫里过活呢……老天爷啊,我愿来世做猪做狗,当牛做马,换我平儿安然长大……’
我当时也小,并不知该怎么办,只会哭嚎。母亲温柔地舔去我的泪珠,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手中里包着一只死蜂的尸体,她说:‘平儿记住!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千万要堤防长得这般模样的蜂子,那会要了你的命。还有……还有……’”
萧长平的眼眶决了堤般颤动着,无法喘气。曾经刻意封闭的记忆,在今日开闸放水,每一滴水,都如同当年母亲舔去她泪珠的吻,带着血腥味。
“临死前她死死地揪住胸口,像是那里装着一个破碎的风箱,每一口气都喘得断断续续,她瞪大了眼睛,乞求地望着我道:‘母亲的好平儿。千万记住……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死因,只当我是染时疫而亡,时疫……而亡……’”
萧长平苍白的脸上充满嘲讽:“可我不死心,光着脚跑出去夜扣太医院大门,待到太医们姗姗而迟时,我母妃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们诊断了半天才淡淡地下了决断,果然与母妃说的一样,染时疫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