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源的住处,有一个女士一直伫立在门前。
这个女士戴一副近视镜,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哲源的房门,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哀伤。当楼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女士就轻轻扭了扭头,几秒钟后,哲源就出现了。
楼梯上,哲源小心翼翼地往上迈步,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自己的心头。看着眼前静立的女士,他终于忍不住问:“江花姐,是你吗?”
只见女士慢慢转过身来,并默默打量一下张哲源。然后带着一丝阑珊的笑意说:“以前的小孩儿长大了,现在也出息了。”
如果不是听声音,哲源差点没能认出――眼前这位带着近视镜的中年女士竟是当年的江花,王若华的姐妹。至于江花为什么会出现,那一定是跟王若华有关。
哲源和冯烁大婚在即,已经将房子布置成了新房,江花进屋后,就被客厅内的喜庆之气给吸引住了。特别是墙壁上哲源和冯烁的婚纱照,让江花羡慕又感慨。
只听江花忍不住问:“小张,你是刚结婚吗?”
哲源愣了一下说:“还没有呢!三天后。”
看着哲源和冯烁的婚纱照,江花不禁称赞:“新娘子真年轻,真漂亮。”顿了一下却又像在开玩笑说:“看来――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哲源给江花端来一杯果汁,随后问:“江花姐,你是怎么找到我这的?”
江花沉吟了一下说:“我先是去了你老家,你爸妈说你在市里呢!就给了我这个地址。”
哲源沉思着,曾经只有王若华知道自己老家的地址,江花应该不知情。那江花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又不敢问。
江花又淡然笑了笑:“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老家地址的吗?”
只见哲源摇头:“我不敢问。”
江花反倒问:“你当初敢做,怎么现在连问都不敢问?”
哲源轻轻闭上眼睛:“我没脸问。”
江花冷不丁地叹了口气:“算你还有良知。”说着又用双手慢慢抱住了头:“不好意思小张,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哲源沉默了,听江花继续说:“首先来说,我不是来责备你的,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到现在追究谁错谁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江花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并放到了哲源面前――原来是副手套,一副打着蝴蝶结的粉红色手套,而且蝴蝶结已经完全褪色了,透明包装也褶皱了。
哲源心头一沉,已经渐渐认出眼前的手套――不是曾经送给王若华那副又是哪副?倏忽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曾经那些美好和悲痛像潮水般袭来,一波猛过一波。
见哲源沉默,而且表情沉重。江花于是解说:“这是小华让我带来的,临来时她让我对你说,她那句话是无心的,那不是她的本意,她怕你想不开,放不下过去。她还说,只要你见到这副手套,什么都会明白了。”
哲源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若华――若华为什么没来?”
“你敢叫她的名字,看来你还没有忘记她。”
“我不会忘记她的,这辈子都不会。”
江花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哲源的问题。像是边想边说:“小华――小华她不方便来,她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我是受她之托才来的。她只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忘掉那些以前不愉快。”
哲源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江花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因为在见到手套的那一刻,他内心的痛楚就没停止过。“江花姐,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哲源像是在乞求江花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江花猝然笑了一下:“有什么事啊!别辜负了小华对你的期待,好好生活下去。”说着话,江花却起身走向哲源和冯烁的婚纱照,像是在回避哲源的目光。
江花一边欣赏着婚纱照一边又感叹起来:“新娘子真年轻、真漂亮,小华要是见了,肯定会为你高兴的。”然后她又转过身来看了看哲源,接着说:“还有你,你现在是这么优秀,小华如果能知道……”
说到这,江花悄悄用手挡住了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听哲源又乞求说:“江花姐,别瞒着我了,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你知道我不敢说,不敢问,也不敢想。”
此时,江花已经被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连挡在嘴前的手都在颤抖。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哪有什么事呀!别胡思乱想了。”
“江花姐,虽然你不说,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从你拿出手套以后,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要不然我的心口不会一直疼。”
“我就知道自己不该来,真应该放下手套就走的。”
江花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却又不想让哲源背负太多的罪。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告诉哲源实情,并娓娓道来:
“以前呢,我是不相信什么情呀爱的,感觉都土得掉渣。直到碰到你和小华以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让人生死相许的爱情。”
“以前你们爱得是那么深、那么认真,多少人都羡慕你们,都相信你们肯定会在一起。谁知道,你们最后竟然上演了一场悲剧?”
“你知道那个冬天你走之后,小华是怎么熬过去的吗?”
“她白天盼你出现,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总是哭累了睡,醒了又哭。那个冬天,谁都看出她在等你,可是等来等去,你始终没有出现。渐渐地,她心也就死了,人也绝望了。”
说着,江花就是一声哀叹:“那个冬天,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等,为什么不坚持等下去呢?哪怕你再多等一天,多等一个早晨也好,难道当初你真的就是因为一首歌才放弃小华的吗?”
回忆当年,哲源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愣了一会儿才说:“当时――我在三杉欣欣家园待了七天,七天里我的信心用完了,就轻而易举的被一首歌左右了。等到真正要走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些‘只要你能幸福’、‘只要你过得好’,这类冠冕堂皇的话在现实中根本说不出口。”
江花冷笑了一下,笑得却很悲伤:“你的思想还真是高尚,让人感动啊!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有考虑过小华心里是怎么想的,考虑过她的感受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时候,你怎么可以怀疑小华对你的爱,没变过,从来都没变过。”
哲源轻轻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要怀疑,也只是怀疑我自己吧!”
江花又悲伤地笑了笑:“你知道吗?那个冬天,小华她多想去你老家找你,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骂了你,怕你已经不喜欢她了。骂走你,你以为小华就不心痛吗,她比你更痛苦。但是一个女孩子除了爱你,你还想让她为你做什么,难道让她哭着喊着求你留下来吗?”
哲源眉头越皱越紧,心痛地又闭上了眼睛。听江花继续往下说:
“那个冬天,我想――你也在等她去找你吧?”
“你们都输了,都输在一个‘等’字上,从一开始你们就输在一个‘等’字上。你在等她找你,她在等你找她,但凡你们俩谁能付出一点实质性的行动,我想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同样的错误,你们一犯再犯,明明可以避免,你们却不知道什么叫珍惜对方。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给小华留下多少痛苦和灾难……”
听江花说起往昔,哲源感觉时光仿佛已经倒流回2004年那个冬天,而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在他心中似乎一直没有完工,还在如火如荼地建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