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刚才还濒临崩溃的小姑娘冷静不少,陈音希也就认了。
“心情好一些了?那我把酒收起来了啊,”她宝贝似的把葫芦挂抱在怀里,“当歌楼打来的酒,老贵了。”
说着她起身,还欲开口,然而突然出现的灵力波动让城墙上的二人不约而同一顿,扭过头去。
是名御剑飞行的修行人。
太微宗的心法,她们都熟。起先陈音希以为是陆青云,还骂了一句,然而待来者靠近时,才发现来的不是陆青云,而是自抵达咸雍来就乖乖当跟班的李银朱。
也……也不是什么好事。
演武堂的弟子收剑,同样落在城墙上。
“李,李师姐?”
陈茵兮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李银朱深深地看了陈茵兮一眼:“放心,我不是冲你来的。”
陈茵兮:“那――”
李银朱转向满脸不在乎的义体人。
“临走之时,师父给了我一个秘密命令,”李银朱语气沉重,“他要我暗杀你,音希。这一路我有很多机会,但我下不去手――出手,对不起朋友;不出手,无法回去交代。眼下都闹到这个地步,我没法再拖了。”
面对陈音希冷冰冰的表情,和陈茵兮震惊的双目,李银朱深深吸了口气。
她阖了阖眼,再开口时,双目中已有死意。
“横竖我要交差,”李银朱说,“那不如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场。”
“师姐!”
陈茵兮急忙劝诫:“你也可以选择一起走!”
李银朱失笑出声:“你猜师父为何让我一人前来?我走了,我哥怎么办?”
陈音希:“知道了。”
她把酒葫芦往身后一甩。
怪不得让李银朱一个人来。
君元明够狠的,知道她与演武堂弟子的关系好,派李银朱来,她是个姑娘,方便近身不说,陈音希也不会心生戒备。
把李碧武留下,是做人质,就是怕兄妹二人一出山门就跑路。
所以说君元明是个老畜生呢。
提防自己弟子,尚且如此,更遑论对待他眼中的敌人。
陈音希觉得,就算不把李碧武扣留当人质,李银朱也不会反水。因为君元明于她教导之恩,就是这么简单。
可惜君子碰到一个小人师父。
“我不为难你。”
陈音希坦荡荡说:“君元明的根本目的不就是要你和我打一场么?”
视野之内,除却李银朱的面孔,陈音希眨了眨眼,便将系统菜单呼唤出来。
【是否启动网络功能?】
【是。】
【是否将义眼连接至网络?】
【是。】
【正在设置,请稍等……设置完毕,感谢用户进入灵网,使用实时直播功能。】
“我现在说的话,五山六城的人都能听到。”
陈音希的名字在咸雍和蓬莱,也算是格外响亮。写明她用户名的直播频道一开,顿时就有诸多正在浏览灵网的用户点了进来。
“打一架就打一架咯。所有看到视频的人为你我见证,我陈音希,正式向李银朱下达战帖。”
在他们的视野中,看不到陈音希,看到的只是咸雍死一般寂静的夜晚,和面前穿着象牙色武服的演武堂弟子。
“一个月后,你我在咸雍城设置斗台切磋。你输了,也好回去交代,我输了,任你处置,如何?”
她的话音落地,本生死意的李银朱,双眼再次亮了起来。
第85章 吵架。
46
陈音希向李银朱下战帖, 本质上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很快战帖相关的视频就传遍了整个灵网。哪怕陈音希的直播频道就开了那么一次,之后几日里始终挤着不少议论纷纷的人。
“君元明也够狠的,让朋友杀朋友?”
“也不能这么说, 演武堂本就执行处理叛徒平定混乱职责,陈音希和演武堂的弟子关系都不差, 派谁都基本是朋友。”
“她这招倒是高明,公开切磋用不着你死我活。陈音希要是赢了, 李银朱也是堂堂正正的失败, 君元明也不好责难李银朱。”
“问题的关键是, 她得赢。”
――她必须得赢。
不说别的,多少也得为君元明打了自己一顿, 又利用李银朱, 乃至欺骗陈茵兮而出口气吧!
视频上传之后,陈音希就断了灵网,没和任何人商量,直奔律法宗。
她向商君借了天市山后山瀑布前的平地,然后将嬴氏纷争、陈家密事等等一系列事情抛在脑后, 专心致志闭关修炼。
陈音希就地一坐,复盘了整整三天的墨家心法。
第四天清晨,周良来了。
书生动作小心翼翼,见陈音希在瀑布前打坐,于身后踯躅许久,久到连入定的陈音希都走了两圈心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周良才磨磨蹭蹭上前。
“音希,陈家姑娘已与商君协定――”
“你闭嘴,我不想听。”
陈音希冷冷打断了周良的话。
周良一顿, 而后苦笑道:“你闭关三日,直接与外界断了联系。陈家遗孤如何处理之后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么?”
“想归想,”她毫不客气,“但不想听你说。”
“这……此话何解?”
陈音希气沉丹田,收敛灵力,而后转头,这才肯正眼看向周良。
“我说小周,”陈音希直截了当,“你嘴里还有句实话吗?你为我牵线搭桥,救我一命,这我谢你。但从一开始你就遮遮掩掩,话说一半再留一半,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却一句话都不说,看别人折腾难过就跟耍猴一样,可有意思了对吧?”
天市山灵脉检测仪器前,当六十年前至今的所有事情由录像中的嬴长宁和裴婴之口说出,震惊所有的人同时,陈音希也回过味来了:这些事,周良都知道。
也就是说,从蓬莱论剑大会开始,到嬴子黎找他“寻剑”,再到如今陈茵兮身世大白,他在知晓全部来龙去脉,说不得也看得清所有阴谋诡计。
但周良选择作个旁观者。
“这非我此意。”
听到陈音希问责,周良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就算我直言,难道还能改变过往不成?”
“你少来这套。”
类似的话,陈音希已经听周良说过了。
陈音希“啧”了一声,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慢吞吞拍了拍身上的土:“不说算了,我还能掐着你脖子倒出东西来不成?”
“我说、我说。”
周良赔笑道:“音希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陈音希:“我还不想听了,看你的猴戏吧。”
周良:“……”
到这个地步,周良也有点恼了。
若是陈音希出言不逊,怼他一怼,说得再过分,至少她还愿意和他交流,那周良愿意照单全收。然而现在,陈音希完全是一副你爱说不说反正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的态度,好似周良就是真的那没良心、不怜悯,看着人间变成地狱也能拍手叫好的恶人,让周良只觉得胸腔说不出的憋闷。
旁人这么想,他不介意,为何陈音希也会这么想?!
“所以在音希看来,”周良的脸上依旧挂着无奈笑意,“小生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么?”
“周良。”
陈音希知他恼了,也不戳火,反而一改平日嚣张,语气平静下来:“我怎么看你,难道不都是从你所作所为得来的吗?”
周良一时无言。
书生似是很受打击,他沉默归沉默,连一贯摆出的笑容都忘记继续维持。认识周良这么久,这还是陈音希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模样。
初见周良时,只觉得这书生好玩,没什么能耐、胆子却很大。后来知他交友广泛,连嬴子黎、孔乐康都得给几分薄面,却愿意乐颠颠地跟着他们几人往贫民窟钻,是个不拘小节,也能看懂人间疾苦的聪明人。
再往深交,便知道他不知聪明,还清醒。清醒却又力不能及,因而比起为世家、宗门效力,更高兴于喝酒交友,四处游荡,是个潇洒犬儒。
陈音希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她也没立场强求他一定要知无不言。但――
一想到这家伙其实什么都知道,还在看所有人像傻子一样折腾,陈音希就气不打一处来。
“音希可是怨我不管?”周良问。
“你说的很对,管了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
“你可是怨我不管?”
“……”
陈音希没再说话。
“我若不管,歌舞升平、国泰民安;我若插手,师徒决裂、妻离子散,”周良没等她回应,“我该怎么管?”
总是喜气洋洋的书生不笑了。
周良说到最后,手臂猛然一扬,破旧的衣袍抖下一地的萧瑟和颓唐。他抿着一张薄唇紧盯着陈音希,一改平日文绉绉、软绵绵的措辞,清朗声线字句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