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的声音永远犹如珠玉般温润和缓,在烛光摇曳的夜里更显得轻柔。陆屏却不关心什么皇帝皇后,只心口揪得疼痛,压着一股酸涩的气。
他道:“所以当寒门开始凌驾于世家头上时,他就反过来……”
陆景轻轻握着他放在炉壁上的手,道:“后苑恩宠与前廷息息相关,他对母后好得过了,便引起寒门对世家的大张挞伐;他对母后过于冷淡,便会使朝中世家对皇家离心。”
陆屏低头咬牙:“这次赐婚也是他的制衡之术,士党势力一度猖獗,拥护废除荫封的气焰久不休止,他想压一压,重新抬高世家的地位。”
仿佛静默良久,陆景忽然道:“我更愿意相信不是。”
陆屏看着他道:“为什么?”
“我猜,他并不是不喜欢母后吧。”陆景叹了口气,回忆道,“前段时间母后同我说,父皇去她寝宫里的次数比往日多了许多,父皇还说要给她一个补偿。母后认为这只是父皇的话术而已,她早已不信这些,但我总觉得父皇看母后时的眼神与看其他妃子时不同。”
陆屏静静等他说完。
陆景继续道:“母后在这世上唯一相信的、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傅氏了。”他脸上重新浮现起释怀且满足的笑意,“傅家表妹能在宫里多陪她解闷,她应当很高兴。”
陆屏只感觉眼睛极其干涩。他问:“那你呢?哥。”
“我?”陆景微微瞪大眼睛。
他一直在说皇帝和皇后的感情,一直在心疼皇后深宫多年的孤独与无助,却只字未提自己的感受。他不心疼自己么?
他极力忍住自己的难过,问:“你喜欢傅三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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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文几:
雪覆蓬瓦,寒梅相赠。自文验终,心中郁郁,困顿不已,尔来数日,盖腹藏久有一惑也。借裕之词,情为何物?情抵几何?王侯世族,多难言情爱,尝无主婚配,苟岁当结发而从高堂之命,心如古井,默默相背,何以共守一生?至彼之时,何以避患走险?投笔伤情,临书惘惘,君尝思及,望解答一二。
留安谨拜。
【??作者有话说】
来啦,下章在周日更!
第19章 19 我女装后碰见了死对头
陆景的眼里露出不合时宜的迷茫,被陆屏准确抓住。
他略有迟疑道:“傅家表妹气质如兰,才华比仙,待人极其和善文雅。她确实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
他还是没有说自己喜不喜欢傅妤。
陆屏不禁追问:“那如果是别人呢?如果今日父皇为你赐婚的姑娘不是她呢?”
陆景又微微蹙眉,最后微笑道:“无论谁是太子妃,我都会好好待她的。”
陆屏低下头来。
皇兄似乎永远如此博爱,对谁都特别好,又好像并不对谁最为特殊。身为太子,他的使命大概便是做个贤德圣仁的储君,将来治理江山社稷,儿女之事便是国家之事,不会掺杂私欲。
他也似乎没有私欲。
他会变成和皇帝一样的人么?
回苍篴院的路上,陆屏仓皇地想着。
达生在前面提着灯笼带路,灯笼光晕的轮廓在他眼里渐渐放大,越来越模糊,周围的黑暗仿佛更加黑暗。
他会被赐婚么?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怎么相处一辈子?这样真的会快乐么?
陆屏深吸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希望过,希望皇帝彻底忘了有他这个儿子,在死之前都不要记起来给他赐婚。
他脚下一滑,不小心踩进路边的泥土中,达生立马回身拉住他。
“白日下了雪,路上滑,殿下小心点看路。”
接近苍篴院,陆屏看了看四周,确保没人了才压低声音道:“达生,从明日开始你多留意陆放那边的行踪,他若一出宫,你马上告诉我。”
达生顿了顿:“殿下想知道六殿下到底有没有勾结礼部?”
陆屏道:“不用想肯定是,我想找的是陆执勾结礼部的证据。”
如果直接盯着小心谨慎的陆执的行踪,很可能被发现,从陆放那头撬动会更容易一些。回到屋里,陆屏一边脱掉斗篷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达生问:“找到之后呢?”
陆屏想了想:“找几个世家的大臣,想办法把消息和证据透给他们,诱他们上书弹劾陆执。”
“这太危险了,我们以前都没有做过……”达生有些慌乱,眼睛都直了,又讷讷道,“殿下以前不是不管他们做的那些事么?怎么如今开始上心了?”
陆屏摇摇头,叹了口气:“以前他们如何对我都无所谓,但这次已经触及到皇兄的根本利益了。他居然动手脚在校验这么大的事情上作弊,摆明了要和皇兄争储君之位,长此姑息,日后若真做出构陷诬害皇兄的事情来,便来不及了。”
一想到要从与世无争的状态转变为开始谋划这种秘密之事,陆屏更觉异常痛苦,但又不得不做。
他苦笑道:“我也没做过,不知道怎么做,总之万事小心,一步一步来。”
文武校验结束之后,白虎殿恢复了日常上课。陆执在文验上拿了第二名,愈加倍受其党羽陆放等人的吹捧,陆景则如同往日一般坐怀不乱,丝毫不受影响。陆屏也依旧表现得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遭受陆蔷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