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所以她一定会去找太后娘娘商议,而太后娘娘若得知此事,就一定会告诉皇上,因为太后娘娘很清楚,这个婢女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许府,闵烈皇后与楚询的旧情终将大白于天下。”
如此许京华就成了揭破太子生母私情的人,他们两个现在纵有千般好,也是无用,胡贵妃点点头:“你说得对,就算她怕了,也掩盖不了这么大的事。去吧。”
贺贵儿告退出宫,自去安排。
回到许府的许京华,还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阴谋的一部分,她正与宋先生谈论那些流言。
“到底是什么人在针对太子殿下啊?他好好的在宫里,什么都没做,能得罪谁?贵妃娘娘恐怕没有这样的本事,把流言传成这样吧?”许京华想不通。
宋先生摇着蒲扇,若有所思:“这是一箭双雕、不、也许是三雕之策。”
“什么意思?还有谁?楚指挥使吗?”
宋怀信点头:“你不是说,皇上本来疑心是楚指挥使自己造势,想把女儿嫁作太子妃吗?禁军指挥使,一旦让君上疑心,就做不长久了。何况事关东宫。”
“那第三只雕又是谁?”
宋老先生心累地斜自己学生一眼,“变法正值紧要关头,京中若是因撤换殿前都指挥使而局势不稳,下面府州县能不动摇?”
“原来又是针对变法的。”许京华抓了一把枣子,一边吃一边说,“这些士族真可恶,就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变法是刮骨疗毒,又不是打断手脚、伤筋动骨。”宋怀信没好气道,“你种菜掐秧,也没有全都连根拔掉的!”
许京华笑起来:“您现在真懂种菜了嘛。”
“谁同你说我不懂了?我只是懒得管。”宋怀信吹着胡子哼一声。
“好好好,您什么都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了,殿下有没有同您说过,七夕那日,楚指挥使跟他说的什么魍魉的话。”
“提过,但我同楚询素不相识,也没有合适的人能从中引荐,我当时建议殿下直接回报皇上,如今看来……”宋怀信叹一口气。
许京华点点头:“他们父子,确实也太疏远了。”
宋怀信未尽之言,被她直接说出来,忍不住教训道:“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这么无遮无拦的?”
“这儿又没旁人,咱们师徒两个说话,还要拐弯抹角吗?”
“同我是不用,我就怕你出去也说溜了嘴,不管不顾!”
眼看老先生又要长篇大论开始教训她,许京华忙认错:“是我错是我错,我以后说话一定多想想再说。那这回事,现在算是了结了吗?我看皇上挺信任楚指挥使的。”
“但愿吧。”
宋怀信心里还是有些忧虑,觉得楚询此番行事,不太合乎情理,只希望皇上召见时,这位身负皇城守卫重任的将军,能有什么说什么,打消圣上疑虑,那就天下太平了。
“好了,这些事自有圣断,你先把今日功课补了。”
宋老先生给许京华上完课,刚端起茶来喝了两口,门上来人回报:“先生,有您的帖子。”
僮儿接过门上递来的名帖,送到宋怀信手上,宋怀信打开看了一眼,惊讶道:“他居然在京中?”
“谁呀?”正写功课的许京华好奇。
“一位旧识,约我明日相见。”
许京华没当回事,继续低头写新学的生字。
宋怀信也没再说话,拿着帖子发了会儿呆,才看一眼门口候着的门子,问:“送帖子的人没走?”
“没走,说是等您的回话。”
“你回去跟他说,我明日准时赴约。”
门子应声去了。
许京华写完功课,给宋先生看过满意了,天也晚了,她回房正准备吃晚饭,青梅带着钱永芳进来了。
“太子殿下有信给郡主。”钱永芳把信呈上,“还有上次答应送给郡主的画,也让小的一并带来了。”
许京华已经看见他身后的小内侍捧着一幅画,忙让人接过来,撕去外面包着的纸,先看她早就心心念念的碗莲画。
“真好看。”
亭亭玉立的莲叶之间,两朵嫩黄色莲花同时绽放,花瓣层层叠叠,娇小可爱,且越近花蕊,黄色越浓,与四周碧绿莲叶相互映衬,显得色泽格外鲜艳。
“画得真好,我觉得深吸一口气,都能闻见花香。”许京华赞叹。
钱永芳笑道:“小的把郡主这句话回禀给殿下,殿下一定高兴。”
许京华看着画道:“告诉他吧,再跟殿下说,我会把这画儿挂起来,天天欣赏。”
钱永芳笑着答应,又说:“殿下吩咐,让小的等郡主看完信,或是回话或是字条,一并捎回去。”
许京华点点头:“那你等会儿。”
然后一面叫人研墨,一面拿着信进里间去看。
刘琰这封信写得不长,开头感谢她今日为流言的事来回奔波,说自己本来想登门道谢的,但皇上下令严查宫禁,不许他出宫,只能等许京华生日,再在宫中相见了。
后面简单说了一下太子殿下近日都做了什么,告诉许京华,为她娘迁骸骨的人定了今日从怀戎扶棺启程,月底差不多就会到京,她爹的墓园也将要造好,到时可一同安葬。
又让许京华别担心他,他在宫中一切都好,只是因为见不着面,憋了许多话想和她当面说,答应她的另一件礼物,也会在生辰当日,当面送给她。
许京华很快看到最后署名:“后日不见不散。兄琰手书。”
她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酸酸的,取笔蘸墨,写了个字条,让钱永芳带回去。
钱永芳匆匆回宫,刚进宫门不远,就碰见徐若诚带人往外走,他忙停下来躬身打招呼:“公公这个时辰还忙着呢?”
“嗯,我带人各处宫门转转,圣上不是让严查宫禁吗?”徐若诚打量一眼钱永芳,“你这是从郡主那儿回来的吧?快去回话吧,别让殿下等着。”
钱永芳答应一声,与徐若诚一行错身而过,快步回了东宫。
刘琰接过许京华写的字条打开,便是一笑。
“我也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不见不散!”
钱永芳见殿下笑了,就说:“郡主看了画,好一通夸赞,说画得跟真的似的,吸一口气都能闻见花香,还说要好好挂起来,日日欣赏。”
太子殿下更加高兴,追问了几句细节。
钱永芳一一答完,想起回来碰见徐若诚的事,顺便禀告给刘琰:“徐公公说是带人各处宫门转转,但小的瞧着,里面颇多生面孔……”
“有什么不对吗?”刘琰心思还在许京华那里,随口问道。
“这等好差事,按理说,徐公公该带着自己亲信才是,但小的扫了一眼,素日得徐公公看重的,竟一个没有……”钱永芳小声嘀咕,“总觉得不大对劲。”
“也许父皇另有差事给他,不方便同你说罢了。”
钱永芳就是这么猜测的――他这个人有个毛病,瞧见什么端倪,不打听出结果来就心里痒痒,但徐若诚办的事,肯定是出于圣命,他打听不着,也不该打听、给太子殿下惹祸,于是越加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刘琰知道他的毛病,特意嘱咐一句:“如今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也去敲打一下各处,不管外面如何,东宫之内都给我安安生生的,不许生事。”
钱永芳忙应了去办,剩刘琰自己拿着字条,一遍遍在心中预演如何向许京华表明心迹。
今日父皇不光为他指点迷津,还给了他很大鼓励,让他觉得与父皇之间前所未有的亲近,刘琰罕有地欢欣鼓舞,恨不得一觉醒来就是初三。
可惜还有个初二跳不过去。
第二日用过早膳,刘琰如常去乾元殿面圣,却刚进乾元门就被拦住。
“殿下留步,皇上有命,今日殿下不用听政了,回去读书便好。”
刘琰一愣,眼睛往里面扫了一眼,见廊下侍立的内侍个个缩肩低头,一副噤若寒蝉模样,便低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拦他的是徐若诚的徒弟杨宪,刘琰素日在皇上身边,与他也算熟识,能说上几句话。
这次杨宪却不敢多说,只躬身道:“小的不知,殿下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眼瞧着气氛不对,刘琰只得先转身离去。
回到东宫,钱永芳自告奋勇:“殿下,要不小的去打探一二?”
“先不要轻举妄动。”刘琰皱眉思索,“瞧他们那副样子,父皇必是发了火的……”
但以往父皇就算因什么事发火,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还叫他尽快回来、“读书便好”,难道令父皇发怒的事,与他有关?
刘琰忍不住在殿内来回踱步――会是什么事呢?还是与楚询有关?可他始终不曾出宫,和楚询没有半点来往,父皇比谁都清楚啊!
“这样,杨静去一趟庆寿宫,替我问问娘娘,明日打算怎么给郡主庆生。娘娘若是问起我,你就说今日父皇没带我听政,叫我回来读书。”
杨静和钱永芳两个,一向是杨静主内,钱永芳主外,去庆寿宫,当然是从小跟着刘琰的杨静更合适。
他领了命,便立即去了庆寿宫见太后。
太后听完杨静传的话,觉得很奇怪――自来小孩子过生辰,长辈都不给操办,怕折了福气,太子一向明事理,怎么会特意打发人来问这个?又是一大早的。
“太子做什么呢?他想给郡主过生辰,怎么不自己来同我商量?”
杨静答道:“殿下读书呢。皇上有命,今日不带殿下听政了,令殿下回东宫读书。”
太后皱起眉头:“我知道了,让太子好好读书,明日才能陪京华好好庆生辰。”
杨静应声告退,太后转头问郭楮:“你可听见什么风声了?”
“只听说徐若诚抓了个贼,老奴以为是严查宫禁时查到谁夹带东西了,没当回事。要不老奴现在去问问?”
太后迟疑片刻,道:“等一等再说。”
二十多年的深宫生活,令太后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这种时候,最好以不变应万变。
她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等来了长乐宫被封的消息,太后没有动,又等了半个时辰,真定长公主被传召进宫幽禁,太后还是没动。
直到午前许京华匆忙进宫,告诉她说:“娘娘,你知道吗?闵烈皇后在嫁给皇上之前,和楚指挥使是同窗,还写过诀别信的!”
太后心里咯噔一声:“你从哪听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埋的雷早晚得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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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子之怒
八月初二这天发生的事,几乎每个人都始料未及,连自觉一切尽在掌握的真定长公主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