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看向孟初一的眼神愈发钦佩,忍不住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姑娘莫要见怪,奴才只是好奇,不是存心打听的。”
孟初一本来就没有藏私的习惯,不以为意,“兰妃宫里的果子不过是个幌子,我要的,是你自那树下摘的红色花朵,那花名叫木菊,寻常时候倒也无事,但如果拈成了末又遇着了火,便会让人昏昏欲睡,夜色深沉,又有漏雨,即便是再强悍的人也难免有疏漏。”
內侍恍然大悟,“怪不得姑娘让我出手,让篮子掉入火盆。”又想起一事,看向孟初一,试探性的问道,“这种花如此危险,兰妃娘娘就种在宫里。这未免也太大意了些。”
孟初一微微敛眸,笑意浅淡。
木菊就种在那棵所谓圣树周边,虽然不多,再加上照顾妥当,这些年开的也颇为茂密,如此醒目显眼的,兰妃娘娘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情?这未免太凑巧了些。
她淡淡的道,“先不管这些,若有事,兰妃自然会来寻我的。我今日找你来,是要问你,你如今可能出宫?”
內侍犹豫了下,老实坦白,“出宫倒不难,只是若想再进宫,又不惹人疑窦,怕是有些困难。”
换言之,他若出宫,傅近雪在宫里好不容易栽下的这根暗桩,也就无用了。
孟初一微微蹙眉,很快下了决定,“我如今需要你尽快出宫。”
“是。”內侍脸色一肃,“姑娘吩咐就是。”
“傅近雪如今是否已至北疆?”
內侍为难摇头,“不瞒姑娘,我这些年一直在宫里,为了隐蔽,公子鲜少派人与我直接联络的,我就是一只睁眼瞎子,只知道宫里花开花落,哪里知道宫外是什么光景呢,若不是姑娘主动露出了公子的印信,我也是不敢与姑娘联系的。”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一股涩意。
“辛苦了。”孟初一温言安抚,“只是今日事情紧急,我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你今日出宫,出去之后可能联系到傅近雪在京的心腹?例如,熊清泉。”
內侍想了想,“应该不是难事。”
“好,我要你尽快出宫,去找熊清泉,让他无论如何通知傅近雪,让他近期千万不可入京。”想起傅近雪看似温润实际坚韧的性子,她只犹豫片刻,便下了决心,“你再去寻雍王,告诉他是我说的,无论如何拦住傅近雪!”
內侍一怔,望着孟初一肃然的神色,也知道此事不小,略略迟疑了下,问,“奴才能知道原因么?”
孟初一淡然摇头,“不可以。”
內侍愕然抬头。
“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傅近雪即可。”孟初一平静的道,定定看过去,“但我需要你帮我。”
內侍望着眼前女子冷静平和的神色,微微咬牙,终于下了决心,“谨遵姑娘吩咐。”
“去吧。”
“是!”
內侍立刻翻窗而出,身影在黑暗中形成飘忽的剪影,然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孟初一微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床榻。
傅近雪身体弱众所周知,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被隆庆帝选中为换心之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保险的事就是让傅近雪远离京都,避开这是非之地,才能保得万全。虽然临时动用傅近雪藏在宫里的暗桩,或许会有些冒险,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至于她,出入都有暗卫相随,不引起隆庆帝的警惕,此刻最好还是保持安静。
哗啦!
不知哪里一处声响,像是风吹过树叶,又像是雀鸟惊飞而起!
孟初一心中忽的生出一点不安,蓦然转身,几步快走走到窗户边,就见不远处灯火突然大亮,隐隐约约的似有许多人影,在一团死寂的夜里显得分外热闹。
那正是內侍离开方向!
孟初一不由按紧窗栏,面色渐渐凝重,心底俱是压不下的担忧。
她不担心內侍的忠心,能够被傅近雪委以重任藏在宫中,其心志本事绝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但如果因此遭了什么难,她难辞其咎。
她微吸了口气,才要掠身下去,身后突然咯噔一声轻响,像是脚步。
她面色一凝!
……
慕容驰觑看着身后两个內侍,犹豫了下,慢慢走向紧闭的慕容家门。
咚咚!
他敲了两声。
门房立刻走了出来,见是他,不由楞了楞。
“咳,还不开门!”慕容驰喝道。
门房啊了声,终于反应过来,迟疑了下还是开了门,慕容驰面色微缓,侧头看向身后那两个內侍,“您二位是随我一起,还是在门外稍候?”
“奴才是特地来伺候慕容大夫的,哪里有在这里躲清闲的道理。”其中一个內侍微笑,眼底精芒锐利,显然是练家子。
慕容驰咬咬牙,“那就一起进去吧。”
“听您的吩咐。”
慕容驰将人支开的愿望破裂,脸色不由又黑了一分,待他踏入慕容府,闻着连空气里都仿佛渗透着的药香气,胃部一阵痉挛抽痛,面色更难看了几分,不由顿住脚步。
他幼年曾随着娘回来过一次,但那次着实不是一次好的记忆,在他幼年的记忆里,整座慕容府就像一座沉浸着药香的冰窟,不会笑不会哭,这里的人,不过只是一群被道德规范深深压制的伪君子!他年少偏激,在慕容府里惹出了不少麻烦,又被人教训的颇惨,所以当娘流露出想将他留下的想法时,他几乎疯了似的反抗,甚至不惜跳楼,后来还是表哥拼死救了他。
再回来时,已是三个月前,但即便是那一次,他也是匆匆就离开了。
或许是记忆太过惨烈,即便他明知如今的慕容府当家人已是表哥,还是觉得这栋屋子冷的让人发寒。
“慕容大夫,您这是?”
许是他停留的时间过长,长的让身后內侍都起了疑惑,忍不住出言问道。
慕容驰回过神,“没事,没事,我屋在那边。”
他的屋子在东北角,距离正门颇远,抄近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慢慢走,再绕点路的话能走半个时辰,虽然不知道孟初一为什么让他出宫,但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就拖延一些吧。
他下定决心,“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