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在家里睡得正香,突然接到田奇的电话,说什么出去喝酒,顿时丈二摸不着头脑,更多的还是不情愿,妈的,大晚上的不睡觉,喝啥酒啊?
抱怨归抱怨,我最终还是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关门,走出家里。
店铺外还在下着雪,到处都是一片银色,映着月光,白皑皑的照得细水镇一片片房子如同白昼一般,气温低得出奇,似乎连空气都要冻结了。
我双手插在兜里,问田奇,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想着要喝酒?
田奇咧嘴一笑:就是想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这家伙的笑,有些凄凉。
我挠了挠脑袋,说:都这个点了,饭店都关门了吧?
田奇笑道:放心,有一个地方,一定不会关门。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是不是上次那个月亮酒馆?
田奇微微一笑,总算没有再说“天机不泄露”,而是大大方方承认:“对,就是那。”
于是,田奇带路,我跟着他,去往那个神秘的酒馆。
途中穿过了多少条巷子,走过了多少条街,抄了多少条近路,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这路越走越陌生,我一个在细水镇生活了20年的人,此刻居然就像个路痴似的,呆呆地跟着他,反倒是来细水镇才几个月的田奇,无比轻车熟道,犹如走了百年,千年一般。
我心中纳闷无比,却没有发问……因为我知道,当田奇想告诉我的时候,迟早会告诉我,当这些秘密该浮出水面的时候,也迟早会浮出水面。
所以我不急。
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激动,几分疑惑,跟着田奇这个“外镇人”,一路走街串巷。
最后,停在了一个酒馆门口。
月亮酒馆。
果然是这里!
上次我在古宅中受了伤,回家后高烧不退,田奇带着半昏迷的我,来到了这个地方,用米铺老王的一枚铜钱,换到了一瓶美酒。
那美酒入喉,身上的各种不适,竟奇迹般的消失了,事后无论我怎么追问,田奇就是不肯告诉我这酒的来历,一直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我。
重归旧地,这次我是完全清醒的,再看这酒馆,就隐隐发现了一些诡异的地方……
酒馆里的柜台上,点了一盏油灯,把古色古香的器具,灰墙,照得油亮。
一个年过半百,身材枯瘦的老头,坐在小桌前,桌上摆了一套黑白棋谱,对于我们的到来,他恍若未闻,低着头,自顾自打谱。
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那绽放着微弱光芒的油灯之中……竟没有灯芯。
而老头面前的棋谱,上面的黑白棋子,每隔一段时间,竟自行浮空,又缓缓落子。
就好像,有两个“看不见”的人,正在下棋对弈一般……
“别看了,进去喝酒。”田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点了点头,心里倒没怎么害怕,因为我知道田奇带我来这里,肯定不会害我。
“打烊了。”
正在打谱的老太,微抬眼帘,说道。
田奇笑道:“人都来了,哪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这笔生意,你必须做。”
老头眯起眼睛,冷笑道:“凭什么?”
“就凭这个!”
田奇从怀中,拿出一枚铜钱,拍在桌上。
“一枚?”老头戏谑道。
“仔细看。”田奇懒洋洋道。
老头站起身,走到柜台,把那枚铜钱拿了起来。
半晌,老头豁然变色,惊骇道:“这……这是?”
“嘘……”
“天机不可泄露。”
田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笑吟吟地对我说,“走吧,找个好位置坐下来喝酒。”
老头深深地看了田奇一眼,再不复之前轻佻之色,反而带着一股让我疑惑的敬畏。
他没有收下这枚铜钱,而是还给了田奇,然后转身去烧酒了。
很快,一壶酒烧好,老头分别给我和田奇倒了一杯。
田奇一饮而尽,看的老头肉痛不已,又赶紧给他满上一杯。
而我则是慢慢地喝一小口,味道还是上次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醇香。
田奇瞥了我一眼,笑道:“你这样喝,多没劲?”
说完,他又是一饮而尽,把杯子放下,笑道:“年轻人,就该朝气蓬勃,喝酒,就该痛痛快快,大口畅饮!”
我小声问他,这酒是不是很贵?
田奇点了点头,笑着说贵到你不敢相信……
我犹豫了一下,说那还是慢慢喝好了。
田奇翻了个白眼。
一旁老者微笑道:“每个人大道各不相同,何必强求。”
“去去去,我田奇的大道,你还没资格指手画脚!”田奇没好气道,随即又笑了起来,“当然,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单纯心情不好,想反驳罢了。”
老者苦笑连连,索性不再搭腔。
几杯酒下肚。
田奇忽然道: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想问我?
我“嗯”了一声,立刻坐直身子,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田奇憋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说:丁老弟,我是真想告诉你,但天机……
“那就别说了。”我笑着说道,“其实,我大概也看得出来,这个酒馆很不一般,你田奇也很不一般。”
田奇打了个哈哈,很不要脸的说其实他也没这么厉害。
喝了一口酒,田奇从身上,掏出刚才那枚铜钱,递给我,笑道:“看看,这铜钱上有什么。”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没看出什么啊?
“凑近点,仔细看。”田奇说。
我把铜钱拿得更近了一些,却没发现,田奇一只手,悄悄伸在了我后脑勺,打了个响指。
啪嗒!
接着,我看到了一副让我终生难忘的奇异画面……
铜钱之中,有一条全身长满鳞片,似蛇非蛇,头上长角,脸上长须,身躯长爪的生物,在云雾波涛之中,翻腾不已,张牙舞爪。
这是……龙?
我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枚铜钱里,竟会看到这样一条传说中的生物!
“老田,这是怎么回事?”我放下铜钱,忍不住问道。
田奇笑了笑,说:怎么样,好不好玩?其实也没啥,就是一个普通的影像罢了……
我问他,这铜钱里难道装了一个微型视频软件?
乖乖,这可是高科技啊……
能卖不少钱吧?
田奇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一脸无语道:“你小子想象力可真丰富,行了,这枚铜钱给你了。”
“给我?”我一愣,“你给我干嘛?”
“就当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呗。”田奇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种玩意,我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我没明白田奇的意思,但还是收下了、
只是,当我再去看那枚铜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景象消失了……
咦,难道是没电了?
田奇轻笑道:放心,你以后迟早还会看到的……到那个时候,兴许就是咱哥俩再聚之时。
我心中一惊,道:怎么,老田你要走吗?去哪?
田奇嘿嘿一笑,装作没听到,用力一拍桌子,对旁边的老头道:“赶紧上酒,今天老子要和兄弟不醉不归!”
老头苦着脸,小声诽谤道:就没听说谁来我这酒馆,硬生生喝醉的……
“怎么,不服啊?老子今天就要打破这个先例!”田奇咧嘴一笑道,“再说了,你一个戴罪之身的守门人,这些年应该捞了不少油水吧?喝你几杯酒而已,就这么小家子气?大不了等老子以后重新回到这里,再加倍还你便是。”
听到这话,老头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去旁边烧酒了。
于是,这一晚我和田奇喝得伶仃大醉,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一觉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一早,我忽然想起田奇说他要走的事,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起床来到店里,发现这厮正坐在电脑前玩的不亦乐乎,一边玩一边骂骂咧咧,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我一瞅这显示屏和键盘,还有主机,全都焕然一新,十分惊讶,问田奇,你买了新电脑了?
田奇正忙着和电脑pk,急急忙忙道:“啊,你电脑昨晚被我弄坏了,这是我刚买的新的,花了一万多呢,赶紧的,给我报销。”
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心想你丫弄坏我的电脑,不赔钱给我就算了,现在还让我报销?
不过,电脑坏了,我心情却好了。
因为田奇没有走。
也许,昨晚只是他的醉话吧……
中午的时候,黄毛等人忽然来到了店里,一个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黄毛看到躺在床上,正在看书的陈瑶,眼睛一亮,淫笑道:“丁勉,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一个破店,现在住着三个小美女?怎么样,借我一个耍耍?”
我脸一沉,强忍把他嘴撕烂的念头,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来提醒你一声,雷爷发话了,让你三天内,画一个适合他的阴符出来,否则别怪他不讲情面。”黄毛狰狞笑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那个叫胡超的朋友,他爹的公司最近出事了,多半是难逃一劫,所以你就别指望找那富二代帮忙,老老实实想想该怎么画符。”
说完,黄毛又贪婪地看了陈瑶几眼,这才离去。
“渣滓!”
我嘴里骂了一句,拿起手机,想要拨打胡超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
如果真如黄毛所说,胡超父亲的公司出了状况,他现在一定是忙的不可开交,无心做节目,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除了象征性的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还会徒增他的烦恼。
我叹了口气,本以为雷爷这件事已经过了……没想到,世事难料。
看来,终归还是得靠自己啊。
*
下午的时候,姐姐炖了一大锅牛肉,分了一部分,让我给对面的苏莺莺送去,说是上次人家送了一盘卤鸭掌,这次送些牛肉,算是礼尚往来。
我接过卤牛肉,走到苏莺莺家,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不过开门的并不是苏莺莺,而是她的父亲苏泉。
在我的印象中,苏泉一直是个沉默寡言,有些冷漠的汉子。
在细水镇20年里,我鲜少和他交流,偶尔遇见,即便我象征性的点头打招呼,苏泉也是置之不理。
我能感觉的出来,这个在镇南美食街炸臭豆腐的汉子,恐怕打心眼里看不起我。
虽然不知道这种看不起从何而来,但每次见到他,我都能从他眼中看到一股不加掩饰的鄙夷。
而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苏泉看到拿着卤牛肉的我,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勉,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惊讶,怀疑苏泉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居然对我这么客气?
“苏叔叔,这是我姐卤好的牛肉,她让我送一点过来。”我说道。
“哈哈,何必这么客气,那真是谢谢你们了。”苏泉接过牛肉,笑着说道。
“那……我就先走了?”我说道。
苏泉态度的突然转变,实在让我有些不适应。
“嗯,去吧去吧,最近天气差,尽量少出门,多穿点衣服。”苏泉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离去,心里一阵纳闷,想着难道是这盆卤牛肉让苏泉食指大动,所以才一改往日的冷漠刻薄,对我笑脸相迎?
直到我身影消失在外面,苏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吴叔叔,是谁啊?”这时候,苏莺莺从里屋走了过来。
苏泉……或者说吴姓汉子笑道:“小姐,是那个丁勉。”
“哦?”苏莺莺看了一眼吴姓汉子手上的卤牛肉,忍不住笑道,“哎哟,还送牛肉来了?”
“是啊,这么客气……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对他下手了。”吴姓男子轻笑道。
苏莺莺身子一僵,说道:“吴叔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对他动手?”
“今晚吧,毕竟两天后就是寻缘大会了,到时候各路仙家术士来到镇中,再出手就不方便了。”吴姓男子道。
苏莺莺咬了咬嘴唇,默不吭声。
“小姐,容我多一句嘴,您该不会是对这小子,起了恻隐之心吧?”吴姓男子皱了皱眉,说道。
“怎……怎么会。”苏莺莺神色略不自然,干笑一声,“当然没有。”
“没有就好。”吴姓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不谈与他丁家的恩怨,这丁勉,不过就是一只垂死的蝼蚁,死便死了,小姐您未来可是要执掌大权的人,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知道了,吴叔叔你好啰嗦啊。”苏莺莺不耐烦道,转身就回了屋子。
吴姓男子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几分无奈,随即又看向对面的白事铺,冷哼一声,阴沉道:“本来只是一句试探,还想着让你再多活几天……现在看来,你丁勉是非死不可了。”
*
晚上吃完饭,我本来想着跟田奇讨论一下雷爷的事,谁知这小子电脑也不玩了,鬼鬼祟祟地走到外面,东瞧瞧,西看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知道要干嘛。
我走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要去哪?
田奇脸上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说道:丁老弟,不瞒你说,这几天我憋了太久,都快憋出内伤了……必须得找地方发泄一下。
“发泄啥?”我一头雾水。
“对面的曹家街,新开了一家发廊。”田奇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怎么,你要去理发啊?”我问道。
田奇哈哈大笑,说道:是啊,找姑娘在床上理发。
靠!
我特么算是听懂了!脸涨得通红,骂道:卧槽,你别乱搞啊,小心得传染病。
“就问你一句,去不去?”田奇说。
“不去,打死也不去!”我没好气地说道,“你也别去,那地方真不好。”
田奇用一种幽怨地眼神没看着我,可怜兮兮地说,“店里每天有三个水灵灵的小白菜在你面前晃荡,却又偏偏不能下手,这种滋味你能理解吗?唉,别说了,古德拜!”
不等我开口,这厮已经一溜烟,跑的没影的。
我气得不行,心想明天非得带他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
静谧的夜,星光稀疏,大地静得连蝴蝶扑扇翅膀的声音都听得见。
已经走远的田奇,不知什么时候又掉头走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眼乌云蔽日的天空,嘴里轻笑一声“不错不错,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说完,他转了个弯,径直来到了对面苏莺莺的家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嘎吱!
门开了,穿着睡衣的苏莺莺,一脸茫然地看着田奇,说道:“你有事吗?”
“有事。”田奇说。
“什么事?”苏莺莺疑惑道。
“我要离开细水镇了。”田奇说道。
“啊?”苏莺莺一愣,随即讥笑道,“不是,你要走就走呗,关我屁事?还特地来跟我说一声,怎么,咱们很熟吗?还是说——你是打算过来跟我表白?”
田奇也笑了,是那种很憨厚,很人畜无害的笑。
只是,这笑容中,却夹杂着一莫名的寒意。
“小姐,快躲开!”
身后,突然传来吴姓男子急切地怒吼声。
苏莺莺脸色一变,不等她反应过来,喉咙骤然一紧,竟被对面那相貌俊美的青年,一把扼住。
下一秒,
苏莺莺整个人,直接被狠狠地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