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突然,解决得也迅速,好像跟他们全无干系。
对,就是这个全无干系,太莫名其妙了。
康王世子这么做,分明冲着他们来的,意图把这件案子糊弄过去,推给他们一个无能的罪名,好不了了之。结果呢?突然冒出来一群学子,三言两语把他挤兑得灰溜溜走人。
哪有这样的巧合?根本就是有人背后指使吧?
常庸不禁想起去年,正阳门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一幕,当时千夫所指的是萧达,因为他意图诬陷几名学子打伤他儿子。
对了,被他诬陷的人是谁来着?
常相爷翻找着记忆,想起来了。
其中一个学子姓池,已故池老相爷家的孙辈。
而池家前不久出过一桩喜事,是池大小姐出嫁,嫁的人是――
楼晏。
这就是他今天去灵山县的原因?
这笔账,肯定会被康王府算在自家身上吧?
这个奸滑的小子!
……
马车出了正阳大街,在角落停了一会儿。
过不多时,有人挑开帘子上来,喜气洋洋地唤:“大妹!”
池韫含笑回应:“二哥。”又对他身后的韩齐点头,“三表哥。”
韩齐也是一脸笑,既觉得痛快,又隐隐带着不安。
他问:“表妹,我们这样真的没事吗?不会惹麻烦吧?”
池韫还没说话,池璋已经满不在乎地答了:“韩表哥你就放心吧!其一,我们站在道理上。其二,这些话其实是代朝上诸公说的,他们不好站出来,而我们没有顾忌。其三,康王府也要脸面。所以说,他们只会把这笔账算到那些人头上,而不会向我们报复。”
听他这么说,池韫不禁露出笑容。
“二哥跟随江先生读书,果然今非昔比。”
她什么都没说,他就完全领会了。
池璋笑嘻嘻:“还是当然,还要多谢表妹帮我找的好先生。”
韩齐满脸羡慕,不禁问:“池二表弟,你说我给江先生投文章,会有机会吗?”
池璋道:“韩表哥有这个心思,我帮你转交!”
韩齐喜笑颜开:“好啊!我最近写了几篇文章,你先帮我看看合不合先生的意?”
说着,韩齐从袖子里取出几沓纸,有点不好意思:“我琢磨很久了……”
池韫顺便看了两眼,指出几个地方:“江先生性子旷达,表哥尽可畅所欲言,照本宣科,或者过于沉旧的观点,引不起他的兴趣。”
“对对,”池璋连连点头,“别人都以为,先生教应试,定然喜欢保守一些的风格,其实不是这样的。先生说过,思想有多远,才能决定人能走多远。我们这样的少年郎,就应该朝气蓬勃,想别人所不敢想。而他所教的,就是让我们学会正确地表达,分清楚妄想与现实,不至于被世俗埋没。”
这番言论,韩齐从未听过,顿时眼前一亮,心想,难怪池璋要感谢先生,如果没人点醒,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体会。
表兄妹三人谈了一路的文章,先送了韩齐回家,又将池璋送到巷口。
池璋跳下车,冲她喊:“大妹,再有这样的事,你叫我啊!”
池韫笑眯眯:“好,多谢二哥拔刀相助。”
池璋哈哈一笑,带着仗义行侠后的豪迈感,昂首挺胸回家去了。
……
康王世子一路疾行,不管身后随从的急切的呼声:“世子爷,世子爷,您的伤还没上药……”
眼见康王世子进了后院,随从只能无奈停下,嘱咐仆妇:“快跟禀告世子妃,世子的伤需要上药。”
仆妇忙忙追着康王世子去了,然而还是没赶上。
她们到的时候,世子已经进了屋,并且喝出了其他人:“都滚出去!”
世子妃正在打理王府细务,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康王世子脸上阴云密布,身上的衣裳随便披着,甚至沾了点点血迹。
这是从宫门回来了?这么快?
她搁下手中笔,对诚惶诚恐的管事娘子点点头:“先出去吧。”
仆妇退了个干净,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俩。
世子妃起身翻出药箱,说道:“还没上药?来,先处理伤口。”
然而康王世子一把推开了她。
世子妃没站稳,不但撞翻了药箱,还差点跌倒。
她扶住桌子,皱眉道:“你发什么疯?有话不会好好说?”
康王世子阴着脸道:“好好说?就是因为听了你这个婆娘的话,本世子今天才会丢这么大的脸!”
世子妃早猜到出了意外,此时语气淡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康王世子冷笑着看她:“你让我跪到宫门请罪,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干有一个漏洞?本世子竟被一群小毛孩子问得无地自容!”
世子妃心中一紧,问道:“什么漏洞?”
康王世子便把学子们质问的话说了一遍:“你果然想害我吧?今日本世子白挨了打,还成了笑话!”
话音刚落,“哗”的一声,他就被泼了一脸的墨。
康王世子难以置信:“你这个泼妇,本世子还没怎样,你倒动上手了?”
世子妃脸色比他还阴,冷冷道:“你是傻子吗?人家拿话堵你,你就不会回敬了?说你逼迫陛下,那你就以死证清白啊!!”
第443章 火上烤
康王世子妃扔下砚台,抽出帕子慢慢擦着手,淡淡说道:“你只是个宗室子弟,不像那些学子日日苦读,哪里会想那么多。别人往你头上冠罪名,你嘴笨不知道如何解释,一时意气,只能以死证清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宫门就在那里,拼着劲往上一撞,旁边那么多禁卫,难道还会看着他撞死不成?
康王世子听得这话,却铁青着脸,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寻死觅活,本世子的脸面还往哪里搁?一个嘴笨而不明情理的宗室子弟,要让别人这么以为,我还怎么争那个位置?”
世子妃看着他,若有所思:“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康王世子继续冷笑:“不然呢?你以为只有你想得到?”
“可你现在这样,又比寻死觅活好到哪里去?”世子妃睨着他,“你怎么还搞不清楚状况?你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眼下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丢脸又怎样?等你大权在握,还怕天下人不服?”
康王世子心情烦躁,声音也大了起来:“父王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就算成事了,也不一定会选我!我怎么能让自己名声有瑕?”
面对如此火爆的康王世子,世子妃无话可说。
过了会儿,她起身收拾泼了墨的桌子,说道:“世子爷还是先治伤吧,再怎么样,也要保重身体。”
康王世子却跟她较上劲了:“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世子妃笑了一下,道:“回答之前,我要问世子爷一个问题。假如你病入膏肓,需要用毒药来医治,但这会使你身中剧毒,你是用还是不用?”
康王世子皱眉:“中了毒不是一样会死?”
世子妃却道:“若是我,就会。只有眼前这关过去了,才能想下一关的事。”
……
楼晏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看到池韫倚窗而读,就凑过去抽了她的书:“进来都没看我一眼,怎么,它比我好看?”
池韫“扑哧”笑了,说道:“那可不?脸看一眼就够,书却可一读再读。”
楼晏作势起身:“行,不看我就走了。”
“哎!”池韫只得拉住他,软声哄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楼晏这才笑了,坐过去揽住她,一同倚着看书。
说是看,其实两人的心思都没在上面。
“今天的事还顺利吧?”楼晏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
池韫仰头瞥了他一眼:“赵先生没跟你说吗?”
“我哪有功夫听他说?回来就先见你了。”
池韫不禁笑了一下,把白天的事细细跟他说了一遍,末了道:“你猜,首相大人会不会生气?”
楼晏神情自若:“他再生气,这口锅也得背好。”
他早早避去灵山,这件事定会被康王世子记在政事堂头上。
常庸是堂堂首相,帝国真正的掌舵人,哪能受一个亲王世子掣肘?康王世子想压制他,那就是自找苦吃。
池韫若有所思:“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最好再添上一笔……”
……
隔天一早,池韫出门喝茶。
常去的茶楼里,俞慎之跟她打招呼:“早啊!”
看他有气无力脸上还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样子,池韫奇了,坐下来问:“你这是怎么了?被女鬼吸干阳气了?”
俞慎之“呸”了一声:“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你不知道我最近多惨,前些天四处奔波找证人找证据,回来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又得陪祖父出门访友。这还不算完,耿大小姐昨晚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突然问我腐草化萤是不是真的,然后非要去找,这会儿四月都还没过完,到哪里找萤火虫去?折腾得我半宿没睡。”
池韫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那个女鬼是素素啊!”
俞慎之白了她一眼:“你敢说她是女鬼,小心她知道了跟你闹。”
池韫掩着扇子笑:“看来你没少被她闹,居然也没翻脸,俞大公子耐心可嘉啊!”
俞慎之眼睛发直:“比你强,她只是为了玩,你闹起来可就要人命了。”
这是在说昨天的事?
池韫慢慢喝茶:“你大清早跑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