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件青花瓷是同时出手的吗?”
“六年的时间,还不够我处理吗?”
“是同时处理的吗?”
“这种东西只能一件一件地出手。”
“是卖给同一个人吗?”
“不是,我分别卖给了五个人。你们千万不要问这五个人姓甚名谁,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走私文物的吗?”
“走私文物?我从不跟这些人打交道,我也没有必要和这类人打交道。”
“为什么?”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这类人走私文物是为了赚大钱,国内没有这种市场,因为封闭,我们很难知道国外的情况,价格一般由他们说了算,第二,走私文物有违国法,跟他们打交道,一旦出事,必然受到牵连。”
“那你和哪些人打交道呢?”
“文物收藏家,他们对某些文物情有独钟,只要是他们看好的东西,他们在价钱上不会咬的很死。我们平时接触的人,除了同行以外,就是这一类人,他们要想淘到藏品,就必须往我们身上凑。”
“你是怎么和他们接触的呢?”
“他们在明处,你们应该知道,这类人爱显摆,我在暗处,等待时机、物色对象,伺机出手,有钓饵,鱼就会上钩。”徐在道俨然一个精明老道的商人。
“至于元代青花瓷在伦敦的拍卖价,请记住,那是伦敦的拍卖价,他们的拍卖市场已经很成熟了,中国呢?中国只有收藏,没有拍卖,只有在收藏的人越来越多――老百姓口袋里面的钱越来越多,藏品不断升值的情况下,拍卖才会出现,中国的收藏家很少,规模则更小。”
徐在道又说了这么多,其目的无非是让欧阳相信他的话。
“五件青花瓷,你卖了多少钱?”
“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有一个笔记本,你们拿去看看就知道了。每一笔都在上面,具体的数目,我已经记不得了。”
徐在道不但准备好了台词,还准备好了道具。很显然,徐在道已经做好了被捕的思想准备。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家伙――其狡猾程度远远超出了同志们的想象。
“总共卖了多少钱?”
“总共卖了五六万――不到六万。”
“钱在什么地方?”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欧阳平并没有派人到徐在道工作的市博物院去拿笔记本――主要是考虑拿笔记本的意义不大,即使去拿,也不是现在。
欧阳平和郭老合计后决定,先中断对徐在道的审讯,先到陈菊家走一趟。
走进陈菊家的院门,从书房里面走出四个人来,他们分别是陈兰、陈竹、柳妈和张登科,陈菊家出事,她们是来安慰陈菊母女的。
徐在道扫了一眼院子,然后低着头走进了西厢房――西厢房就是书房。
同志们随徐在道走进书房的时候,欧阳平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出现在东厢房的门口,其中一个女孩是徐小清,另外一个女孩子和徐小清的长相差不多,年龄比徐小清大几岁,她应该就是徐大清――姐妹俩的身高差不多,都在一米六五左右。
大家没有看到陈菊。
徐在道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掏出其中一把,走到写字台的右边,然后蹲下身体,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摞书,大概有十几本的样子,中间果然有一本《西厢记》。
“就是这本书。”
欧阳平抽出《西厢记》,从前翻到后,但没有看到徐在道所说的存折。
“欧阳,一张一张翻。”郭老道。
欧阳平便一张一张地翻。
“在书的中间。”徐在道低声道。
欧阳平果然翻到了,所谓存折只不过是一张纸,相当于现在的支票,不细翻,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存折上有三万八千六百元人民币。”
徐在道被带出院门的时候,陈兰等四人站在院子里面,像雕塑一样,欧阳平没有看到陈菊母女三人的身影。
徐在道走出院门的时候,对院子和院子里面的一切未作片刻留恋――他连看都没有看――留恋已经毫无意义。
欧阳平和水队长低语了几句,和郭老返回院中。
他们还想和陈菊谈一次,徐在道想用一个简单的故事和一张存折了结此案。
欧阳平和郭老可不这么想。
竹笋已经剥到这个阶段,决不能留有任何遗憾,所以,还得继续剥下去。
徐在道自以为聪明,欧阳平和郭老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说徐在道卖掉了一两件青花瓷,这种可能倒是有的,罗开良一件瓷器都没有卖掉,而徐在道五件青花瓷都处理掉了,罗开良不懂青花瓷,他都能沉得住气,而徐在道是研究陶瓷的专业人员,他反而沉不住气了,欧阳平和郭老尤其怀疑:关于存折的事情,徐在道交代的太过爽快,更值得怀疑的是,欧阳平和郭老没能从徐在道的眼睛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忏悔和绝望。这是两个人的共识,欧阳平和郭老接触过很多罪犯,在案子侦破的最后阶段,凶手的眼睛里面留下的就只有忏悔和绝望。两个人看到的只有懊恼和狡黠。
很显然,徐在道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但他没有想到,欧阳平也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郭老呢。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欧阳科长,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陈兰走出西厢房迎了上来。后面跟着陈竹和柳妈。
“我们想和陈菊谈谈,她在屋子里面吗?”
“小妹在屋子里面躺着――正伤心着呢。”
“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没事,车婆婆和两个女儿正陪着她。你们随我来。”
陈兰领着欧阳平和郭老走进东厢房,陈竹和柳妈跟在后面。
陈兰掀起门帘,把欧阳平和郭老让进里屋。东厢房被隔成内外两间。
陈菊躺在床上,她一脸憔悴,车婆婆正在陪她说话,徐小清在在母亲身边,给母亲抚摸胸口,徐大清在给母亲梳头发。
陈菊眼泪汪汪。
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婚姻的挫折与失败,多重打击交织在一起,再坚强的女人也无法接受,但欧阳平不能不佩服这个坚强的女人,尤其是她的坚定执着――这可是六年的坚定执着啊!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与众不同,为了给自己的父亲一个交代,她义无反顾,下定决心要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之所以说是“义无反顾”,是因为她知道凶手就在陈家――凶手也是自己的亲人,徐在道是他的丈夫,是她两个女儿的父亲,六年前,陈菊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她的父亲,现在,他又将失去一个亲人――尽管他罪大恶极,但他毕竟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丈夫,而她即将失去的这个亲人又是以凶手和罪犯的身份离她而去的。她还要担心自己的两个女儿能不能勇敢面对已经分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和她的两个女儿该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