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没说话。

　　顾烨只是淡淡地将刚刚对湘湘说过的话，再向叶天重复一遍，“这个由你选。”

　　叶天不蠢，他飞快领悟到顾烨的意思，由他选，选什么？选什么时候死。

　　叶天立刻两手收在了大腿两侧，这是人想逃跑时，下意识反应，他对别人冷漠，但坏事儿落到自己头上，千方百计也要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他默默在心里盘算，怎么逃？

　　论智商，他虽然学历不低，但推理和预测的能力肯定比不上顾烨；而比体力，他腰围比顾烨瘦上半圈，从体量来说也没有胜算；唯一他比顾烨占优势的地方在于，他没什么道德心，从不像顾烨那样，整天只知道矫情兮兮的指责自己，全天下哪里还有比自己保命更重要的事？

　　叶天试探道：“如果我今晚不自杀，你明天投票也会让我出去。”

　　顾烨嗯了一声。

　　顾烨话越少，叶天越心里发毛，因为他根本摸不清顾烨想干什么。

　　叶天说：“你，你写我名字也行，但你要先告诉我，我今晚死比较舒服，还是明天早上死比较舒服。”

　　顾烨瞥了叶天一眼，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叶天不信，“上次杜子腾你就猜到了。”

　　顾烨真不知道，那本书里有十一种死法，他们十一个人，一人一种。

　　叶天有点胡搅蛮缠了，他正在为自己逃命争取时间。

　　“你少来，你还会不知道么？”叶天一边说一边缓缓向湘湘的方向移动，在距离湘湘一胳膊肘的地方他停了下来，“你再猜一下呗，哪儿一种死法比较舒服，我就用哪种，你不会连这个忙都不帮吧。”

　　“我不知道。”顾烨再次答道道。

　　“好吧，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叶天话音未落，突然伸手抓上了湘湘的胳膊肘，这个距离刚刚好，湘湘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叶天猛地往前一甩。湘湘整个人撞到保险柜上，顾烨顾烨条件反射地拖了湘湘一把，扶住湘湘的后脑勺，不然湘湘铁定会在铁皮保险柜上撞死。

　　湘湘一下倒进顾烨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向顾烨扑过去，就在顾烨分神救湘湘的时候，叶天转身便跑，他跑得跌跌撞撞，才出去五步远，便自己被自己绊了个跟头，然后迅速爬起来，就这么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顾烨将湘湘从地上扶起来，湘湘摔得有点狠，整个后脑勺都磕肿了，但现在没办法检查是否有轻微脑震荡，顾烨问湘湘：“感觉怎么样？”

　　“有点想吐，”湘湘脸都拧在一起，但依然说自己没事，“现在人跑了，我们怎么办？”

　　顾烨很平静，说：“没关系，他跑不远。”

　　顾烨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有条不紊地站在原地，用圆珠笔在今晚的白色卡片上写上叶天的名字。

　　叶天的名字立刻消失，卡片上出现时间，地点。

　　湘湘凑过去看，整张脸都惨白了，“这……这也太惨了吧。”

　　顾烨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卡片扔在一边。

　　*

　　此时叶天已经跑的没了影。湘湘跟顾烨一起从档案室出来，四处看走廊。湘湘问顾烨道：“我们分头找？”

　　“不用，”顾烨摇头。

　　他跟叶天在一起三轮，叶天的脾气他已经摸透，叶天此时的行动很好推断——“去紧急出口。”

　　湘湘问顾烨：“为什么去哪儿？”

　　顾烨说：“因为上一轮我们就是这样逃走的。”

　　叶天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他之所以敢跑，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能跑得掉。

　　上一轮游戏中，叶天求他带他出去，于是知道了“后门”这个方法，他们借着好运气，真的逃出了游戏。于是这一次，他想故技重施，再用同样的方法逃命。

　　显然叶天并没有将顾烨的解释听进去，这一轮是不可能找到后门的，走紧急出口，只是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酒店紧急出口就在电梯间的附近，进去便是楼梯。

　　顾烨推开紧急出口的厚重铁门，铁门在夜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打破整间酒店深夜的宁静。

　　不远处的楼梯下方立刻传来动静，有人在跑，叶天就在下面。

　　“我有点受不了。”到了楼梯口，湘湘扶在扶手上干呕，刚刚叶天摔她那一下可能真的伤到了她的后脑，她现在非常难受。

　　顾烨让湘湘在这里等着，他一个人下去。

　　湘湘有点不放心，说：“就你一个人，会不会有事？”

　　“不会。”

　　顾烨缓缓向楼下走去，他走得不快，但脚步声始终在楼梯间回荡。

　　他故意想让叶天听到，让他感到害怕，这或许是他唯一可以真确感知的人类情绪。

　　顾烨只下了一层半，便突然听见楼梯下方传来重物滚落的声。

　　顾烨再下过一层，一转过楼梯转角，果然看见漫长的楼梯下方平躺了一个人，叶天倒在地上，两腿一前以后，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姿势。

　　叶天认为所有后门的破解方式都是相同的，所以刚刚下楼时，他以为这一次楼梯会像上一轮一样，是一个无限循环的bug，于是他选择闭着眼睛下楼。

　　闭眼下楼已经够危险，而顾烨还一直用脚步声给他压迫，于是他如惊弓之鸟，脚下一个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连着滚了一层多。

　　叶天自己是医生，所以他听见自己右腿小腿骨发出一声咯嘣脆的崩裂声，立刻知道是骨裂了。

　　爬也爬不起来，叶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烨从楼梯上下来，向自己逼近。

　　他迅速地转动眼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瞪圆了眼睛，这样保持了十来秒，然后猛地一眨，硬是挤出两滴眼泪——“顾烨……顾烨，”叶天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着顾烨的名字，说：“顾烨，我腿摔伤了。”

　　顾烨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到叶天跟前。

　　以前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总会冒出很多情绪，这些情绪太过汹涌，让他难以控制，有同情，有愧疚，有无能为力，有自我厌恶，然而此时，这些熟悉的情绪他都没有了，只剩下木然，他甚至想看看叶天还能再怎么演下去，他究竟能将人类的感情仿效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