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默许了。
她们坐在靠近后门的桌子跟前,吧台的灯亮了起来,像是一个小角落忽然打了光,杨玉很快倒了杯茶水过来。
沈嘉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杨玉坐在她对面,许是做了很多的思想准备,才开口道:“你能告诉我她是在哪儿遇害的吗?”
沈嘉摇了摇头。
杨玉似是有些哽咽,道:“我们那天吵的挺凶,她是那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也不会告诉你,有时候挺烦人的。”
沈嘉静静的听着,没打断。
杨玉:“但――但她说起过,活着挺没意思的,有一天累了就找个山头跳下去,一了百了。”
沈嘉:“她有说过会去哪儿吗?”
杨玉摇头,摇了两下,动作一停,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江城就一个灯笼山,她提过这个。”
沈嘉吸了口凉气。
杨玉:“我以为她是开玩笑。”
沈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杨玉叫住她,道:“凶手――”
沈嘉无声静了片刻,轻道:“等消息吧。”
她说完这话,转身离开。隐约之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目光,那是一种保持着距离的注视,回过头,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院的二楼上,陆严抽了半包烟。
他穿着灰色的背心黑色短裤,刚才冲过澡的缘故,身上还沾着水珠,一下一下,慢慢流入裤子里,手里还拿着打火机,时而玩弄两下。
陆严静静的吸着烟,缓缓抬眼。
远处的马路上,沈嘉上了车,但没有立刻开走,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汽车缓缓离开。
酒吧里这时有了些动静,陆严把烟摁灭了。
他从楼梯下楼,穿过后院库房的时候,听到酒吧里面,陈江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掀开帘子,该来的都来了。
陈江看见陆严,摇了摇手。
柳琴穿着旗袍,扭着腰身,坐在陈江怀里,看着陆严道:“我听说昨天警察来过了,怎么回事啊?”
杨玉此刻站在一边,半抬着头。
虽然他们经营的是正经生意,但总归是里面呆过几年的,遇到条子还是会有些不放心,大概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陆严看了一眼目光有些闪烁的杨玉,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才道:“正常走访,没什么事。”
“是正常走访吗?”柳琴问。
陆严:“差不多。”
柳琴说:“最近江城不太平,闹了两个案子,一个抛尸,一个更狠,听说五年前就被杀了,埋在灯笼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陆严把玩着打火机,思绪远了。
“咱这要是惹上什么事,很影响生意。”陈江道,“这案子真他妈搞得,别又像五年前那次抛尸案一样虎头蛇尾。”
陆严动作一顿:“五年前?”
柳琴说:“就那个女中学生的案子呗。”
那个案件至今没有查出来。
陆严想起那段时光,烟霞巷子都闭门锁户,学校也停止上晚自习。他每天提前离校跑去江水的门口,百无聊赖的等待,却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真是晦气。”柳琴道。
像今天这样,陈江偶尔会过来一次,说会儿话,问问最近酒吧的经营状况,喝点酒,也就和柳琴又花天酒地去了。
等他们走了,杨玉看着陆严。
“琴姐知道会不会找我麻烦啊?”杨玉问。
陆严说:“你做犯法的事了?”
杨玉拼命摇头。
“那不就得了。”
杨玉有些感激刚才陆严的维护,没有拆穿她,这个男人话很少,却给人莫名的安全感,不由得多了很多信任,道:“我其实还隐瞒了一件事。”
陆严抬眼。
杨玉简单叙述着:“其实那天我们分开后,我有些后悔,想回过头去找她,然后看见一个人跟在她后面,个子不是很高,一身黑,戴着帽子,我当时没当回事。”
可是现在想来,只觉得后背发寒。
陆严:“为什么不说?”
“我怕警察怀疑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严吸了吸脸颊,偏过头去。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掏了根烟咬嘴里,打了两下火机点燃,转过身回了后面去。
太阳照耀着大地,一切都火辣辣起来。
中队办公室里,程诚正在开小组会议。
沈嘉进去的时候,张艺最先开口:“去哪儿了给你打不通电话,快过来赶紧开会,你捡的那根毛发检测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
程诚说:“某种动物的毛发,狗或者猫之类。”
沈嘉随即一惊。
她详细说了刚才见到杨玉的情况,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说:“江英会不会一时情绪低落,在去灯笼山的路上被杀害。”
“她真想不开,自然得找个好地方。”
“灯笼山傍晚五点就闭区,她进不去,退而求其次,或者她散了散心不想自杀了,又往回走。”同事道。
“这个时候有可能被凶手盯上了。”
张艺提出疑问:“可是那一片是水域,湿地,又偏僻,距离灯笼山脚下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还是个晚上,除了凶手要去――”
一个同事忽然道:“灯笼山有野猫。”
“一到晚上,林区关闭,一只野猫翻过墙,会无缘无故会跑个三五公里过去,住宅区距离水域那更远了,这猫还真是神了。”程诚说。
张艺忽然想起来什么,看向沈嘉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山下走访,售票口那边有只猫,跟那个护林员挺亲近。”
沈嘉当然知道,那可是李延东。
一个同事开始大胆假设:“会不会是那个护林员?”
沈嘉一口回绝:“不会。”
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嘉慢慢道:“他那天不值班。”
“那他有没有不在现场证据?”程诚问。
沈嘉沉默了。
随即程诚道:“看来我们得再去一趟了。”
一行人很快出动,这堆人里面,就沈嘉年纪最小,这几天跑的也确实多,程诚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让她留在警队等赵法医的报告,带了张艺和其他几个同事去了。
沈嘉没有拒绝的机会。
她在脑海里想了很多,从开始发现尸体到现在的种种情况,凶手绝对不会是李延东。这个人虽然少年时候混一些,但本质不坏,不会做这样的事。
沈嘉一头乱麻,想起兜里的那根头发。
她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凉水,一点一点喝着,喝了几口,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放下水杯就出了办公室。
三楼是行事科学技术室,法医的地盘。
她在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敲门进去。一直负责几起案子的赵法医正在忙碌,看到她进来,还在低头忙活着,道:“颅骨不全,就算发给213研究所,复原技术一时也做不了,我还得去现场再找找,让程队别着急。”
沈嘉慢慢往前走了一步,道:“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赵法医抬头,看向她。
沈嘉咽了咽嗓子,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装有头发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说:“您能帮我检测一下,这根头发和这句尸骨的dna关系吗?”
赵法医愣了一下:“有嫌疑人了?”
沈嘉摇头。
赵法医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根泛白的头发,又望向沈嘉,道:“最快三个小时,回去等消息吧。”
沈嘉谢过,回了二楼办公室。
窗外的阳光落在办公桌堆得高高的资料上,慢慢滑向桌上的雅橘色台灯,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孤立无援。
第28章 端倪
程诚那边的进展缓慢,到达沿岸下游,一行人对此和灯笼山服务区重新进行了摸排,确定上周事发那个晚上,值班的两个护林员是重点怀疑对象,都没有不在场证据,因为走的是偏僻难行的路,一路上也没有监控可循。
但却收集到一个重大信息。
张艺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撮从服务区的猫身上剪的毛,及时送去了检验科,等待最快的结果。
所有人都各司其位,忙碌起来。
有同事负责对嫌疑对象展开调查,一时之间,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紧张,都是打电话和查资料敲击键盘的声音。
沈嘉和张艺又去了一趟舜华路24号。
他们没有进去,车停在外面不远处。
张艺看着那处房子,对沈嘉道:“我们去的时候,那只猫就躺在景区售票门口,几乎所有的信息都指向这位李工李家林,基本上他走哪儿猫跟哪儿,这人爱猫,却不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