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旦确定那只猫去过上游——”
张艺道:“是。”
沈嘉目光落在窗外。
“我想不通,大半夜的一只猫不好好待在服务区,跑去几公里之外的上游,是为了什么,锻炼身体?”张艺说,而且事发那天晚上有人给值班室打过两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这说明当时那两个护林员都不在,但两个人一前一后回来了。”
“那他俩都有嫌疑。”
“可是景区的监控里,这个李家林一直没有出现过。”
沈嘉眉头蹙紧。
张艺看着她,乐了一声:“看来程队说的没错。”
“什么?”
张艺道:“程队说你认识他。”
沈嘉一惊。
“真认识啊?”pao pao
沈嘉半天“嗯”了一声,道:“一个——朋友的父亲。”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与李延东之间的关系,说熟悉也止步于点头之交,也可以说讨厌过,因为铁琻的那些糊涂话,差点以为是铁琻的孽缘。说不熟悉,可他也是陆严的哥们,曾经也打过交道,忽然身上落这么个事,难以言喻。
“程队怎么猜出来的?”沈嘉问。
“在他面前,表情语言就是最大的破绽。”张艺说,“现在就等老赵的结果了。”
他们在那儿蹲了两个小时。
沈嘉想起她让赵法医检测的事情,估摸着也只能推后,等结果出来有可能到晚上也说不定。
他们说话的时候,走过去一个人。
李延东还穿着灰色的工装裤,像是刚从山上下来,拎着一瓶酒,从路边走了过去,脸色淡淡的,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至少在沈嘉的印象里是。
李延东推开门进去,一步没停,直接进了里屋。李家林正打开柜子在拿什么东西,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听到动静,慢慢回过头。
李延东把酒瓶往桌上一放,低声:“去哪儿?”
被问到的男人慢慢停下动作,关上柜子,看着面前的儿子,拉了小板凳往跟前一坐,笑道:“我们父子多久没喝酒了?”
“两三年了。”
李家林笑笑:“那今天喝一杯。”
说完从茶几下面拿出两个杯子,倒满酒,径自就端起一杯仰头喝掉,抹了抹嘴,缓缓吐了口气。
李延东道:“警察一大早来山上了。”
李家林又倒了一杯酒。
“他们的关注点却不在人,在猫身上。”
李家林笑了笑。
“到底怎么回事?”李延东道。
李家林说:“没什么事。”
“没事吗?”
“嗯。”
“只要是你值班,猫就跟着你,这一点所有林区的人都知道,可能你已经是嫌疑对象。爸,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家林:“没有的事。”
李延东气笑了:“现在我能坐这,保不齐警察就在外头。”
李家林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父子之间的注视,只是沉默。
李家林半晌,缓缓开口:“喝酒怎么能不配花生,你去街口买袋花生回来,回来我就告诉你。”
李延东不信。
李家林说:“我不走,放心儿子。”
李延东没动。
李家林:“我就在这等你。”
那一瞬间,李延东知道自己必须走,父亲的目光就像是当年,他妈去世的时候,父亲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冥冥之中有些感应。
而与此同时,张艺得到通知:“确定传唤。”
警队还派了几个人协助,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李家林仍旧坐在那儿喝酒,看到他们,只是笑了一下,是那样从容淡定。
李家林被带走了。
沈嘉和张艺留下检查现场。
除了收拾行李箱之外,再找不到其他可疑,屋子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现在就看程队怎么审问李家林了。
离开的时候,沈嘉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人。
她刚才看见李延东走了出来,不知道去干什么。沈嘉没有转身,李延东也只是站在角落里,平静的看着她。
张艺喊:“沈嘉,走了。”
她未再停留。
一路上沈嘉都没有说话,张艺看起来心情不错,毕竟案情有了新的发展,再看向沈嘉,闷闷不乐。
张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风从两边的街上一路吹向江城大道,再往北方,很快就到了江城警队。队里忙成一团,程诚准备审讯李家林。
审讯室里,李家林一直低着头。
张艺和一个男同事坐在审讯桌前,看着对面这个男人,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张艺开始询问,但李家林一字未答。
“如果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张艺问。
李家林依旧低着头。
“事发那晚,7月21日星期天晚上十点,你有一个小时不在值班室,监控里你的猫也跟着你,那么那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还是沉默。
张艺继续道:“是不是从山脚去了沿岸上游?”
无休止的沉默。
张艺气道:“当晚是不是你看见被害人一个人出现,深更半夜,见色起意,被害人不从,你被逼急了就把她杀了,你做的很隐秘,你是没有留下痕迹,可是你的猫留下了。”
说到这点的时候,李家林抬了一下头。
审讯室外面,程诚和沈嘉一直在观察。
一个同事拿着个资料夹走了进来,向程诚汇报情况:“他一般都待在山上,很多时候休息日也不下山。有一个儿子,父子俩都在灯笼山景区做护林员,工作上算比较勤恳,多年来一直都被评为优秀,没有什么其他不良嗜好。”
程诚点头,看着玻璃墙那侧的李家林。
“不过我们查到七年前一则落水事故,据说他妻子常年患有抑郁症,准备跳水自杀,但是当时被人救了,施救者却因此丧命。从那之后,他妻子就得了精神病,一直在江城医院精神科院治疗,半年前已经去世。”
听到这个,沈嘉愣了一下。
程诚看了沈嘉一眼,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李家林连续七年来,每个月都会定期给一个账号打一笔款,几百到几千不等,但奇怪的是,持卡所有人却是他,而且里面的钱从来没有动过。”
等同事说完,沈嘉表情渐渐凝重。
程诚问她:“看出点什么了?”
沈嘉摇了摇头。
程诚从一边的桌上拿起现场和李家林的家里拍的照片,看了几眼,道:“实话实说,不用怀疑。”
沈嘉:“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沈嘉:“他杀了人如果有跑的想法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跑,而且如果真要跑,应该是很着急很慌张才对,可是他的行李箱很整齐。”
程诚:“也很淡定。”
“好像是——”
沈嘉这话没有说完。
“好像是在等我们一样。”程城道,“是吗?”
沈嘉缓缓点头。
程诚偏头对旁边的同事道:“去查查那个施救者。”
这一天过的是如此匆忙和惊心动魄,索性案子有了进展,局里的气氛也稍稍松弛了些。沈嘉从审讯室出来,脖子酸痛。
她站在办公室窗台,看向警队门口。
现在所有的辅助证据似乎都指向李延东的父亲,这一切来的这么突然。别说她非常意外,就算是陆严在,可能也会非常震惊。
可是陆严现在哪儿呢。
如果是那时候,他在她身边,肯定一肚子鬼主意,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总会嬉皮笑脸说出来,从来不会让她心慌意乱。看着不务正业,却把事做的妥妥当当,让她莫名安心。
这五年来,他也一直不肯见她。
当年铁琻失踪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再到后来他出了事,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一下子朝她涌过来,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填写专业的时候,父母想让她做军医。
她那时心里眼里都装满了铁琻和陆严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与家里对抗了很久,最后父母妥协,她也力排众议做了警察。
可事到如今,她做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