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原本微红的脸颊这下更加通红了,帝仲顿了顿,五指微微捏动似乎在观察这什么,然后接道:“不过现在还是别收回来了,你不想他突然倒在路边动不了吧?”
云潇一惊,本能的脱口:“他怎么了?”
他低着头避开那束殷切的目光,克制着心底一丝不快回道:“听风灵的传信,说是凤鸾宫昨夜遇刺,现在全城戒备不允许进出了。”
“凤鸾宫遇刺?”隐娘吓的走了音,帝仲转头看着她,问道,“守卫蛮多的,住的什么人?”
隐娘苦笑,显然有些事情不方便从她的嘴里说出,只能尴尬的冲暗鸦连使眼色,站在门边的剑客咧咧嘴,小声回答:“是白鸦。”
“白鸦……白雅?”云潇叨念着这个有几分熟悉的名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补充问道,“就是太皇太后吧?”
这个四个字让隐娘和暗鸦同时低下头,帝仲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的表情,仿佛明白了这其中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暗鸦眼神也是凝重的,很久才低声解释道:“十年前白鸦劝谏王爷不要和郭佑安正面再起冲突,为了保护王爷,她冒险和正在气头上的郭佑安提议为少帝挑选两名辅政大臣,好在郭佑安为了平息京城的流言风波勉强同意了,但是从那时候起,郭佑安就已经不再信任白鸦,只是一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证明皇太子的死和她有关,加上她毕竟是先帝的妃子,于是找了借口将她从皇宫里送了出来,以治病为由重新修建了凤鸾宫,并将她安置在了那里。”
“这些年郭佑安一直没有放弃从她身上挖出文昭皇后和皇太子的真正死因,王爷虽然有心保护,但凤鸾宫全是郭佑安的眼线和守卫,很多时候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晃十年过去了,白鸦的身体就是被郭佑安一点点摧残成疾,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透露过关于王爷和乌鸦的任何事情。”
“可我听说太皇太后已经病重垂危了,为什么还有刺客呢?”云潇迟疑着追问,暗鸦点点头又摇摇头,“郭佑安为人锱铢必较,他没有问出当年之事的结果是不会轻易放过白鸦的,所以他从长白山十绝谷请来了薛神医的徒弟薛商亲自帮她‘治病’,这次王爷不惜代价和魔教做交易,除了得到那瓶高纯度的转生露,还得到了一种可以令人陷入假死的药,本想借机救出白鸦,结果竟然被薛商救了回来,这才表现出病重垂危的迹象。”
暗鸦紧握着剑,不甘心的咬紧嘴唇:“可惜这样一来我们就失去了把她救出来的机会,这次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多半也是郭佑安故意安排,为的就是封锁京城不让王爷行动吧。”
云潇似懂非懂的认真思考之时,帝仲微微一笑,挑开了最关键的话题:“这位白鸦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隐娘和暗鸦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终究还是实话实说:“白雅曾在王爷的姐姐安宁公主府上住过一年,她自幼饱读诗书,长的漂亮又弹得一手好月琴,王爷当年也不过二十岁,男才女貌很快互生情愫,不过相比儿女情长,王爷更在意的是扳倒郭佑安夺回国家真正的主权,他知道郭佑安正急于找寻一个背景干净的女子送到先帝身边去代替病死的文昭皇后,于是王爷在那年生辰宴上特意在水云坊设席,邀请朝中文武百官赴会,而白雅也被抹去了过去的身份,成为水云坊的乐女被郭佑安看中带了回去……”
暗鸦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所有人也都一瞬间心知肚明,帝仲嘴角含笑并没有露出轻视的神色,他不经意的扫过坐在床榻上因震惊而在发呆的云潇,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他亲手把喜欢的女人送到了别的男人身边去,这个人……甚至是他的父亲,呵呵,贤亲王有勇有谋更能狠得下心,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哼。”一旁久久没有开口的云殊发出不屑一顾的冷哼,不看气氛的讥讽,“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去,这算什么有勇有谋?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还来谈保护国家,笑死人了。”
隐娘瞪了他一眼,作为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女人,她对同为女人的白雅一直抱着某种淡淡的无奈和哀伤,那些隐藏在阴暗里一辈子无法见光的感情,像墙角的罂粟花,美丽而危险,云隐山庄是贤亲王为了对付郭佑安特意从燕京找了工匠将其建在了深山里,但这些年他极少召集乌鸦,基本都是一个人带着随身的暗鸦过来小住几日,大多数时候王爷不会和她谈起外面的局势,只让她取山后甘露溪中的泉水煮一些绿豆汤,他自己喝一碗,剩下的用精致的食盒装好带走,暗中送到某个人手中。
隐娘哽咽了一刹,动了心的女人就是这么的容易满足,明明已经是台面上拥有最高地位的太皇太后,偏偏只喜欢这一碗甘泉酿煮的绿豆汤。
她扭头望着桌上放的那半包甜点,心里更是泛起了苦涩,余光瞥见帝仲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描述的哀伤,再看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望向云潇,心中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再也忍不住语气哀怨的幽幽说道:“姑娘来到云隐山庄的时候虽是昏迷着的,可我看那公子小心翼翼抱着你,手里还不忘提上了剩的半袋甜品,你一醒过来见他不在旁边,连自己在哪都没搞清楚立马又哭又闹起来,有几个女人能这么任性?想来姑娘这一辈子是被人宠着,虽说没有大富大贵的身份地位,还是比身陷宫闱的白雅幸福的多了……”
话还没说完,隐娘就察觉到一束逼命的视线从她脸颊掠过,带着狠辣的杀气让她一个哆嗦不敢抬头,即便如此,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语速说了下去:“白雅是和郭佑安有仇,但她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仇人堵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王爷,你们不理解就算了,也别阴阳怪气的诋毁她。”
云殊皱着眉头不假思索的为自己辩解:“我没诋毁她,我说的是王爷不该把喜欢的女人送到别人身边去……”
“云大哥!”云潇连忙打断他的碎碎念,她轻握着风雪红梅不知是在想什么,忽然认真的抬头望向隐娘,“白雅还在凤鸾宫吗?”
帝仲心中咯噔一下,想阻止却被隐娘抢先一步握着云潇的手回答:“在的,郭佑安玩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把戏无非就是想利用白雅试探王爷的反应罢了,王爷若是出手,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会一朝崩盘,姑娘,你、你是昆仑山的弟子吧?你能不能帮帮忙,她一辈子太苦了,你帮帮她,把她救出来好不好?”
说完她还不忘偷偷抬头扫了一眼帝仲,又被吓的一秒不敢停留迅速往云潇身边紧靠了过去,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真的提剑就站了起来。
第九百四十一章:激将
帝仲面无表情的看着云潇提剑绕过他走到门边,直到她真的准备推门而出的刹那才忍无可忍的一把关上了门,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见云潇瞪着眼睛生气的朝他望过来,那样熟悉的表情一如既往气得他脑门都在冒烟,隐娘心虚的避开了两人的视线,连暗鸦和云殊都心照不宣的转过脸没去看他们,帝仲一手按着门,冷冷问道:“你去哪?”
云潇不甘示弱的回答:“去凤鸾宫把白雅救出来。”
帝仲啧了一声,余光瞥见隐娘绞着手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刚才那些话在他们几个男人听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深陷在感情里的蠢女人心甘情愿的付出罢了,可是到了同为女人的云潇耳中,终究还是搅动了某些男人理解不了的特殊感情,帝仲指了指她胸口上还未干透的血渍,一字一顿提醒:“你搞清楚情况了没有,你的火种借给了千夜,你拿什么闯入守卫森严的凤鸾宫,把一个病重垂危的女人平安带出来?”
“我就算没有火种,也是昆仑山的弟子。”云潇紧握着长剑,更是把帝仲气的想笑,“她是太皇太后,你是什么?你过去救她,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本来人家自导自演借机造势罢了,你倒好,你去配合他们假戏真做?”
“我可以悄悄把她偷出来。”云潇不甘心的狡辩,帝仲冷哼一声,“你真是被千夜惯怪了,他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皇家的规矩,你以为中原是飞垣,皇帝是明溪?人家可不认识你,而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你要是不把火种借给他,我也不会拦着你,可现在不行,那里至少一万御林军守着,你剑术再好也不行。”
云潇咬了咬嘴唇,帝仲抓着她的手,风灵传递过来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钻入耳中,远方凤鸾宫的景象奇迹般的浮现在眼底――那是一座独立的宫殿,建在皇宫旁边一处皇家花园中,四周是人工开凿而成的湖,必须用小船摆渡才能抵达中心的凤鸾宫,而此时不仅仅是花园,连同湖边都密密麻麻站满了御林军,不要说她一个大活人,当真是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她的目光瞬间黯淡的同时,隐娘紧张的攥紧了拳,帝仲冷哼一声,忽然冒出来个奇怪的想法,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口:“但我可以帮你……”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然而云潇还是欣喜的抬了一下眼眸,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避嫌般的又低了下去,她咬着唇很明显不想开口求他,帝仲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反应,毕竟是对她心有愧疚,只是稍稍停了一会他就重新推开门对着还在凉亭里的风冥挥了挥手,蚩王一脸疑惑的望过来,先是看见了不怀好意的帝仲,再是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目光闪躲的云潇,最后看到了房间里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朝他转过脸,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让他后背爬起一股阴凉,帝仲轻咳一声,苦笑着低道:“帮个忙……”
风冥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石桌,问都不问一口拒绝:“不要。”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帝仲走上前,根本没管好友眼里的嫌弃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用灵力直接在地面上呈现出了整个长安城的轮廓,指着皇家花园中心那座水泄不通的凤鸾宫嘱咐道:“你出手很容易就能把她带出来,御林军也好,暗羽军也罢,连你的衣角都摸不到的。”
“你脑子没毛病吧?”风冥也没听他的,像看神经病一样上下打量着他,小声嘀咕,“我大老远把你送到这里来,是为了让神裂之术靠近宿主不至于涣散,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使唤我帮你跑腿?”
帝仲瞄了一眼跟在他身后又急又不敢出声的云潇,轻咳一声忽然换了话题,若有所思的喃喃:“前几天紫苏送了风青依一本古琴谱,那本琴谱的扉页记载了一段传说,据传远古时期,伏羲巡视到西山桐林,曾偶遇一对凤凰,当一凤一凰齐鸣之时,旁边的百鸟也都一齐叫了起来,仿佛朝拜一般,凤凰能通天祉、应地灵、律五音、览九德,非竹不食,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伏羲望着凤凰驻足的那颗桐树感慨‘皇天降祉,施民以乐’,于是伐木制琴,这张琴被后世称之为‘瑶琴’……”
风冥和帝仲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虽然他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好友会在这种时候忽然说起虚无缥缈的传说,但他很精准的抓住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三个字――风青依。
帝仲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风青依很喜欢这段传说,还向紫苏打听过瑶琴的下落,说她手里那张古琴也是西王母时期流传下来的,取名就叫伏羲琴,兴许也是伏羲大神亲手做的。”
“说重点。”风冥看着皮笑肉不笑的好友,不想再继续这种古怪的对话,帝仲挑了一下眉,压低声音,“我知道那张瑶琴的下落,你要是能找到送给青姑娘,想必一定能哄得她很开心吧?到时候左一个师父好,右一个好师父,哎,真是想想就让人羡慕。”
风冥的脸“唰”的一下就铁青下去,看见云潇在他身后憋不住的笑出了声,然后心虚的捂住嘴赶紧装模作样的挪开了视线,他真是恨不得掀了这张石桌直接砸向帝仲那张微微含笑的脸,暗自骂了一声晦气,但转念幻想起帝仲口中风青依黏着他撒娇的画面,嘴角还是情不自禁朝上扬起,半晌,风冥抬起一手指了指帝仲,骂道:“你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帝仲不置可否的笑了,反驳:“你也一样。”
话虽如此,他真的站起来扫了一眼地面上凤鸾宫的位置,在临走前还不忘扭头望着帝仲再三警告:“你最好是真的知道瑶琴的下落,要不然……”
蚩王手里的暴雨青竹直接从间隙里飞出精准的抵在云潇喉间,顿时云隐山庄风起雨落,青竹叶如一片片锋利的刀刃旋转飞舞,似威胁似提醒:“要不然我就把这只小鸟关到间隙里,你再也别想见到她!”
帝仲胸有成熟的点头,直到蚩王的光影消失在视线里,云潇的脸色有些变了,露出有点儿尴尬的表情,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
帝仲转过来看着她那张没底气的脸,不觉感到好笑,淡淡地调侃:“是你吵着要去救人我才找他帮忙的,毕竟你不想开口求我,我才清醒过来,也不想冒险。”
云潇尴尬的咬了咬嘴唇,抓了抓头发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呀?”
“你猜。”他丢下两个字不再理会,望了一眼房间里喜上眉梢的隐娘,冷哼一声吩咐道,“给她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一天天只会把自己搞的满身都是血,看着不难受吗?”
“是是是,您说的是!”隐娘是个圆滑的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点小心思故意说的几句话能让人家出手救白鸦,这会哪里还敢多废话半个字,她连忙把云殊和暗鸦全部轰了出去,自己亲自端了清水和毛巾过来帮云潇擦干净了身上的血污,捏着几件用上好丝绸织成的睡袍讨好的让她随便选,还不忘嘴上抹蜜的夸个不停。
此刻的云潇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虽然帝仲和蚩王的意外到来让她多少能有点心安,可是一想起把她弄晕也非要独自去慈藏寺冒险的萧千夜,她还是又气又急忍不住骂了几句,隐娘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嘀嘀咕咕的是在骂人,但看她那副担心的模样实在可爱,又小声调侃道:“姑娘可真喜欢那位公子啊,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王爷对谁这么看重过,一晚上传了七八次口信,千叮万嘱要招待好贵客呢!”
“谁会喜欢那种不知好歹的家伙!”云潇气呼呼的反驳,逗得隐娘哈哈大笑,一时兴起,八卦之心也按捺不住的熊熊燃烧起来,隐娘挑了挑眉毛,一边收拾着染血的衣服,一边故作漫不经心试探性的问道,“刚才那鬼魂一般的怪人又是怎么回事呀?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呀?”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云潇的脸庞以光速阴沉下去,隐娘吐吐舌头不敢再多问,连忙将脏衣服抱起灰溜溜的推门离开。
云潇心神不宁的走到窗边,小心推开一条缝隙往外望去――帝仲一个人坐在院中的凉亭里,他的神力像屏障一般铺开,顺着萧千夜留下的金线之术再一次加固了云隐山庄的结界,但就是在这么璀璨的金光之下,他的身影却格外的憔悴虚弱,仿佛随时而来的一阵微风都能让他彻底的消失。
自离开昆仑山转眼就是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他们疲于应对魔教,又意外卷入了中原复杂的政权争夺,她几乎都快要忘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神裂之术不能长时间、远距离的离开宿主,否则意识一旦涣散就再也无法恢复了。
在离开之前,她曾清楚的感觉到帝仲在不远处的雪山里和什么东西起了激烈的冲突,那样震撼天地的神力波动宛如地震般惊动了整座昆仑山,而她却连靠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想头也不回的远离他。
直到现在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她依然无法再靠近分毫。
云潇轻轻的关上了窗子,殊不见帝仲在这一瞬间朝她的方向静静的凝视过来。
他们终究无法回到九千年前,那惊鸿一瞥的刹那间。
第九百四十二章:郭佑安
同一时刻,萧千夜一把抓住引路的乌鸦用力在手心里捏成了碎渣,幻术凝聚的乌鸦发出低低的哀嚎,隔了一会又再度在他眼前扇动翅膀飞舞起来。
他是第一次来长安,就算云殊曾简单的和他提过慈藏寺的方向,但他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搞清楚这座大都市的哪条路究竟通向哪里,以至于现在,他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微风吹过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味,不远方有一个波光粼粼的大湖,宫殿的轮廓隐约可见,这地方看环境像是一个林园,但道路两边早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严阵以待的皇城禁卫,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就看到穿着各种朝服的大臣面色惶恐的先后走了进去。
没等他直接拔剑砍碎那只带路的乌鸦,银鸦的声音从中传来,尴尬的发出几声讨好的笑,连忙解释:“公子别误会,原本去慈藏寺就是要走这个方向的,但是昨晚上王爷回府后不久凤鸾宫就传来消息说是太皇太后遇刺,天没亮郭佑安就以此为借口下令封了城门,眼下全城戒备不让进出,前面不远就是凤鸾宫,建在御庭园中央的湖心岛上,不仅仅是王爷和郭佑安,连皇上都惊动一并过去探望了。”
“那是你们的事情。”他不耐烦的再次捏住了乌鸦,眼见乌鸦在他手心里被捏的变形,银鸦低声提醒,“太皇太后本就病重垂危,御医都说回天乏力命不久矣,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刺客多此一举想杀她?这分明就是郭佑安自导自演的把戏,眼下皇上一怒之下将群臣召集至此,说是要亲自审问所有人昨夜的去向,御林军也被郭佑安调配了过来,王爷怀疑郭佑安此举是想一网打尽,这才不得不命我临时改道带你过来。”
生怕他不相信,乌鸦战战兢兢的飞向高空,借着术法的作用将目光所示的一切悄无声息的转入萧千夜的眼底,在湖边的别院里,天子坐于正堂,贤亲王和郭丞相气定神闲的分坐左右,看着一切都还是有条不紊,实则早就剑拔弩张,黑猫在草丛里踮脚穿行,乌鸦在高空紧密盯防,整个御庭园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连什么也不懂的宫女太监都捏出一手冷汗,低头屏息。
贤亲王喝着茶,原本因一夜未眠而有些疲乏的精神在踏入御庭园的刹那恢复如初,白鸦是已故皇太子的养母,但因遭到郭佑安的怀疑,十年前就以治病为由被转移到了重修的凤鸾宫,小皇帝幼年之时兴许还和她有过感情,但孩子太小根本不记事,加上这整整十年的生疏,那微乎其乎的感情也早就消磨殆尽了,如今这个被转生露控制了一年多的皇帝忽然亲临御庭园,开口就召集群臣势必要捉拿凶手,怎么想这背后都应该是郭佑安指示。
他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倒也不急着出声只是冷眼旁观着,郭佑安意味深长的望过来,年近八旬的老者有着健壮的身材,至今仍是一头苍劲的黑发,他跟着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故意说道:“御庭园的树木倒是越长越好了,不过还是要让园丁多加打理才行,引些喜鹊、黄鹂之类讨喜的鸟儿就算了,引了漫天的乌鸦黑漆漆的在飞,不吉利还煞风景,王爷说对不对?”
贤亲王漫不经心的点头,顺着郭佑安的话慢条斯理的接道:“丞相大人此言极是,那些花草也该好好修整一番了,这么多野猫在里面乱窜,万一伤了人多不好。”
看着两人的语气都极为平和,但短短几句话就让下面的群臣后背阵阵发寒,虽然郭丞相和贤亲王不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是两位手握重兵的高官真的坐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似闲聊的对话都会引起无限的遐想,就在气氛几度僵持之际,湖水突兀的掀起一阵奇怪的涟漪,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阵清风从高空徐徐吹过,仿佛有什么一闪而逝的青光在眼底微微一晃,又瞬间不见了踪影。
贤亲王紧皱着眉头,郭佑安也在同时起身往中央的凤鸾宫眺望过去,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只黑猫从草丛里跳出打翻了桌上的茶水,而另一只乌鸦则从云端俯冲掠过众人的脸颊,惊人的消息让针锋相对的两人同时变了脸色,两个对峙了多年的对手相视了一眼,眼里有各自的不解,并在第一时间疑惑的抬眸紧盯着远方的宫殿,很快,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传遍御庭园――太皇太后,失踪了!
郭佑安不做声地吐出一口气,眼神雪亮的看着沉默不语的贤亲王,略带讥讽的问道:“王爷这是演的哪一出?”
贤亲王回神浅笑,云淡风轻的反问:“丞相大人才是让人费解,安排了这么多人手过来,是演戏还是看戏?”
两人目光锋芒交错的一瞬间,又同时从对方如出一辙的怀疑眼神里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对方不知情?!
老奸巨猾的郭丞相和另有所图的贤亲王并肩站在湖边,两双眼睛一直凝视着远方湖心岛的凤鸾宫,露出不同的表情,那束弱不可视的青光已经彻底消失了,同时消失的是宫殿内垂危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越过重兵把守的御庭园,甚至在黑猫和乌鸦都没有察觉到的刹那间将一个大活人无声无息的带走?
周围喧哗起来的同时,郭佑安已经不动声色悄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边招呼守卫将摆渡的船只划过来,一边认真的回忆着昨晚上神梦阁和六欲顶从流云寺带回来的震惊消息,原本神梦阁败北是在预料之中,毕竟这么多年贤亲王身边确实有几位身手不凡的高手保护,但是重金聘请的六欲顶也铩羽而归,属实让他震惊的一晚上辗转反侧。
这几年两人明争暗斗,身边的杀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惜他身边有个精通法术的苗人,又有个剑术了得的剑客,就算杀了他不少心腹,唯有贤亲王本人始终稳如泰山。
一年多以前,他从雷公默口中得知五十年前西逃的魔教似有卷土重演的架势,教王甚至安排了圣女维丽雅前去敦煌传教,但温兆钦是一员猛将,很快他就发现了魔教的端倪开始命令骠骑兵进行围剿,这一消息让远在京城的他内心涌动,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和回纥可汗暗中联系了很多年,就算皇帝也是他手下的傀儡,可人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越是接近顶峰,就会越渴望攀上顶峰。
他决定借此机会实现毕生最大的理想,将自己的重孙拉下皇位,让天下改名换姓!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了忠心耿耿的敦煌守将温兆钦,以莫须有的罪名在短短两个月之内火速将他赐死,然后扶植雷公默上位,万万没想到此事被安西节度使孙弘宇察觉,明明是自己手下培养出来的心腹猛将,这种关键时候竟然宁死不屈,但他并不想这么快让安西的变动惊动朝廷,毕竟他知道贤亲王的眼线也很多,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定不能草率行动。
他用魔教给的迷药控制了孙弘宇,反正那家伙有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几年之内他有把握安西四镇的异常不会被人察觉,他唯一不信任的人反倒是魔教那位教王,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此人五十年前功败垂成的举动属实让人费解,因此他也特意留了一个心眼,暗中嘱咐回纥可汗对其隐瞒了自己参与其中的这件事。
原本一切都天衣无缝,皇帝被转生露控制之后,他借着赏赐雷公默的名义暗中转移了很多财富和军备,只等时机成熟之后联合回纥大军一举拿下安西四镇,然后直捣黄龙逼着皇帝退位让贤,事成之后,他可以将敦煌割让给回纥可汗,只要求对方每年进贡一份金钱,可偏偏这个时候,敦煌突然被人搅了局!
消息传来之时,他故作镇定的强行压住了事端命令线人将雷公默暗中转移,但此番插手之人似乎已经来到了京都,只怕回纥一事不日即将彻底暴露,他必须要在此之前彻底除掉争斗多年的贤亲王,然后一举夺下皇位才有胜算。
为此他终于动用了六欲顶的力量,原以为可以花钱买安心,谁料流云寺里竟然又来了身份不明的高手,竟让六欲顶的意欲使选择了撤退,而对方给他的解释更是扑朔迷离,说是贤亲王的帮手身负“神族的气焰”,六欲顶不愿与神界之人为敌,但可等此人离开之后再对贤亲王下手。
什么神魔鬼怪,这种东西在一个斡旋政斗几十年的老臣眼里全是胡扯,输了就是输了,还扯这种无稽之谈,简直可笑!
但毕竟是花了重金,和这种人打交道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太绝,万一人家携款跑了自己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反正白雅那女人死活不肯松口说出文昭皇后和皇太子的真正死因,十年的软磨硬泡他也差不多厌烦了,正好借机演一出刺杀的大戏将皇帝和贤亲王一起找来,天子在场,即便是皇叔王爷也不能带着护卫,他只要找借口单独让两人去看望太皇太后,立刻就能一声令下让他们命丧当场。
偏偏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
郭佑安的瞳孔顿缩――被他发现了吗?可看贤亲王刚才的神态,似乎是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
沉思之际,摆渡船已经划到岸边,郭佑安收回思绪,看着皇帝焦急的跳上船,他故作匆忙的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催促着仍在犹豫的贤亲王:“王爷快来,或许还有线索!”
贤亲王迟疑了一瞬,踩上这艘船就等于踩进郭佑安的陷阱,凤鸾宫本来就是他特意重修囚禁白鸦的地方,肯定早就布满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和皇帝走过去送死!
“皇叔!”皇帝扭头喊了他一声,这个被他厌恶了许多年的侄儿眼里满是忧虑,仿佛那个名义上的皇祖母真的让他感到了担心。
贤亲王微微一笑,跳上了摆渡船,水纹无声的散开,像一场大戏拉开帷幕,而他必不可免要成为戏中最重要的一员。
第九百四十三章:歪打正着
在众人一片惊慌失措之际,萧千夜凝视着那抹青光,唤回引路的乌鸦嘱咐:“告诉王爷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
乌鸦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懂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萧千夜已经提剑追着青光消失的方向奔去,之前他就感觉到蚩王的气息出现在云隐山庄,但是对方没有刻意破坏他留下的金线,想必应该是为了神裂之术的帝仲特意过来找自己,而眼下蚩王忽然出现在御庭园附近,甚至出手就掳走了太皇太后?怎么回事,那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青光,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淡淡的青光从天边垂下一条细线,紧接着脚下就荡起奇妙的漩涡,间隙之术带着他一瞬间位移到无人的角落里,萧千夜大吃一惊,再定睛蚩王的身影已经悠闲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咧嘴和他打了个招呼,淡淡问道:“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说起来你藏着自己的气息要去做什么?”
萧千夜被这么匪夷所思的出场惊住,指着他怀中虽然身着华服却满脸憔悴的女子,低道:“你才是要做什么,知不知道这女人什么身份?”